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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背馳第三步

  許沐一邊伸手到背後,打算將他摟在自己身後的手臂掰開,一邊道:「坐下再慢慢說。」


  許沐覺得他抱得這麼緊一定很難掰開吧,所以本來打算用很大的力氣去掙脫,誰知卻只是指尖剛剛碰到他的手,顧景吟便鬆開了。


  許沐忽然覺得有些奇怪,抬起頭,只見顧景吟神色又恢復了淡漠,轉了個身,行至桌前坐下,抬起頭語調平靜道:「師兄要講什麼。」


  許沐雖說對他這種迅速淡定的模樣已經見怪不怪了,然而還是微微有些詫異。好多次,許沐幾乎在想,像他剛剛那幅對自己依戀的模樣,到底是不是裝出來的???

  見他已經氣定神閑坐在桌邊了,許沐只好也低頭走了幾步,在他對面坐了下來。伸手拿過一旁的茶壺給二人倒好了茶水,又將茶壺放好。隔了好一會兒,才慢慢開口道:「景吟.……」


  顧景吟喝了口茶,抬起頭,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雖然許沐早就想徹徹底底跟他解釋清楚,可是真正輪到自己說的時候,卻覺得嘴唇似乎像是被膠水封住了一般,每說出一個字,都需要費很大的力氣:「其實,十年前.……我第一次.……」


  就這般斷斷續續艱難了半晌,還是未說完一句話。


  顧景吟打斷了他,輕聲道:「不必再說了,我都知道。」


  許沐聞言,後半句話硬生生卡在喉中,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只剩震驚。


  顧景吟抬起眼睛看著他,慢慢道:「師兄,其實我早就該覺得不對。」說到此處,頓了一下,又笑道,「一個從前連正眼都不看我一下的人,會突然對我無微不至噓寒問暖嗎?」


  許沐心中一驚,「那……你.……」


  「師兄想說的,不過是那些年對我的好,都不是發自內心罷了。」顧景吟的語調依舊是再正常不過,「對嗎。」


  許沐沒說話。


  顧景吟又接著道:「可是不論師兄當年到底有何目的,這個目的,如今也應是達到了吧。」


  許沐震驚之餘,還是在心裡想了想:自己的目的,好像可以算是……達到了?

  等等!問題在於,他為何知道得如此清楚?!

  難道早在十年前他就看出來自己心懷叵測圖謀不軌?然後故意裝出一副天真純良人畜無害的小可憐狀?


  不.……會.……吧?

  應該不會的吧……絕對不會!


  以自己這麼多年精準無誤(連蒙帶猜瞎碰胡蒙)的看人經驗,他絕對不會看錯!這孩子當年的德行他再清楚不過,簡直就是白蓮花中的極品白蓮,缺愛程度達到頂峰,恨不得將這世上所有給過他好臉色的人都視為聖明。


  那麼,他之所以能有剛才的判斷,唯一可能就是——他將蘇伯凌那幾句陰陽怪氣的隱晦諷刺聽去了大半,再稍一整合細想,便能大概猜到三四分。


  可是那些他們嘴中一口一個的「目的」,字字刺耳,彷彿將自己描述了成一個居心不良有所蓄謀的反派一般。


  然而事實是,自己到底有什麼目的?!


  自己tm有什麼目的?!自己又tm能有什麼目的?!自己好像也沒什麼目的啊!!拜託不要把我想的太邪惡好嗎?!


  雖然說自己對他的好,也許有那麼幾分,是為的是他將來尋仇的時候可以對自己手下留情一點。可是說到底,自己也沒真的希望他能手下留情到哪裡去,畢竟四年前自己是真的已經做好了重蹈覆轍再死一次的準備了。


  所以——那些年裡,自己到底為什麼對他百般照料、對他和顏悅色?到底為什麼那麼喜歡逗他、笑他、捉弄他?


  還不是因為,喜歡他。


  許沐被這突然出現在腦海中的三個字嚇得一怔。


  「不是。」


  顧景吟聽他說了這二字,停了片刻,又道:「不是?」


  許沐放下手中的茶杯,道:「你覺得我從前對你的好,都有什麼目的?」


  「這個需要師兄自己來講吧。」顧景吟垂下眼睛,轉了轉手中的杯子。


  許沐吸了口氣,緩緩道:「好,我講給你聽,你聽仔細了。」


  顧景吟聞言又抬起頭,微笑道:「洗耳恭聽。」


  許沐絲毫不在意他這副看似隨意實則暗藏陰鬱的表情,依舊聲音平靜道:「事情不是他說的那樣,也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從前對你所有的關心照料,從來沒有過任何後悔、也沒有任何你猜測的邪惡的目的。我做的每一件,如果可以重新選擇,我還是會那麼做。」


  顧景吟的眼眸顫動了一下,將手裡的杯子放在了桌上。


  「如果我替你挨了鞭子你就不會受傷,我還是會去替你挨。如果我替你擋了火矢你就不會中毒,我還是會去擋。就算現在你有什麼傷痛,我都會幫你受了.……」


  「因為我不想看你難受痛苦。早在八年前,我就在心裡發過誓,」許沐抬起眼睫,語氣還是平和,「發誓要照顧你平安長大,一輩子喜樂無憂。」


  顧景吟聽完什麼都沒說,只是站了起來,繞過桌子慢慢走到了許沐身前,低頭俯視著他。


  許沐心想自己剛才說的絕對都是實話啊!絕無半句虛言啊!就算現在讓他選的話他還是不想讓這孩子受傷啊!


  所以大哥你別不信我啊!我是真的……希望你.……可以過得好好的。


  許沐抬起頭看了看站在身前的人,開口道:「我方才所言,都是真話。」


  顧景吟半跪了下來,和他對視道:「我知道。」


  許沐呼吸都慢了一拍。


  「在這世上,我唯一願意相信的人,就是師兄。」


  顧景吟將手搭在他的腿上,握住他放在身前的手,緩緩似自語道:「我說過,從前的都過去了。不論之前有什麼事,我都不會再在乎。哪怕師兄不給我任何解釋,我也不會有一句怨言。」


  語罷,又加道:「師兄願意下山來找我,而不是再次離開我,我已經很滿足了。」


  「我還有什麼理由離開你?」許沐接道。


  顧景吟聞言,眼中似有一抹吃驚。


  許沐這才發覺自己的話有些歧義,連忙解釋道:「我的意思是,我不用再離開你。」


  兩人聽了這話更加吃驚了。


  「我是說,我沒有理由再繼續躲著你了。」許沐終於在第三次給予了一個正常的解釋。


  許沐心道:媽的勞資的語言能力怎麼突然下降了???

  顧景吟聽完一笑,起身,拉著他的手讓他站起來:「師兄為何如此在意這些話的意思?」


  「我……我只是怕你……」


  「怕我誤會?然後再做出些發瘋之事?」顧景吟笑道。


  許沐心想:少年難得你有這個覺悟啊!不容易啊不容易!


  顧景吟看了看身前的人糾結不堪的表情,笑容又擴大了幾分。


  看了他一會兒,似乎覺得欣賞他這副表情很是意猶未盡,忽然伸手拉起他的左手,放在自己腰后,讓他摟著自己,道:「師兄,你剛剛不是親口說過,不想看我難受嗎?」


  許沐:???

  忽然反應過來:qaq/好闊怕/

  心裡還有三個字:你大爺!


  然而許沐看了看眼前的人,把這句話又咽了下去,繼續心平氣和道:「你這孩子,說的都是些什麼話。」


  許沐心想他畢竟不是蘇伯凌那個傻逼,自己怎麼捨得(劃掉)罵他。


  「師兄都懂了,對么。」顧景吟雙手摟過他,將他攬在身前。


  許沐:「.……」


  顧景吟眼含笑意,一種彷彿見到了緩慢成效的滿意笑容,「師兄終於懂了。」


  許沐本來還想著如何文雅地罵他,誰知此時聽到他問自己是不是懂了,忽然就跑偏了重點,心道:我當然懂!你想的什麼我不懂!我比你懂得多多啦!畢竟我是一個在新時代遍閱群(好吧也就幾個)片的老司機啦!


  然而這些閱歷他都不能表現出來,他怎麼可以顛覆自己保持了十年之久的風霜高潔玉樹臨風的仙門人士形象?!

  於是縱使腦海中野馬脫韁,許沐面上還是勉強保持住了清高的表情。


  鑒於自己和這個小淫|魔單獨相處的時候,總是處於被他牽制的境地,可能對方已經快忘了自己還是他的師兄了。想到這裡,許沐覺得有必要重振一下自己師兄的威嚴。


  於是清了清嗓子,翻來覆去還是那幾句:「你這小子如今風光能耐了?沒人管得了你了?肆無忌憚了?什麼事都敢做、什麼話都敢說,是不是都忘了我是什麼人?」


  「當然不敢忘。」顧景吟正色答道。


  許沐心想這還差不多,剛想拍掉他摟著自己的爪子,整好衣衫再多說教幾句,誰知顧景吟又接著說道:「師兄是,我的人。」


  「.……」


  t^t真是孩子大了就沒法管教了啊!兩隻爪子往我身上隨便扒啊!恨不得把我吃干抹凈啊!到底有沒有人性啊!


  許沐只好內心崩潰地任由被自己養大的小狼崽來來回回上上下下摸了個遍,才心酸地開口道:「顧景吟、景吟、小吟,差不多得了啊,你師姐還在隔壁呢。」


  「師兄提她做什麼?和我做這些事時心裡還要想著女人嗎?」


  what???


  就tm隨便說句話也能被曲解到南極去?


  許沐氣不打一處來,心想為什麼這年頭欺負別人反倒有理?於是應道:「對!我作為一個正值大好年歲的男子,難道不應該心繫美女佳人嗎?我又不是……」


  「又不是什麼?」顧景吟忽然雙目一沉。


  許沐看了看他又開始要陰鬱起來的眼眸,只好道:「哎,好了好了,我的意思呢,就是你快放開我,我們還有好多正事要做呢,不能總是把時間浪費在這種事情上.……」


  顧景吟表情有些不悅:「師兄覺得其他事才算是正事?做這些就算是浪費了光陰?可是師兄每次和我獨處,哪次不是匆匆甩掉我,有一次超過三刻過嗎?便覺得是浪費了。」


  許沐心道:可是這次是真的有急事啊,還沒和關師妹解釋,一會兒她衝上山送死怎麼辦?

  但是再轉念一想,忽然意識到,說不定在顧景吟看來,巴不得讓這些人都走、最好徹底消失才好,免得打擾了他……(咳咳)

  許沐正在想如何勸他放開自己先辦正事,顧景吟卻忽然像想起什麼一般,問道:「師兄,剛剛喚我什麼?」


  「什麼什麼?換你什麼?我什麼都不想換給你!」許沐沒好氣道。


  「不是換,是,師兄方才叫我什麼?」


  「叫你什麼?」許沐閉了嘴,想了幾秒鐘,將自己剛剛說過的話在腦中回放了一遍,「小吟.……?」


  顧景吟手上不僅沒鬆勁,反而又收緊了一些,道:「師兄為何又叫回了這個名字?」


  許沐愣了一下。什麼叫「又」?他何時叫過這個名字?難道不是剛剛想叫就叫了?

  於是敷衍道:「多可愛啊。」


  「是嗎。」顧景吟低頭一笑。


  「我是說這個名字.……和你沒關係。」


  「這就是我的名字,怎麼會和我沒關係。」顧景吟沒看他,而是兩手自他背後輕輕滑到肩頭,捲起了他肩后的一縷黑髮繞在手指上。


  「.……」許沐略有嫌棄地打掉了玩弄自己頭髮的爪子。


  顧景吟也沒有再去卷,而是輕聲講道:「你知道嗎,從前我們兩個在堰山的時候,每晚你睡熟了之後,我都會這樣用手指卷你的頭髮。當時你的頭髮那麼黑、還那麼長,鋪滿了枕邊.……」


  許沐聽了這段話忽然渾身一抖。


  等等……原來這個小子早在那個時候就已經……就已經有了.……這些這等離經叛道有悖倫德的想法?!


  qaq/好可怕/!!!


  說好的小小白蓮花呢?

  許沐直到此刻才忽然反應過來,還小小呢!在堰山的時候這孩子早已經不小了!已然是個十五六歲的男孩子了,按理說早就發育成熟了。


  然而!自己居然還傻傻地把他當作一個布娃娃在懷裡揉來揉去?!


  簡直是作死啊!原來自己作死的伏筆埋得這麼長這麼深?!!

  縱使內心掀起了驚濤駭浪,許沐依舊保持著波瀾不驚的神色,道:「好了,我們兩個都說了這麼久了,讓我去和你師姐說幾句?」


  可是顧景吟卻沒鬆手。


  「我就和她說幾句,真的。」許沐神情真摯地望著他。


  顧景吟還是沒鬆手。


  「我就和她說一小會兒,說完立刻就回來。」


  顧景吟依舊沒有鬆手。


  許沐:「.……」


  許沐:「求你啦!我就去和她說三句話,好不好?你和我一起去?」


  「好。」


  許沐:「.……」


  許沐心道:難道說必須換上一副肉麻的哄人口吻和他講話他才可以答應?那以後還能不能正常地交流了???


  誰知二人還沒來得及從難依難捨如膠似漆的狀態恢復出來,門口就傳來了重重三下敲門聲——


  「我帶人上山了!來和你說一聲!」


  許沐聞聲,立馬用力推開身前的橡皮糖,衝到門口,打開了門:「哎別!等等!」


  「師兄?」女子回過身,眼底的驚訝慢慢變成了憤怒,「你們到底在搞什麼花樣?」


  「沒有搞花樣,我這不是剛回來嗎。」


  「蘇伯凌呢?」


  「他?他還在山上啊,我難道還能把他一起帶下來?」


  「師兄!」女子眉頭忽地皺在了一起,眼中燃起怒意,「你既然見到了他,為何不殺了他!」


  許沐這才想到,關師妹直到如今還是一心二心想要取那人性命的。


  雖然自己對那人還談不上恨之入骨吧,可是按理來講,取了一個雙手沾滿鮮血的魔頭的性命,倒也是合情合理。


  只是,自己現在唯一擔心的問題就是:殺了他,他卻將自己的煉魂珠藏在冤魂遍布的生怨峰,那該如何是好?

  到時候自己簡直就是每日面對瀕臨死亡的危機啊!


  早知道煉魂珠有這麼大一個bug!他真是死也不會隨便給別人啊!qaq

  「師妹稍安勿躁,等我找一個機會將他一人引下山,你再殺他也不遲。如今在他的地盤,他們又人多勢眾,就算你再怎麼準備充分,也終究是勢不均力不敵。」


  「師兄的意思是要在這裡長住下去?」


  許沐心想當然啊!好歹要想個辦法把自己的煉魂珠拿回來啊!不然放在別人那裡簡直就tm是一個定時炸|彈啊!


  說白了下山就是為了先安撫一下這個不給糖就哭唧唧的小孩,然後還得繼續上去!


  「長住倒也說不上,總之先住下吧……」


  顧景吟一直在身後保持沉默,此時卻忽然開口,打斷他道:「到了。」


  許沐轉身:「到哪了?」


  「三句。」顧景吟微笑著看著他。


  媽的!你怎麼不去死!

  許沐急忙轉身,趁著還沒有被強行打斷,又說了一句:「今晚,今晚我去試試,看看能不能將他一人帶下山。」


  關離影聞言有些疑惑:「師兄.……能將他一人帶下山?你們二人.……很熟?」


  許沐還沒作答,顧景吟便慢悠悠上前了一步,輕笑道:「豈止很熟。」


  關離影聞言面容疑色更重:「到底是怎樣情形?」


  許沐剛要作答,顧景吟便上微微俯身拉開了門:「師姐也來了夠久了,事情也大概商議得差不多了……」


  「什麼意思?趕我走嗎?」關離影挑眉怒道。


  「沒有,師姐不願意走我也沒意見。只是當著他人的面,我怕師兄會難堪。」顧景吟的語氣,竟可以算是尊敬有加之態,只是,手上卻做著不知廉恥之事——


  輕車熟路地將手摟在了身邊人的腰間。


  關離影似乎氣得頭髮上都冒起了青煙,回身摔上門便走。


  許沐瞠目結舌,不知該說些什麼好。愣了片刻,才回過頭:「你不要臉但是我還要臉好嗎!以後給我……」


  「收斂點?」


  許沐對於他如今這副自己說了上句他就能接下句的行為非常無語:「知道還這麼做!」


  「我只是不明白為何師兄會覺得和我在一起是丟臉的事?」


  許沐第三百零九次被他噎得說不出話,想了三分鐘依舊沒有找到一個合理的答案。


  「沒有。」


  「那就好。」


  顧景吟又接著說道:「現在房內就剩我們兩個人了,師兄可以好好和我說說,為何兩年前寧願去找那個姓蘇的,也不願來找我。」


  「我沒去找他是他來.……」許沐剛說了一半,忽然覺得重心一偏、腳下一輕——


  被攔腰抱了起來。


  許沐:wtf?


  「我們去床上說。」


  「.……」


  許沐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哎,等等!」


  顧景吟很聽話地停下了腳步:「師兄還有什麼要求?」


  「你確定不會在床上對我做什麼?」許沐審視地盯著他。


  聽了這話,顧景吟眼眸中的清水像是流動了起來,連眼睫都跟著顫了顫,嘴角微彎:


  「師兄想要嗎?」


  「不想。」許沐回答得無比乾脆利索。


  「既然師兄不想,又何必擔心,我何時強迫過師兄……」


  許沐心道:卧槽?說話不講道理的?是誰拿鎖鏈把我拷在地宮裡的?

  「.……做這種事?」顧景吟停了一下,又加了四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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