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難平 第17章(2)
她第一次來時走了許久許久的路,這一回他牽著她,卻似乎很快就到了出口。路上沒有那樣多的水坑,牆壁上沒有那樣搖晃的燭火,洞頂也沒有那樣多的水滴。
時間就彷彿漏斗里細細的砂,一個多月的日子,八月夏日的傍晚,樹叢草地里都是蟲聲蟬聲,樹梢上正正好有一輪明月,光芒卻叫還未落山的夕陽掩蓋了。
白木借著昏黃的日色偷偷打量他的側臉,面如刀裁,星眸朗目,鼻樑上沾了一層密密的汗珠,她任他牽著,兩個人的手心裡都黏糊糊的。
他帶她穿過緊密的灌木樹叢,走了好一陣子,終於視野變得開闊,到了正經的山路上。那一塊夕陽也終於下了山,銀白色的月光漸漸顯出來了,潑灑在眼前,照得坦地上似水似鏡一樣平滑光亮。不遠處的一棵樹,月色昏昏,她並未認出,只道樹上的枝葉繁密,月光下也剛巧能看見開得嬌艷的幾簇花,不畏暑熱,倒是頗好看的。
目光向樹下移去,筆直的樹榦上生了一個瘡疤,徒增了些滄桑之感,與那瘡疤平行的,是一輛馬車。趕車的人聽到響動,早已轉過身,望見他們兩個,便從車上跳了下來,恭恭敬敬的垂了首,「六少,白小姐。」
她嚇了一跳,以為不過是個夜間趕路的人,沒想到竟然也認識他們,她於是慌忙抽出自己的手,往旁邊去了兩步,再細看去,竟發現這車夫倒是有幾分面善,只想不起從哪裡見過。等她看到馬車上幾處小小的「沈」字,便知道這是來接沈楚回府的車。
那人微笑道:「六少,立時便走嗎?」
沈楚點了頭,又拉過她的手,唇際似有笑意,「咱們用普通人的出行方式,好不好?」
他這是在,徵詢她的意見。
他叫了家裡的馬車來,是想告訴她,這一次不論他想起了什麼,他都是公館里無所不能,面面俱到的富家公子。
她有些怔愣,沒有回應他,他於是攬過她的腰,推著她上了馬車。
車夫翻身坐在了前面,將馬車上的門帘揭下,駕著馬出發了。
車轍沒能避開,碾過一塊碎石,顛簸的有些厲害,她這才略微動了一動,手中微汗,她伸進口袋裡想找方手帕,卻碰到了之前放進口袋裡的,南柯的那串翠玉鐲子。
她的手指有些顫抖,沈楚就坐在她旁邊,十指相扣,明顯感受到了她的異樣。轉而用兩隻手包裹住她的一隻手。
她用另一隻手掀開了窗帘,看著這山上的夏日,看著樹林深處的那一處隱秘的山洞,路旁的細草疏疏密密的,她心裡也一結套著一結,難以言表。
南柯,南柯,一別百年,再相聚不過短短几日,卻又一次分開。
南柯,南柯,你除了用恨意想著我,可會像我現在這樣,拿了鐲子觸景生情?
南柯,南柯,離意也死了,債債相抵,冤冤相報,早就算不清究竟是誰欠誰的更多一些了。
南柯,南柯,李易醒了,帶了你的原身回白雲觀了,道法自然,河妖說世間一切都是永恆的,說不定哪一天你也能聚齊魂魄,找回靈力。
南柯,南柯,你若是在,會和李易一起走嗎?
南柯,南柯,對不起,我很想你。
世上的情意那樣多,男人和女人之間的那一種,也許是,叫做愛情的情意。兩廂情願,死生契闊,約為婚姻,令人好生羨慕。
可真的到人間走一趟,體驗一回情愛,才知道,沒有什麼果子永遠是甜蜜的,人世多磨難,由愛生恨,由愛生痴,寸寸相思,寸寸怨念,縱使是真的愛,也難逃美中不足,到底意難平。
四周都是參天的樹木,銀白的月光照著,黑壓壓的影子怪瘮人,熱風陣陣,山林深深,長路漫漫,車轍有些顛簸,白木將帘子放下了,轉過頭來,望著沈楚一雙閃爍的眼睛。
妖與人,妖與道,又怎樣不是意難平呢?
意難平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