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雲忘川 第11章(1)
白木和阿圓從西園回來的時候,恰遇上送信的趙媽,白木還未進屋,便拆了信,仔細讀了。她想著兩日的工夫,不知道身上的毒是否已經清除乾淨,也不知道到時候還是否有些蛛絲馬跡。兩天,實在是太長,久則生變,可設若她冒險找了她,專門去調查,又怕引起易玶的疑心,一切就又得重頭來過。況且還有督軍要她去弄清楚易玶的真正目的,事涉寬廣,不易實行。
如此看來,竟沒有一個萬全之策,當下只能靜靜的等候兩天後的相約了。
她用過晚飯後在沈耘儀的房間里坐了坐,聽她講著女孩子的心思,倒也不覺得乏味。
沈耘儀和曾景川,美麗大方的小姐和志存高遠的侍從官,放在民國以前,恐怕家裡人不會同意,但是在民國,主張自由戀愛的時候,不論是侍從官還是秘書長、科長、次長、總長,開明的家庭,並不會幹涉子女的婚姻。
他們兩個人就是這樣的,在沈公館里談起了戀愛,但曾景川彷彿是礙於自己秘書的身份,總是有些怯懦的,近來更是躲躲閃閃的。兩人的交情到了一種曖昧的階段,年輕的女孩子,又慣愛鬧著小脾氣,他同她生疏,她就也要同他生疏著,比著勁的不愉快。
白木並不是很知道這些女孩子的,因此聽著也挺有趣,又時不時的發表些自己的意見,說些勸解的場面話。這一來,竟不知不覺到了夜深,她也就和沈耘儀互道了晚安,回到自己的房間去了。
她明明記得中午的時候是開了窗子的,這會兒卻不知道為什麼又給關上了,只覺得悶,她還沒有拉開電燈,就先走去打開了窗戶。晚上卻仍然吹的是熱風,潮氣暑氣迎面而來,隱約聽到什麼窸窣作響,她轉過身看著屋裡一片漆黑,再聽去,卻只有窗外呼呼的風聲,和院子里樹葉的沙沙聲。
清白的月光透過窗口照的遍地瑩白,便是這樣亮堂的白光,屋裡也還是看不清晰,可是天花板上的吊燈太過明亮,夜間擾人睡意,白木於是只扭開了床頭邊淺綠色的檯燈。
暖黃的燈光穿過琉璃的燈罩,映出五彩斑斕的光點,照在白色的牆壁上,格外好看。檯燈旁邊是她中午看了一半的那本書,不知道是誰的收藏,扉頁上並沒有留下寄語。
她本來只想躺下早些休息,誰知躺下后,又不由自主的翻著書頁。便又找了靠背墊著,坐起身來又看著那書。但許是太過勞累的原因,她沒翻幾頁,便停住了,目光直直的望著,彷彿在研究什麼。
待她回過神來,將書本合上,放在床頭邊,又從抽屜里翻出了一柄小團扇,有一搭沒一搭的扇著微弱的風,漸漸的,扇子也不動了,隨著她的手垂在床上。
再一覺醒來,居然是翌日清晨,白木起床簡單的梳洗了一番,換了衣服,從水壺裡倒了一杯涼開水,又站在窗前,預備觀測天氣。
扶桑林里一陣連綿的波動,石榴樹也是猛然一震,落下許多翠綠的葉子。白木將視線移過去,便看到沈楚垂手站在樹下。
沈楚仰頭望著滿樹的鮮綠,望著陽台上清秀的吊蘭,望著窗戶前的她。他摸了摸鼻子,劍眉如畫,嘴角上揚。
她想,他定是看見了昨天的字條,過來找她的,果然是沈六少的處事作風,她找他約時間地點,他卻直接過來了。
良久,他壓低了嗓音沉聲道:「白小姐,早!」
白木回以他一樣的笑臉,手掌攥成團,食指向下微微做了手勢,睜大了眼,帶著詢問,沈楚點了點頭,又低了頭徑直穿過扶桑的密林,消失在廊檐下。
白木也不再多逗留,轉身就出了房門,拐過樓梯,便見沈楚立在廳里,正望著她的方向。
他正打算說些什麼,卻看見白木瞥了一眼牆上的掛鐘,隨後便將一隻手的食指放在嘴唇上,眼神懇切,真摯可愛。他知道時間太早,其他人許是沒有起床,白木是要他噤聲,避免吵醒了旁人。
他於是等著白木走近,兩個人並肩走了出去,到了院子里,他才低聲說道:「你的那封信,我已經收到了,我是否可以當作是你要和我建立起朋友關係的申請?」
白木不料他會這樣說,拉著他又連忙走了幾步,猶豫道:「我和六少不是早就是朋友了嗎?」
沈楚又道:「你真這樣覺得嗎?不是因為要找我有事才故意說的嗎?」
白木有些窘迫道:「六少那麼大方的一個人,怎麼這樣子斤斤計較。」
「對你,我總是小氣的,不然我的東西,你拿走了不還回來,我該怎麼辦?」
他說這話時,分明像是開玩笑的語氣,可是眼裡的真誠又彷彿是有些熱烈。
白木分辨不出,只得打斷他道:「院子里不大方便,我們還是找個地方坐著說吧!」
沈楚笑道:「我知道桂林有一家好吃的西餐廳,我們去那裡怎麼樣?」
「桂林?你瘋了,說個話去那麼遠的地方做什麼?」
「我這樣一大早的來,本想碰個運氣,沒想到真讓我碰上了。咱們開車去,晚上就能回來了。」
白木卻想,不知道什麼原因,早上突然就醒了,也沒看時間便麻利的起了床,卻不知道還有一個人,也是這樣早早的起了。她笑了笑道:「去那麼遠,就為吃個蛋糕嗎?」
沈楚摸了摸鼻子,「到時候再要份果子凍也可以啊!」
白木被他惹得發笑,兩人彼此互相看了一眼,她卻突然想起百年前,在洛陽的時候,馮業平御了劍,帶她去開封吃花生酥,也是這樣的傻氣。
心裡隱約的想法,終究是戰勝她日前和他之間的理智,她竟緩緩的點了頭。沈楚是很高興的,前些日子兩人之間的摩擦也彷彿忘記了,只拉著她一路穿過長廊,從門房那裡取了鑰匙,又去開了車,兩個人竟真的上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