第九十章
象山和橫店影視城同樣位於浙省,相距不過一百多公里。當天中午，容栩就直接將事情告訴羅茜，讓她退了傍晚回b市的機票。
下午三點時,秦呈的助理開車到了象山影視城，一行人再往橫店而去。
容栩打電話通知羅振濤這個消息,卻不想剛說完,羅振濤便笑道：「我上午的時候就知道了。徐晉特意先給我打了電話,詢問我你的行程。小栩，我聽徐晉說那個角色的戲份不是很多,你要是拍得順利，應該一周就能拍完。許導的那部戲還有兩周才開機,雖然我也很想讓你多休息休息，但是這部電影……真的很不錯。」
剛剛拍完一部電影,馬不停蹄地就趕去另一個電影劇組試鏡，這對於任何一個演員來說，都有點超負荷了。
當然，也有一些演員喜歡軋戲——同時拍多部戲，到處趕劇組,如此他們可以擁有更多的作品,賺更多的錢，得到更多的曝光。但這種行為向來為圈內人所不恥。
因為演員軋戲，就意味著劇組要配合演員的時間來調整拍攝，十分不方便。而且軋戲很容易導致演員狀態出現問題，無法在兩部戲的角色之間進行轉換。
容栩自然不會去軋戲，然而他要是拍了《妝花羅》，就是真的沒有幾天休息時間了。但是正如羅振濤所說的一樣，這部電影是一個好機會，能和國際大導合作，能和影帝影后合作，是不可多得的機遇。
羅振濤說：「是秦先生推薦你去拍攝這部戲的。」
《妝花羅》原定的那個男三號是一個美籍華人，在美國擁有不小的名氣，之所以會選擇他，除了形象和演技符合要求外，劉老就是想借用他的號召力，狂攬美國那邊的市場。
誰都不會嫌錢多，既然這個小鮮肉在美國很出名，那就讓他來演一演唄。
當然，劉老萬萬沒想到，這個美籍小鮮肉前兩天居然在一個美國節目上，說出了*言論。明明出生在華夏，明明身體里留的是華夏的血，可這種忘恩負義的小人在得了祖國的培育后，義無反顧地加入他國國籍不說，還敢詆毀自己的祖國。
「他父母現在還在華夏呢，那個小王八羔子，他說那種話也不怕被雷劈！」劉老當時就在劇組這麼破口大罵了。
徐晉告訴羅振濤，當時劉老氣得直接打電話給了幾個圈內好友，幾個人一起在華夏娛樂圈封殺這個小鮮肉。不過對方的反|華言論早就傳到了華夏，數以億計的網友都在罵他，他本人倒是無所謂，還一臉「我才不要賺你們錢」的嘴臉。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當初《妝花羅》劇組可是給了對方一筆不錯的簽約金，現在對方毀約倒毀得理直氣壯，破罐子破摔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什麼刺激。
不過他受什麼刺激，容栩自然不知道，容栩只知道，劉老肯定受刺激受大發了。
本來那小鮮肉昨天就該進組，現在他的戲份停擺，還要重新選演員。像這種大製作劇組，一個劇組加起來有上千人，每耽擱一天，就是一筆資金。劉老哪裡會和錢過不去，他不停地催促製片人趕緊聯繫演員，昨天已經試鏡了三個，都不滿意，今天還要再繼續試鏡。
可是一個合心意的演員哪有那麼好找，還要立刻就能拍戲。很多條件符合的一線電影小生紛紛都撞了通告，他們很想拍劉老的這部戲，但劉老堅決不允許演員軋戲。
於是，當秦呈今天說出容栩的名字時，劉老眼睛一亮：「他有檔期？！」
秦呈淡淡點頭，似乎只是隨口一提，沒有多麼急切：「嗯，昨天剛好殺青。」
劉老聞言就猶豫了：「……剛殺青，這有點太趕了吧？」
俊美無儔的男人低眸一笑，反問道：「劉老，你還能找出比他更好的嗎？」
劉老：「……」
想了一會兒后，劉老突然覺得，自己好像被對方下了套了。老人家擠眉弄眼地看了秦呈一眼，道：「你剛才不會是故意詐我的吧？秦呈，你去給人家容栩頒獎的事情我可是聽說的，你肯定是特意去給他頒獎的，你們關係那麼好，你明明是故意推薦他的，對不對？」
劉老和秦呈認識多年，兩人算是忘年交，關係很好。
按理說正常人被人揭穿后，不是驚慌失措，也該感到羞愧，誰料秦呈只是輕輕地挑起眉骨，唇角不動聲色地勾起，淡笑著問道：「那你要不要我去請他呢？」
劉老：「……」
在一旁默默看著的徐晉：「……」
總算，這世上也有人能體會到他的痛苦了啊！
中午打完電話后，秦呈就把《妝花羅》的劇本發給了容栩。其實在很久以前，秦呈就和容栩透露過一些劇情內容，簡單來說，這是一個明朝末年、亂世紛呈的武俠故事。
明代末年，四海戰亂，兩百多年的王朝，氣數將盡。
秦呈扮演的錦衣衛指揮使孔朝在進行了密謀任務返回朝廷后，身邊的兄弟一個個地離奇死去。每人都死得十分正常，有的是死於意外，有人是死於任務失敗。然而，一年之內，十一人的接連死去，讓孔朝感受到了異常。
直到有一日孔朝回到家中時，一位兄弟重傷逃到他這，死在他的懷中。臨死前，這人還死死地指著孔朝的心口，但是他的舌頭已經被人割去，只能睜大眼睛一直看著孔朝，當真是死不瞑目。
接下來，孔朝為了找出真相，開始了一系列探索，最終反而深陷棋局。
容栩要扮演的角色就是當朝太子朱墨琅，孔朝率領的錦衣衛效忠皇帝，然而皇帝年事已高，太子監國，掌握大權。孔朝還沒找清楚真相源頭，朱墨琅便召見了他，詢問了他最近奇異的舉動，得知錦衣衛連番離奇死亡后，他任命孔朝去查詢真相。
於是至此以後，孔朝深入江湖，在迷霧中探尋真相，不料一切竟然指向了一個匪夷所思的方向。
《妝花羅》這部電影取自於現實，卻也脫離現實。比如容栩要扮演的這位太子，他的原型在歷史上評價極高，能力強悍不說，重點是長得相當漂亮。
光這一點，就讓劉老頭疼不已：既要演技好，又要顏值高，短期內從哪兒找來一個好苗子？
在去橫店的路上，容栩一直在研究劇本。這是他第一遍看劇本，原本他只是想以局外人的身份理智地分析劇本，但是看著看著，他竟然被劇情吸引進去。到最後所有伏筆一一揭開，峰迴路轉，一切真相大白后，他也不得不在心中感慨起來。
羅茜見到容栩微蹙眉頭的模樣，小聲地問道：「小栩，這劇本很好嗎？」
容栩看劇本時很少有表情，他如今的模樣，羅茜還是第一次見。
聞言，容栩將手機鎖屏，笑著抬首問道：「小茜姐，你覺得秦呈的電影怎麼樣？」
聽到自家老闆的名字，坐在駕駛座上的小助理立刻豎起耳朵，只聽羅茜毫不猶豫地說道：「秦神的電影都特別棒！特別特別棒！我特別喜歡看，每一部都要看至少三遍！」
明明不是在誇自己，但容栩卻不由笑開：「嗯，所以你說，這劇本好不好？」
羅茜立刻猛點頭。
秦呈挑選劇本的能力，容栩從來都不懷疑。其實他對劇本也很挑剔，然而他現在能接到的劇本畢竟比秦呈少，選擇也沒有那麼多。就像這部《妝花羅》，容栩對秦呈的角色也很有興趣，但劉老絕對不可能讓他來扮演。
不過……朱墨琅這個角色，其實並不比孔朝差。
錦衣衛著飛魚服，用的是最上品的雲錦，讓江南的巧手綉娘以妝花羅、妝花紗和妝花絹製成，佩戴的是綉春刀。孔朝是名副其實的主角，但朱墨琅卻是貫穿始終的重點人物。
容栩閉上眼睛，細細思索著整部電影的劇情。十分鐘后，他再次打開手機，第二次看劇本。這一次看劇本時，他沒有再代入自己的情緒，而是完全從客觀角度來分析劇本。
優秀的編劇對於每一句台詞，都有自己的用意。
容栩先把有朱墨琅戲份的所有劇情都看了一遍，接著專門挑出朱墨琅的台詞，反覆研究了好幾遍。車上顛簸，他只能拿著手機，在心中默默研究。
因為堵車，等真正來到橫店影視城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八點。
容栩隨著秦呈的助理進了劇組，一路上並沒有看到一個閑人，所有工作人員都來去匆匆。有工作人員看到容栩，激動地想要上來要簽名，可是他們只是趕緊地要了一個簽名，就又立刻投入到自己的工作中。
羅茜疑惑地說道：「他們好忙。」
容栩沒有回答，他聽到了一道尖銳鋒利的金屬撞擊聲，錚錚作響，震得空氣都為之顫動。好像是玄鐵相撞發出的聲響，整個劇組裡一片寂靜，只有這砰砰的聲音不斷響起。
羅茜也閉上嘴不再說話了再走近時，容栩一個抬眸，便見到了那個男人——
穿著一身青織飛魚服，寬寬的黑色腰帶緊緊勒出腰身，腳上蹬著一雙鑲玉官靴，腳尖一點，身形便如飛燕，迅速地穿過樓宇，與黑衣蒙面人擦肩而過，一刀刺心。
秦呈冷峻深刻的臉龐如同雕塑，一雙黑眸里浸著冷冷的寒光，他飛快地穿梭在十幾個蒙面刺客之間，一刀便是一條人命，一刀便是血濺臉頰。然而他並未停留，冷漠無情地屠戮著一條條生命，最終單膝落地，綉春刀上浸滿鮮血，撐在地上時，他的背後已是十幾條屍體。
空曠無人的道路上，兩邊的店鋪早已關門，只有凄涼的月色照耀著大地，也照耀著這個充斥著血腥味的世界。刺目的鮮血從那些屍體的身下流淌而下，順著青石板的縫隙，慢慢地蔓延開去，顯得恐怖猙獰。
看著這一番情景，羅茜忍不住地捂了嘴巴，容栩則也眯了眸子，目光平靜地看著秦呈。
只見秦呈以這把細窄的綉春刀借力，緩緩地從地上站了起來。他的唇邊漸漸深處一絲血跡，當他抬首時，視線與容栩相對，但他竟然沒有一點變色，彷彿根本沒有看見容栩，仍舊淡定沉著地站了起來，一步一步地離開了這條巷子。
冷漠強大的氣場瞬間彌散開去，壓得所有人都無法動彈。
「卡！」
當劉老的聲音響起來后，整個劇組終於又開始動了起來。
地上扮演屍體的那些群眾演員一個個地站了起來，道具師上去幫他們解威亞。道具組的組長也趕緊上前幫秦呈把身上的威亞解開，與此同時，化妝師快步走上前去，拿起刷子就要替秦呈補妝。
誰料秦呈輕輕搖首，道：「我的朋友來了。」
那化妝師一愣，下意識地讓開，讓秦呈抬步向片場外走去。
在無數劇組人員的注視下，秦呈一步步地走出了片場，穿過七八台攝像機，走到了容栩的面前。他微微垂首，唇邊還有道具假血，身上也穿著那件森冷肅殺的深青色飛魚服。長發的假髮高高束起，扎在腦後，他低頭時，那髮絲便順著臉頰往下划落，更是俊美非凡。
秦呈認認真真地凝視著眼前的少年，容栩便也抬首看他。
男人深邃的鳳眸里沉澱著看不透的顏色，他薄唇微抿，嘴唇翕動，似乎有話想說，但頓了片刻后，在數十個工作人員的目光中，他只是張開雙臂，輕輕地和容栩擁抱了一下，語氣平靜地說道：「你來了。」
不能說更多的話，只能說這三個字。
被男人擁入懷中，容栩鼻間聞到的只是道具血漿的氣味，但他卻忍不住地翹起唇角。千言萬語，到最後只能化為一句：「好久不見。」
就好像是最普通的好友相見，雖說這個擁抱有個奇怪，但那些工作人員並沒有想太多。
劉老很快注意到這邊的情況，一見到容栩，他突然兩眼發光，大步地走了過來：「容栩嗎？之前就聽老許誇過你，聽說你昨天剛殺青，現在有精力試鏡嗎？正好化妝組有時間，可以直接幫你做個造型。」
劉老這剛開口，就把人家的路給堵死了，聽得容栩是哭笑不得。
畢竟劉老已經過來了，容栩自然不好再抱著秦呈，只得鬆開手，笑道：「是許笙導演嗎？」
劉老哈哈一笑：「不錯，聽說你下部戲要和老許合作，中午我打了個電話給他。」
這句話說得輕巧，但也是在暗示，劉老其實早已摸清了容栩的底細。他並沒有看過容栩的作品，《逐鹿》和《埋伏》他都沒有看過，《黑色雲層》他原本要去看的，可是正巧有事，上映期間就沒去看，之後則一直忙於《妝花羅》的前期準備，更是沒時間看。
這兩天劉老已經試鏡了七八個電影小生，要不是形象不合適，要不就是演技過不了關。
雖說秦呈推薦了容栩，可劉老也不可能草率地答應，得知容栩的演技不錯、居然過了許笙的眼，他這才放下心來。這樣省得到時候容栩來試鏡了，如果演技很差的話，那就是在浪費大家的時間。
容栩正打算同意，卻聽秦呈輕輕地哼了一聲，淡聲道：「許導是怎麼說的？」
劉老回答道：「老許說，容栩是個不錯的人才，他是看了《黑色雲層》后，決定和你合作的。」頓了頓，劉老又笑道：「秦呈給我推薦你的時候，我就覺得很不錯，怎麼樣，容栩，現在可以去換造型了嗎？」
秦呈頷首：「許導說得不錯，很有眼光，去年那部《庭院深深》就很好。」
聽了這話，劉老又轉過頭來和秦呈聊起許笙那部獲得金鳳獎提名的《庭院深深》來，一時間又忘了督促容栩去化妝。他一直和秦呈聊著，秦呈時不時地點點頭，老人家聊得興起，又聊起了自己去年的一部電影來。
借著這個機會，容栩終於喘了口氣。
他今天中午剛起床，就收到了秦呈的電話，整理好行李，就來橫店影視城了。一路上的疲累自然不用多說，如果真讓他一刻不停地又去化妝，恐怕確實不能以最好的狀態試鏡。
劉老說完一句話后，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秦呈便轉首對自己的助理說道：「帶他去我那裡休息一下。」
小助理趕緊點頭，劉老這才想起來：「誒等會兒，不是說去化妝的嗎？」
秦呈淡笑著勾唇，道：「去年在柏林，我和里洛夫見面時，他和我說他今年打算拍一部……」
劉老的注意力又被拉了過去，等到兩人聊了半個小時，劉老這才恍然大悟。他趕緊地讓容栩去化妝準備試鏡，秦呈微蹙著眉頭，剛欲開口，容栩卻笑著對他搖搖首，於是他也只能同意。
在化妝的時候，容栩收到某個男人的簡訊。
【秦呈：早知道今天堵車堵成這樣，應該明天再去接你的。】
堵車是一件極其累人的事情，容栩要是四五點抵達橫店，那也未必多累，直接化妝試鏡自然沒問題。可現在他八點多才到，早已一身疲憊，劉老那邊為了早點拍戲，又催促得緊。
【容栩：早一點也好，今天就定下來，要是不行，我還可以乘明天的飛機回去。】
過了片刻后，秦呈的簡訊回復過來：【……你不在這裡，多待幾天嗎？】
多待幾天？那也就是多陪某個人幾天？
直接看透了對方的用意，容栩嚴厲地反問道：【你就這麼覺得，我會試鏡失敗？】
看到這條簡訊的秦呈：「……」
嗯，掉陷阱里去了。
接下來秦呈去拍戲了，容栩便放下手機，安安心心地化妝。朱墨琅的戲服是一套非常繁瑣華美的蟒袍，三個化妝師聯起手來，才將這鑲金墜玉的衣著整理好。接著化妝師小心翼翼地幫容栩帶上發套，巧妙地拉著那偏長的黑髮，繞至腦後。
或許是這幾天幫試鏡的明星化妝化多了，這些化妝師明顯十分熟練，幾下便將容栩的造型打理完畢。等到化妝結束時，其中一位年紀大點的化妝師突然想到：「誒對，那顆紅痣點在哪兒？昨天導演說眉心不大好，換哪兒？」
另一個化妝師想了想：「王導說是眼尾合適，要不就在那兒？」
「好，我試試……咦？容容的眼尾本來就有一個淺色的痕迹！」彷彿意識到自己的口誤，那化妝師突然紅了臉，再次嚴肅起來，認真道：「我……我點這。」
說話間，那化妝師就拿著硃砂筆，在容栩的眼尾輕輕點了一個暗紅色的痣。
一切終於結束，那位暴露了自己迷妹屬性的化妝師害羞得走到一旁，沒敢再和容栩對視。然而容栩站起身後，將手機遞給羅茜，並沒有立即離開化妝間，反而笑著看向這些化妝師，問道：「你們好，我是容栩，請多多指教。」
所有化妝師齊齊愣住。
下一刻，四個化妝師立刻湊了過來，異口同聲地說道：「容容！能給我簽名嗎！我特別特別特別特別喜歡你！！！」
容栩：「……」
居然……這麼多人啊。
給每個化妝師都簽完名后，容栩才走出化妝間。而外面，秦呈早已結束了今天的戲份，仍舊帶著妝，在和劉老說些什麼。當聽到有人一不小心喊出「容容」這個稱呼的時候，他們一起轉過頭來，剎那間，秦呈的目光倏地呆住，劉老也睜大了眼睛，目瞪口呆地看著。
朱墨琅的好看，編劇用了一堆繁複瑰麗的詞藻來形容，到最後還加上一句「言語無法表達」。而容栩的好看，卻在他走出化妝間的一刻，便如同天底下最明亮的存在，將世間萬物的目光都吸引了過去。
鳳眸高挑，容顏艷麗，美玉著身，鳳章龍表。
眼尾那一刻暗紅色的小痣，如同烈火一般灼灼燃燒，容栩抬起眸子，輕笑著看向秦呈，後者便情不自禁地抿了嘴唇，喉嚨里漸漸乾澀起來。他們的視線穿過五六米，在空中交匯。
秦呈微微張唇，剛欲開口，還沒說話，卻聽劉老大笑著說道：「好！今天的戲也拍完了，趕緊試鏡吧，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