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林 第5章
舒伯周目送著他兄弟二人走出店門後方才坐下。
白木拿筷子戳了戳涼了的紙包雞,怪聲怪氣道:「沈先生,再會。小道士,沒看出來你這溜須拍馬的能力也挺強的啊。」
舒伯周按了按太陽穴,道:「這個沈林」
白木搶道:「不就是和玄色廝混的那個三少爺。」
「他這樣熱心的要幫我們,到底是什麼意思?」舒伯周喃喃道。
白木想了想道:「我看著倒覺得他不知情,也許就是單純的喜歡道法,否則就是心機太過深沉,聽到我的名字時竟也沒有絲毫異動。除了在他太太的問題上,他屢次打斷了沈楚的話,其他是真的看不出來。」
「從沈楚的話來看,似乎他太太還未滿十六歲,不過,已經出嫁了的姑娘,就算生辰是對的,對他們對我們,也都沒有什麼用處了。」舒伯周道。
白木收了碗筷,雙手放在腿上,身子輕輕一側,正對著舒伯周道:「也許,他只是不想自己的太太被調查,沈林的問題先放一邊,咱們還是先去辦正事兒吧!」
舒伯周抬手招了店員結了賬,和白木出了店。
這時騎樓城門外的一條街,擺滿了各樣車子,還有小販挑著乾果擔子,提著燒餅筐子,都塞在車子堆里,熱鬧極了。他二人在門口分了手,各自走入人群中,去了不同的方向。
白木回到城南的時候,天色還是亮的,黃包車一拐進衚衕口,她便看到盡頭沉香白店門前停著的一輛汽車,車門邊站著個男子,一身筆挺的軍裝。那男子似是也看見了白木,繞到車後排敲了敲車窗,車門立時就開了,一人下了車,站定后目光與白木對上,正是上午在飯店見過的沈楚沈六少。黃包車這時也到了門口,白木結了車錢後轉過身,沈楚倚在車門邊,也不上前,抬頭看著白木道:「白小姐可回來了,讓沈某好等。」
白木想到上午的對話,便道:「我何德何能勞六少大駕?」
沈楚笑了笑,站直了道:「白小姐不如好好想想,咱們是不是還有些賬沒算清楚?」
白木道:「我倒不知道,堂堂沈府的六少爺,竟然這樣記仇嗎?」說著白木掠過他徑直走到門前,取出鑰匙開著鎖,心想若不是他在這兒站著,她就可以捏個訣,哪裡還需要自己親力親為。
沈楚也跟著她後面上了幾級台階,道:「白小姐是看不慣沈某嗎?怎麼回回見我,說話都夾著火藥?」
白木仍在倒著門上的掛鎖,手法生疏看著叫人心急,沈楚在她身後,見她沒有作聲,便上前走到她身側,伸手拿過她手裡的鑰匙,「咔嗒」一聲就開了鎖。
白木抬頭看著他道:「若是沈六少和我說話能像開鎖這樣乾淨利落,我自然也會好好說話。」她推開了門,伸手從沈楚手中拿走了鑰匙,又道:「六少不會是專程來和我聊天的吧,有什麼事?」
沈楚一手撐著門框,斜斜的倚在門邊,看著白木,日光有些沉了,難得的出現了火燒雲,夕陽的光照的白木的臉頰透著紅暈,嘴角邊的一顆笑窩隨著她說話時的起伏若隱若現。他上午只道是個姑娘,細看之下才發現是個如此美麗的姑娘,不禁陷進了笑窩裡。
白木進門拉亮了燈,還沒有聽到沈楚的回話,於是回過身,看著他仍是那樣的姿勢,「噗哧」笑道:「六少是要學秦瓊張飛給我做門神嗎?一動不動的。」
沈楚這才察覺失態,放下手站直了身體,抖了一抖長衫道:「早間三哥說借你們縣誌,回去就著人找了,我就領了這個差事,給白小姐送過來。」又沖著車門邊那人道,「曾秘書,把三哥給的書拿過來。」
待到曾秘書拿了書來,沈楚接過書又道:「白小姐,這位是我三哥的秘書長曾體仁。」
白木看著曾體仁微微一笑道:「麻煩曾先生了,進來喝杯茶吧!」
曾體仁還未回話,沈楚一把將書放進白木懷裡,又道:「不行不行,我來了這麼半天了,你怎麼不叫我喝茶呢?」
白木接住了書,身體微微晃了晃,笑了一笑道:「那麼,請沈六少和曾先生一同進來喝口茶水吧!」
沈楚卻擺了擺手,道:「不必了,說玩笑話呢,搏小姐一笑,我府上還有些事情,書送到了,我們就走了,看完記得要還回來,不必給我三哥,到沈府直接找我就是。」說著和曾體仁快步下了台階。
白木心想既如此,那也倒不必再留了,不是相熟的人,留下說話反而尷尬,便也跑下台階,道:「謝謝六少了,還請幫我帶話給三少爺,說我很感謝他的書。」
沈楚已拉開車門,聽到這話轉過身看著白木道:「謝字我收下了,話還是請白小姐還書時再說吧!」
白木頓了頓道:「也好,過幾日必定親自登門歸還。」
待到沈楚關上車門,曾體仁便發動了汽車,留下一片塵土和兩行車轍印記。
白木回身見隔壁幾個鄰居正看著她,打了個招呼,便進了店裡,關門時聽到那幾人在嘀嘀咕咕的說些什麼,隱約間聽到自己的名字。她嘴角扯出一絲笑來,想著做人便是有這樣許多的麻煩事,旁人的閑言碎語是沒有法子的,也罷也罷,又和她無關,她的世界現如今只為那樣一件事情起波瀾了。
她本是妖,異於常人,又因著出身是靈獸修了些道法,更異於常妖。雖是過了百年沒有活動了,白木仍是只翻了一遍便將書中的內容全部記下了,可她翻完卻露出了疑惑的眼神,喃喃道了句「不可能」,便將書從后往前從前往後的又翻了兩遍,終於確定了這個「不可能」的情況是的的確確是發生了。
城東竟然沒有一個生於光緒二十六年四月初八的女子!
白木想,玄色在布陣以前一定是查過的,怎麼會沒有呢?
突然後院一陣噼啪的聲音,接著便有人走動著小聲說著話,白木笑了笑,聽著那腳步聲走近院門,有人推開門,道:「我們回來了!」
卻聽店門處也有人推門道了句:「我回來了!」
原來阿圓阿俊並著舒伯周一道回來了。
舒伯周關上門回身便看到桌上攤開的書,他眼力極好,一眼便看出是縣誌,於是抬眼問白木:「沈三少真是講信用,上午才說的,晚間就已經送到了,你看過了嗎?」
「什麼沈三少,上午我怎麼沒見過?」阿圓走到桌前,拉出凳子坐下道。
他三人坐定后,白木將上午偶遇沈林沈楚的事說與阿圓阿俊聽了,又將沈楚送書一事略略的講了,舒伯周略停了一會兒,問道:「書你已經翻過了嗎?有什麼結果。」
白木搖了搖頭,說道:「這本書上記得單單是光緒二十六年的事,我反覆翻了三遍,並沒有找到合適的人,會不會有人刻意抹去了,畢竟是玄色選定了的地方,怎麼會沒有呢?」
「我今天打聽過了,沈林他根本沒有成婚,只有一房妾室,名叫素雪,確實和我們推測的一樣,她今年尚且十五歲,這件事上他撒了謊。如此看來,怪不得早上他會那樣放心大膽的讓我們查,他根本就是知情,也許就是他刪掉的。」舒伯周本是緩緩地講著,卻是越講越氣,這時已經拍桌而起了。
白木又道:「你先坐下,如果妾侍叫素雪的話,為什麼沈楚會說「薛姐姐」呢,難道是我聽岔了?若是只在書上刪掉了倒好說,人又不會蒸發,細細找著就是,不過我今天並沒有找到合適的女子,你們有什麼收穫嗎?」
「白姐姐,我和阿俊又是偷人家家譜,又是變出原身進人家裡溜達的,翻遍了每一個角落,還是沒有找到。」阿圓頹喪的說著,不覺已露出了兔子耳朵,微微耷拉著,其實是他法力不夠,心情失落便會影響化成的人形,有時露的耳朵,有時是鼻子,有時是尾巴,還有時會生了滿身的短毛,叫人忍俊不禁。
白木笑道:「你還好,倒是阿俊,難道化出了老虎竄進人家院子里嗎?」
阿俊嘿嘿一笑道:「那倒沒有,我不過在房樑上給他放哨罷了!」
舒伯周又道:「真的沒有嗎?你們兩有沒有用心找?」
「對天發誓,我們兩個前前後後翻了四遍,連別人挖的地窖都進去了,真的什麼也沒找到。」阿俊一臉嚴肅,看著舒伯周道。
阿圓也急道:「雖然我們倆平日里冒失,可兩個冒失鬼一起辦事,都互相看著,保證這回沒出差錯,可就是沒有,也不能怪我們啊!」說著他頭上的耳朵抖了一抖,他又戚戚的看著白木道,「白姐姐,你是怎麼找的呢?」
「我么,你看每家院子里都種有花草,我只需和那些草木們通個氣,便什麼都知道了。」白木難掩臉上的得意,抬高了語調。轉瞬卻又斂了神氣,道,「可是也沒什麼消息。」
於是三個什麼都沒找到的人便都抬起頭,切切的看著舒伯周。
舒伯周被這三道目光直逼的要向後倒去,他定了定神,趕緊穩住了身形,嘆了口氣道:「別這麼看著我,我也是一無所獲。」
難道線索就這樣斷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