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凌霄的一生，不能算是波瀾起伏，卻也並非一帆風順。
觀看《黑色雲層》首映場的觀眾里，大多數人對他的歌壇人生都有一定了解，聽過他的歌、知道他獲得的獎項，但是他們卻從來不知道，在一首完美的歌曲背後，還有創作者一次次地廢稿、一次次地尋求靈感，以及每一次錄音棚里失敗的嘗試。
《黑色雲層》的前半部分絕對可以算是一個成功的商業勵志片，一個默默無聞的素人歌手被星探挖掘，進入娛樂圈，發布單曲、發行專輯，開了人生中第一次演唱會，獲得人生中第一座獎盃，收穫無數喜愛自己的歌迷。
整個電影的進度非常快，從不拖泥帶水，直截了當地講述故事。
這其中，已然出現了不少大咖明星，很多明星都只是在鏡頭中一閃而過，觀眾們剛剛發出一聲驚呼，還沒來得及喊出對方的名字，對方就已經結束戲份了。
這種設計既給電影一種快節奏的爽快感，又能保證觀眾不會齣戲。很多影評人和粉絲在電影上映前一直抱著「主演能不能壓住客串大咖」的擔憂，現在看來是不會有問題了。
電影過半，觀眾已經沉浸在凌霄的故事中，難以自拔。
這麼一個溫煦和善的少年，獨自一人在娛樂圈中闖蕩，他的才氣就是他的武器，而他的溫柔則讓任何一個鐵石心腸的人都不忍心傷害他。就算被使絆子，他也會認真地接受，會指責對方，但也會原諒對方。
有種人叫做聖母，起初在看《黑色雲層》劇情時，有影評人悄悄地在自己隨身攜帶的本子上寫下了這個詞。但是又看了一會兒，他就將這兩個字劃去了。
慷他人之慨，毫無底線原則，那才是聖母。
對世界抱有寬容的心，這是溫柔。
當觀眾們津津有味地看了一個小時的時候，劇情來到了一個拐點：凌霄對自己寫的歌怎麼都不滿意，似乎遇到了瓶頸。這一天他獨自在錄音棚里待了一個下午，再離開時，空蕩蕩的走廊里只剩下他一個人，安安靜靜地走著。
然後，他終於見到了自己這一生的摯友與夥伴。
看著秦呈那張俊美深刻的臉龐出現在大屏幕上時，無數粉絲都激動地緊緊握住拳頭，許多費盡心思才搞到一張首映場電影票的粉絲更是互相拉著對方，興奮得就差大喊出聲了。
而大屏幕上，一個人弔兒郎當、桀驁頹廢，一個人溫柔和煦、含笑有禮。
「和我合作怎麼樣？」
「我寫詞，你寫歌……」
「凌霄，你需要我，你一定，需要我。」
相隔只有短短五厘米的距離！在光線昏暗的電影院里，屏幕上的兩個男人緊緊地凝視著對方。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浮現在秦呈的唇邊，他目光幽深地看著眼前的少年，彷彿已經將對方牢牢握在手中。而容栩卻是十分驚訝，清澈的瞳孔不斷顫動。
這就是凌霄和顧銘修的初遇。
接著，就是一場雙強聯手的盛宴。
《彼岸》、《天堂的走馬燈》、《挪威峽谷》……
凌霄一首首經典歌曲出現在影片中，他們一個寫歌、一個寫詞，配合默契，被稱為華語歌壇的黃金組合。顧銘修接下來的十七年，只為其他歌手寫了五首歌詞，其他所有的曲子全部都是凌霄的。
從情歌到搖滾，凌霄唱什麼他就寫什麼，他寫什麼凌霄就唱什麼。
這一段看得人熱血沸騰，彷彿回到了當年。很多影評人也想起了曾經的歲月，那時候大街小巷都是凌霄的歌，如果你沒聽過他的歌，一定會被人鄙視，能夠得到「歌神」稱號的，自然不是普通的歌手。
然後，是難得的一次爭吵，凌霄不想吵架，只得自己先行離去，再見面時，已是白布相隔，再也無法聽這人說一句話。
容栩的哭戲放在大屏幕上，再配上電影配音，令在場無數人都熱淚盈眶。首映禮現場的觀眾們早就見過容栩演這段哭戲，所以有一點準備，可真的看到蒼白牆壁的醫院裡，那個一向溫和的青年一邊笑一邊哭，倔強地說「他不是顧銘修」的時候，眼淚還是忍不住地流下。
電影就是有這樣的魅力，能渲染人、感染人。而一個好的演員，能讓你更加深刻地體會到角色的內心世界，彷彿成為了他，感受到那種痛失摯友、絕望崩潰的情緒。
首映禮的現場都是這樣了，那全國各地的其他電影院里，那些沒有一點準備的觀眾更是全部傻住。凌霄的粉絲當然知道顧銘修的車禍去世，可他們沒想到，這部電影里居然會放出來，還做到這樣的程度。
那個總是在笑的青年，到這個時候還是在笑。但你是多喜歡他能夠放肆地哭一場，甚至恨不得替他去痛，替他去哭，可他仍舊要笑，即使眼淚模糊了視線，他也一邊頑固地欺騙自己，一邊渾身顫抖的哭泣。
s市光明劇院里，一個陪女友來看首映場的男生剛從睡夢中醒來，便看見旁邊的女友滿臉淚痕，連爆米花也不吃了，手就僵在半空中，無聲地哭泣。這男生立即一嚇：「小羽，你怎麼了，怎麼哭了啊？是誰欺負你了，我去幫你教訓他！我……」
「閉嘴！」
怒斥聲從四面八方傳來，這男生立刻縮了縮脖子，委屈地看向大屏幕。搞什麼嘛，這不就是一部普通的傳記片嘛，有這麼感人？那他也看一眼好了，就一眼……
j省印象影城裡，一個小姑娘趕緊地將眼鏡摘下，擦乾淨上面的淚水，迅速地戴回去。可她剛剛戴回去沒多久，眼淚又打濕了鏡片。小姑娘一邊擦眼鏡，一邊哽咽地抱怨道：「這……嗚嗚嗚……這是誰設計的眼鏡框，眼淚都能沾上去，嗚嗚嗚嗚……凌霄，不要哭……」
諸如此類的事情在華夏各大影城都有發生。
而他們萬萬沒想到，這只是這部電影的□□的開始。
以顧銘修的死為界限，凌霄先是沉悶了一段時間，接著又回到了歌壇。他更加努力地去投入工作，簡直是把自己一個人當作兩個人用，不停地寫歌、寫詞，不斷刷新自己床下的唱片銷售記錄。
然後，他病了。
凌霄是在一場演唱會上倒下的，他在b市召開了連續三天的十萬人演唱會上，在最後一天的倒數第五首歌時，他一邊唱著《天堂的走馬燈》，忽然就停住了聲音。
全場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凝視著他，凝視著大屏幕上的歌神。
他怔怔地望著空氣中虛無的一點，突然，猝不及防地倒了下去！
確診的情況是腦瘤，而且是後期。
電影中，趙楚芸不停地譴責自己，為什麼沒有早點發現，她作為經紀人，怎麼可以這麼失責。但這也不能怪她，她是個有丈夫有孩子的女人，她不可能二十四小時守在凌霄的房子里，陪著他、照顧他。
腦瘤這種病是有先兆的，之前凌霄已經有過多次頭疼，卻始終沒有去查，也沒有告訴趙楚芸。他只知道埋頭寫歌，不斷地唱歌，如今病來如山倒，粉絲們哭泣著給自己的偶像送祝福，娛樂圈中的朋友們也一個個地來探望他。
最後的這幾年時光，凌霄過得異常平靜。
屏幕里的他穿著白色的病服，躺在床上微笑，屏幕外的觀眾則泣不成聲。
連那位陪著女友、只是打算隨便看一眼電影的男生都抹了把眼淚，聲音酸澀地說道：「最受不了這種得絕症還很樂觀開朗的人了，三年前我姐姐在病床上，也是拉著我的手，說她沒有遺憾，只想要我們好好生活下去的……」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真正感人的東西，跨越了性別和年齡，觸及心靈。
為什麼有那麼多人喜歡凌霄，喜歡他的歌？因為他的歌中，有最純凈的感情。為什麼世界上有那麼多好歌手，卻只有凌霄一個人是「歌神」？因為他是凌霄。
他捐助了上百所希望小學，一手創立「榮雲基金」。就是遇上人生最大的磨難，他也能微笑面對，以強韌堅定的心坦然地面對死亡。在臨終前，明明已經無比虛弱，還強撐著笑容，對趙楚芸溫柔地說道：「我先去找他，那些孩子……交給你了……」
凌霄死後，遺體捐獻出去，「榮雲基金」在趙楚芸的打理下，依舊穩定運行，每年都會資助成千上萬貧困好學的孩子。
電影結束在一場牧師悼念中，黑色的烏雲壓住了整片天空，空氣緊得令人喘不過氣。無數的娛樂圈大腕紛紛到場，站在這個人的墓碑前，穿著黑色禮服、打著黑色的傘，來送他最後一程。
「……他為我們帶來最動人的音樂，銘記他，凌霄。」
這一場葬禮結束時，烏雲也正好散去。黑色雲層徐徐破開，一縷燦爛的陽光從鉛雲的裂縫之間泄了出來，照亮了這片大地。賓客們將黑色的雨傘收去，那層掩蓋在每個人心上的黑色雲層也終於消失。
明天終將會來臨，對於逝去者，我們唯一可以做的就是懷念。
伴隨著一首陌生舒緩的旋律，畫面漸漸變暗，這一部《黑色雲層》終於結束。
整整兩個小時的電影，至此告一段落。首映場當日凌晨兩點，這部電影向每一位觀眾交出了自己的答卷，而觀眾們也即將會為它遞上一份自己的評價。
《黑色雲層》劇組無法知道其他電影院的情況，但是在首都大劇院里，當演職員字幕滾動出現時，剎那間，現場響起了轟鳴般的掌聲。這掌聲之中夾雜著一絲絲的嗚咽聲，許多觀眾都一邊紅著眼眶，一邊努力地鼓掌。
特邀過來的導演們也一個個地站起來向梁導祝賀，全場響了整整三分鐘的掌聲已經無形地告訴每一個人，他們對這部電影的評價。
容栩站起身，轉動身體，目光在這全場觀眾的身上輕輕掠過。
《黑色雲層》是他撬開華夏電影圈大門的第一把鑰匙，這把鑰匙十分危險，運用得好則收益無限，運用得不好，便一失足成千古恨。而今天，他終於真正地將這扇大門打開了一條縫。
當晚凌晨兩點，許許多多看完電影的普通觀眾迫不及待地上網發表自己的感想，影評人們也立即登錄上自己的個人帳號，忍不住地想把自己這一肚子的話全部發表出來。
早上七點，當網友們醒來打開手機，隨便刷著微博、貼吧的時候，當日熱搜第一便竄入了他們的眼帘：#黑色雲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