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如果說之前的劇本里曾經暗示過觀眾——霍熙從小就喜歡梁靈慧,那麼現在的新劇本里,這段感情被加了許多場戲,變得更加豐滿,也更能讓人體會到那種被壓抑在心底、到死時都不肯訴說的感情。
五個攝像機從不同的角度固定好,開始拍攝這一幕戲。
張桐桐穿著一件旗袍從客廳里穿過,這時候的梁靈慧剛和白明德見過一面。她也說不清兩人現在是什麼關係,她的原則讓她不能婚內出軌,可是她愛的從來都不是她的丈夫,而是這個拒絕和她私奔的男人。
所以如今,梁靈慧和白明德都保持著一份合理的距離,下午也只是正巧碰到,所以在咖啡廳喝了一杯咖啡。但不知是否因為心裡有鬼,在發現霍熙不在家時,梁靈慧鬆了一口氣,直到她走到院子旁,看到一個頎長的身影。
梁靈慧雙眼倏地睜大,臉上閃過一抹尷尬的神色,她站在客廳的落地窗旁,沒有走進院子,但卻站在那裡,看著霍熙。
張桐桐的演技還是過關的,梁靈慧的戲份也不複雜。她現在雖然沒出軌,可對丈夫卻有種愧疚,突然見到丈夫,自然十分尷尬。
然後她聽到,霍熙讓她過來。
這時候是春天,滿熟的梨花開得雪白,當風輕輕地吹過,花瓣如同鵝毛大雪紛紛落下,在地上鋪了一層銀裝素裹的毯子。說是像雪,又像羽毛,霍熙就站在這棵樹下,梨花落在他的發間和軍裝上,令他柔和了幾分。
在鄭導面前的五個監視器里,正放著這一幅美好的畫面。
窈窕美麗的少婦走到丈夫的身旁,她看著對方肩上的花瓣,想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伸手拂去。就是這一拂,梁靈慧沒有發現,霍熙的身體輕輕顫抖了一下,等到兩人對視的時候,他又變回了原本冷淡無情的模樣。
「吃過了沒?」
梁靈慧懷著忐忑的心情等了許久,她萬萬沒想到,霍熙對她開口的第一句話,竟然是這個。
沉默了一會兒,梁靈慧道:「吃過了。在胭脂弄碰上了徐老師,和她一起吃了。」想了想,她還是友好地問了一句:「你呢?」
這次霍熙沒有回答她,反而說道:「明天我要去北平。」
梁靈慧一下子愣住。
霍熙淡漠的聲音在安靜的庭院里響起,除了他平淡而無起伏的聲音,唯獨只有風聲和花瓣落下的聲音,打斷著這幾乎無聲的沉寂。「你有什麼需要我幫你帶的嗎?」
梁靈慧躊躇了一會兒,說道:「聽說北平書局最近上了一批新書,寫太岳先生的,平城還沒有。你能幫我帶回來一本嗎?」
霍熙低首看她,梁靈慧不自在地撇開眼去。
良久,她聽到一道輕輕的笑聲,再抬首去看時,她的丈夫仍舊是那張冷冷的臉。
「只有一本書?」霍熙問道。
梁靈慧點頭:「對,只有一本書。」
幽靜深邃的眸子里沉澱著濃郁的顏色,許久,霍熙微微頷首:「好。」
這樣客套的語氣,似乎不該發生在任何一對夫妻的身上。可是在霍熙與梁靈慧之間,這已經是他們能夠相處的最好的方式。梁靈慧覺得今天的霍熙十分不對勁,她不想再站在這棵樹下,可霍熙沒說讓她走,她只能尷尬地站著。
心中思緒萬千,突然,梁靈慧想到:「今天是你爺爺的祭日?!」
霍熙渾身一震,這次他沒有回答,梁靈慧卻嘆氣道:「我記得小時候霍爺爺很疼我。」
霍熙說:「回去。」
梁靈慧一愣,她抬頭看向霍熙,只見後者沉著一雙眼,面色陰沉,全然沒有剛才輕鬆的模樣。她隱約覺得不對,可百思不得其解,只能說道:「霍熙,你……」
「回去!」
狠厲的語氣讓梁靈慧一愣,接著轉身就走,再也不看對方一眼。
溫暖柔和的夕陽之下,美貌的少婦生氣地離開,她的身後站著的是和她沒有實質關係的丈夫,和一地零落的花瓣。霍熙看著梁靈慧的背影,臉上漸漸有些鬆動,可他還是轉過身不再去看,仍舊對著那棵樹,一整夜沒有離開。
這場戲到此結束。
由於對光影效果的追求,鄭導又要求重新拍了幾次。
鏡頭中的容栩彷彿年長了幾歲,讓人看不出他還沒有成年,他的頭髮用髮膠撈向耳後,只在左側留下幾分碎發。
這些年來霍熙參與了不少戰爭,他十分疲累,即使在家中,也帶著一股不易親近的冷肅和暴戾。
每當容栩化妝以後,劇組裡的不少小姑娘都臉紅地看他,就連一些阿姨級的工作人員也忍不住地捧著臉,一個個地感慨道:「我就是早生了二十年啊!」
今天傍晚的這場戲看似簡單,可是事實上,卻是一個鋪墊。
那一年梨花微雨中,他遇到了一個女孩。那個女孩坐在滿樹的梨花之中,白衣勝雪,比梨花還要純白,她咯咯地笑著,忽然就沖他飛撲下來,將他撲倒在地上,笑著和他說:「我叫梁靈慧,母親叫我慧姑,你叫什麼?」
那時候他結結巴巴地回答道:「我叫……霍熙。」
一別多年,當初的女孩早已不記得四歲時候的初見,可他卻死死地記著當時那個從天上飛下來,撲倒在他懷裡的姑娘。西方人說有一種美好的象徵叫做天使,他覺得,這就是他的天使,從天而降,來到他的身旁。
他帶著這個姑娘玩,這個姑娘比他要大膽,甚至還嫌棄他小家子氣。
他們一起盪鞦韆,一起捉泥鰍,在他最重要的爺爺死去的那一天,這個姑娘拉著他的手,安慰他說:「爺爺不在了,你還有我。」
然後等他七歲被父親扔進軍隊,十四歲再出來,他經歷了可怕的戰場,殺過人,殺過很多人,早已不再是當年那個可以陪她爬樹、捉泥鰍的男孩。他再遇到那個已然十二歲、亭亭玉立的小姑娘時,冷漠的面容上還沒來得及表現出高興,卻見對方有些羞赧地伸出手,對他說——
「你好,我叫梁靈慧。」
記憶里的那個人,再也不記得他了。
這個故事其實有點狗血,原本在劇本里也只是隨便地提了提,沒有詳細展開,可在新的劇本里,卻加了幾場戲。尤其在結局裡,我黨突破了平城,先是滅了其餘三個軍閥,華夏大陸只剩下霍家一個。
霍大帥在戰爭中受了重傷,霍熙執起帥旗,引領三萬軍隊。然後在白明德以及其他地下黨的暗中協助下,這場戰爭持續了一個月,平城被攻破,霍熙被擒住,霍大帥更是怒極攻心,沒等到黨軍進城,就已然氣死。
抓住霍熙后,軍隊官方宣布了霍熙的罪名。霍熙殺了不少人,不只是敵人,還有一些地下黨,一些威脅到霍家的人。他的手上沾滿鮮血,手段還十分殘忍,對他的罪罰是終身囚禁,可他卻坐在監獄里,靠著骯髒的牆壁,直接服下了自己準備已久的毒|葯,自盡了。
至於梁靈慧,她早就被白明德說服,成了地下黨。那一日攻破平城時,她就站在白明德的身旁,遠遠地看著霍熙,看著自己名義上的丈夫被敵人抓住。
連少帥夫人都是地下黨,這平城被攻破是遲早的事。
翻看著新的劇本,容栩看到幾齣相當狗血的劇情,無奈地直搖頭。羅振濤好奇地湊上去看了一眼,當看到劇情時,他哈哈一笑,道:「現在的劇本,灑一點狗血,會有更多人喜歡。」
少年挑了挑眉,道:「羅哥,所以你也覺得這種『酒後從背後抱住對方,差點吐露真心』的劇情……很狗血?」
羅振濤哈哈大笑起來:「無論如何,這個角色塑造得確實很立體,形象很鮮明。」
這一點,沒有人能反對。當初容栩挑劇本時,也是看中了《埋伏》人物形象鮮明,劇情發展節奏快,矛盾衝突多,才選擇了它。
無論是白明德的冷靜睿智,還是梁靈慧的堅韌聰慧;無論是霍熙的陰狠暴戾,還是趙方生的捨生求仁。他們都有自己的形象,利用快節奏的劇情,塑造出了一個個鮮活的人。
所有人都說,在電視劇里,男主角是給女主角喜歡的,男二號是給觀眾喜歡的。
試問這麼一個有錢有權有實力,又帥又強又年輕的少帥,哪個小姑娘不喜歡?《埋伏》就是一部諜戰愛情片,借著愛情的皮來拍諜戰片,借著諜戰的皮來拍愛情片。
雖然心裡覺得這種狗血的劇情真的是非一般人能想出來的,但是秉著敬業精神,容栩仍舊拍得極好,讓鄭導忍不住地拍手叫好。
尤其是當他化著醉酒妝,從張桐桐的身後一把抱住她的腰,動作慵懶,聲音性感地喊出那一句「慧姑」時,在場的每個女性同胞都心中一麻,當事人張桐桐更是直接雙腿一軟……然後ng了。
凌亂的黑髮遮擋住少年明亮姣好的鳳眸,將白襯衫解開了大半,露出結實卻不肌肉遒勁的胸膛。被這樣的人抱著,張桐桐一連ng了九次,臉紅得不停用手捂著。
易蘭站在片場旁邊,對自己的經紀人感慨道:「我覺得,張桐桐這部戲真是吃到了不少豆腐。真是羨慕她……」
不遠處的韓陽皓冷哼一聲,不爽地瞪著容栩。
當這一天的戲拍完后,《埋伏》劇組將後期處理過的預告片發給了電視台一方。從今天晚上十點開始,這部周播劇的片花將會每天輪播八次,四天後正式播出。
這第一支預告片,剪的就是白明德、梁靈慧與霍熙的感情戲。鄭導毫不猶豫地將今天才拍好的這段「醉后險些告白」的場景安排進了預告片里,而當這支片子出現在電視上后,一晚上,便引起了熱烈的討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