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雲忘川 第2章(2)
「你過來,幫我把這花放下,好幾天沒曬著太陽了。」阿俊吃力道。
阿圓答應著小跑上了台階,扶住花盆的另一邊,兩個人小心翼翼的放下了,嫩綠的大葉子顫了顫,倒顯出許多生機來。阿俊直起身來,拍了手上的泥土,眯著眼打量著沈耘儀,冷聲道:「你要找白姐姐?」
阿圓一聽,也趕忙轉過身來:「七小姐,您跟我進來吧。」又對阿俊道,「你快進去問問白姐姐,是帶七小姐去後院還是在店裡?」
阿俊哼了一聲,「巷口粉麵館的一碗紅豆沙,怎麼樣?」
阿圓撅了嘴,眼珠滴溜溜的轉了一圈,半晌似是下了決心般地錘了一下掌心:「看在你上個月給我帶了大田螺的份兒上,請你了,快去快去!」
阿俊這才睜大了眼,嘴角輕揚:「沈小姐,您先稍等,我去後邊兒問問姐姐。」
沈耘儀聽著他二人的對話已覺有趣,便笑道:「麻煩你了。」她本來還想再問沈楚些什麼,卻見沈楚沖她擺了擺手,淡淡道:「行了,你去吧,我還是在那邊兒等你。」說罷他便搭上方向盤,將車子開到了榕樹邊。
這邊阿圓已是笑呵呵的看著她,她看著阿俊小跑過去的背影,問道:「阿圓,我問你,這個男孩兒也是你們沉香白的嗎?」
阿圓邊走邊道:「恩恩,他叫阿俊,跟我一樣,打雜的。」
她略沉思,又道:「我之前聽說你們店裡還有一個道士,方才還以為阿俊是,想著他這麼小的年紀就可以降妖除魔,倒還驚訝了一會兒呢。」
「你說的,是舒伯周道長,他最近出去了,阿俊其實是他的靈,」阿圓突然停住了,斜里瞥了沈耘儀一眼,見她沒有什麼異樣,又接著說,「算是他的徒弟。」
沈耘儀注意到阿圓流露出了一瞬間的不安,他停頓的地方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但她微微一笑,假裝並不在意道:「那阿俊就是道長的人了,你呢,你一定是白木的小跟班吧。」
阿圓想了想,他忽然意識到這位沈小姐一語中的的說出了一個事實,他和阿俊雖然都是精怪幻化,可是阿俊是道家聚氣而成,他卻是自行精變,修的是妖法。他於是緩緩低了頭,眉心顰顰,再開口時是滿滿的堅定:「我當然,徹頭徹尾是白姐姐的人。」
兩人這時已經走到店裡,阿俊正從後門進來,笑道:「白姐姐在院子里呢,說是讓沈小姐到後邊兒去。」又壓低了聲音,「一碗紅豆沙啊。」
阿圓抿著嘴唇白了他一眼:「知道了,少不了你的。」轉過臉望著沈耘儀又是一臉淡淡的笑意,「沈小姐,您自己過去吧,我們倆還得接著搬花,就不陪您了。」
沈耘儀點了點頭,便繞過錯落的花草,徑直開了後院的小門。
院子里的樹木,都長得挺拔筆直,嫩葉子也是青翠欲滴,樹下有一張石桌,桌子上擺了許多花瓶,供著許多盆景鮮花。旁邊還有幾處花台,大紅色的水紅色的,嫩黃色的橘黃色的,白的紫的,許多盛開的花,都有盤子來大。在綠油油的葉子中間一朵一朵的托著,十分好看,往北去一排有幾間小屋,廊檐下還有許多瓷盆,都是各色的花朵,門上、樑上、窗戶上也都扎了許多的花架,隨處配著鮮花。
白木就坐在桌前,真正是萬花圍繞。
她正拿剪子絞著幾支玫瑰花,眼神專註而清麗。她穿了一件銀杏色印花緞的長衫,挖著雞心領,露出了胸脯前面一塊水紅色薄綢的淺色襯衫,襯衫上面又戴著一圈紅繩,掛著幾個白色木珠,襯著她淺淡的氣質,並不艷麗。
聽見有腳步聲,白木便偏過頭來,望著沈耘儀淺淺一笑,露出嘴角邊的一個笑窩。她耳垂上的白玉墜子輕輕晃動,一條淡青的小絲辮,沿額上繞了一匝,在髻下扭了一個小的蝴蝶結,十分漂亮。
沈耘儀不禁腳下一滯,心頭微動,這樣素凈的妝飾,是六哥在倚紅偎翠的香粉堆里見不到的,尤其是她那雙靈巧的眼睛,深深的笑窩。
白木放下手中的鮮花,站起身來,雪白面孔上靈動的眼眸正看著沈耘儀,輕聲道:「沈小姐。」
在這一句話時,沈耘儀才覺有些不好意思,忽然低頭一看,這才醒悟過來,原來自己腳下踢翻了一小盆綠植。她便趕緊蹲下身,將花盆扶正,這才又走近,笑了一笑:「白小姐,好久不見。」
白木要她坐下,她便也坐在桌邊,將手包放在了桌上,樹上已經有小蟬在叫著,「知了」了幾聲后,白木才問道:「沈小姐有什麼事情?」
沈耘儀笑道:「這一回不是我找白小姐有事,是我父親,他那天看到我房裡的珍珠矮,不相信四月里會開花,問我哪裡來的,我便跟他講了白小姐的妙手回春。」她頓了頓,又道,「六月份沈公館里要開宴會,所以父親想請白小姐幫忙侍弄花草。」
白木手中的剪刀略略颳了玫瑰上的刺,哧啦的響著。
沈耘儀又急急道:「父親說,酬金請白小姐儘管提,好的花匠是無價的。另外,養花得慢慢來,如果白小姐願意的話,可以住到沈府上來,若是不願意住過來,我們也會派司機日日來接的。」
「有司機日日來接嗎?」白木低聲問道,「那對角每天被六少接走的張小姐,是去做什麼?」
沈耘儀迷惑的「嗯?」了一聲,笑道:「張小姐是我的法文老師,我在學校里總是學不好,父親有些擔心,特地請的老師。」她又拿手掩了嘴唇呵呵的笑了,「我還以為白小姐並不在意呢。」
白木微微紅了臉,揪著花枝子上的殘葉,壓低了嗓音:「我看六少每天都親自來,似乎很是緊張她呢。」
「你不知道嗎?」
沈耘儀一把搶過她手裡的玫瑰花,她驚訝的抬起頭,看見沈耘儀漆黑的眼眸中藏著的笑意,眼角彎彎,樹上的早蟬又不知疲倦的叫了幾聲,似乎是煩膩了這樣早的暑夏。
這話似乎誰和她說過,那個人捂著她的掌心裡有細密的汗水,如墨的瞳孔清亮而真摯,他的嗓音低沉喑啞,他說「你統統都不知道嗎?」
她那時知道嗎?她此時呢,也是真的不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