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雲忘川 第6章(3)
竟然是沈楚。
他原是約了幾個朋友在外邊打牌,手氣卻一直不好,覺得怪沒有意思的,便早早的結束回家了。敲了好一陣子門,方才打開,進的家去,門房裡何旭文跟他說父親叫他回家了去一趟,他便先往正屋裡去了。
本以為父親那裡又是一頓罵,沒想到沈潤生見他回的早,竟也沒有過多的話,說了他兩句就過去了。臨走時聽到易玶在屋裡說著白木的事情,這才知道她今晚住在東園的客房了。他苦笑,心想這樣一來,以後難免遇到,也不知該如何相處。他已走到自己院門口,正待推開門,卻突然轉身,又穿過重重院門,走到東邊園子裡頭來。
千葉的石榴樹在空寂的院子里顯得格外高大,地上一片雪白,他的一個淡淡的人影黑黢黢的,抬頭看時,只見幾顆小星星,暗暗的亮著。
他一眼就看見花房裡的一片狼藉,想著這院子里的人也真是懶怠,花盆碎了都不收拾。正巧趙媽帶著幾個小丫頭從樓裡邊兒出來,他便說道:「正好你來了,那邊碎了個花盆,去個丫頭收拾一下!」
趙媽於是回過身指了一個人,那人便往花房裡走去,趙媽這才帶了剩下的幾人告了退,沈楚也往樓里走著,才走過扶桑花,卻聽見花房裡有人驚嘆一聲,嚷道:「這花怎麼是黑色的?」
他於是停了腳步,又穿過重重的扶桑,走到玻璃花房裡,那個丫頭還在撿著地上的碎瓷片。從花蕊處看去,這朵牡丹本來是粉紅色的,可是越往花瓣處卻越是變得紫黑色,這樣的顏色並不正常。他伸手撿起花枝子,「這花有問題,你不要動,把地上的土收拾了就回去吧。」
他已然心急如焚,卻還是慢慢的說著話,仿若並不著急一般。可是這樣的花瓣,明顯是染了毒,是誰碰了這盆花,中了毒,又摔碎了花盆?
沈楚不禁皺起眉頭,拿這花快速走進樓里。
二樓客房門前站著四姐沈耘畫,懷裡還抱著嘟嘟,嘟嘟一見到沈楚竟吠了起來,等到沈楚走到房前,它竟然掙脫了沈耘畫手臂,跳到地上,緊緊的咬住沈楚的褲腳。
沈楚腳下卻似生了風一般,走的極快。
「四姐,這花是怎麼回事?」
沈耘畫連忙又拉住嘟嘟:「好像說是有毒。」
沈楚攥緊了拳頭,睫毛抖個不停:「是誰?」
「白小姐。」
他略有躊躇,卻仍是一把推開了房門。
屋裡沈耘儀正從茶几上拿了一把水果刀,靠坐在床頭的白木臉色煞白,雙手緊緊的抓著自己的手臂,身體不由自主的瑟縮著。沈楚重重一震,她那麼冷靜沉著的一個人,現在竟然這樣的脆弱。
他看到沈耘儀拉過白木的手,指尖已泛烏黑,他臉上頓時變了顏色,連忙走了過去,拿過沈耘儀手裡的刀,嗓音因為擔憂而略顯低啞的說著:「我來。」
沈耘儀抬頭一看竟然是六哥來了,微微怔忪了幾秒鐘,便立時醒悟過來,站起身,將床前的位置讓給了他。
白木閉著眼,隱約可以看到屋裡電燈的亮光,有什麼在眼前晃了晃,然後她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她費力睜了眼,人影模糊,像霧天里隔了一重紗,輪廓與眉眼都是朦朧的。
床前的人是誰?
指尖有利刃滑過的刺痛,黑青色的血珠,一滴一滴,啪嗒啪嗒的滴落於地。
沈楚握著她的手,眼裡是不盡的擔憂之色,他拿了絹帕擦著她額頭涔涔的冷汗,動作輕柔,小心翼翼。他放下絹帕,又將手掌放在她冰冷的額頭上。
指尖血液的流逝讓白木覺得異常的寒冷,她瑟縮的顫抖著,但能感受到有人替她擦了汗,額上還傳來一股暖流與安定。
她慢慢的睜開眼睛,眼前的人朝她淺淺一笑,額間溫暖的手掌漸漸向下,撫過她的眼角。屋裡的電燈真亮,白色的光在他身邊暈開了,飄渺,虛幻。像記憶中的一個人,她妖化的時候,也是這樣的難受,身心俱疲,是那個人,溫潤如玉,暖如旭陽。
她眼裡忽然湧起了層層淚光,望著沈楚,嘴唇翕動,聲音沙啞迷濛,他卻聽得清楚。
「業平。」
沈楚漆黑的星眸恍然一顫。
手指輕輕拭去她眼中的淚水:「他對你來說,這樣重要嗎?」
白木卻沒有回答他,目光漸漸迷離,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