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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相伴第六段

  「景吟,我們離開墨池峰有多久了?」


  「四個半月。」


  許沐聞言「哦」了一下,低頭仔細想了想,好像確實有四月之久了。


  來的時候還是初春,山下還是冰封千里、一派荒涼;如今已是夏至,燕語鳩鳴、高柳新蟬。


  其實許沐原本沒打算在此久留,早在兩個月前他就說過要回去,可是顧景吟卻怎麼都不答應。就在許沐打算拿那句「絕不違背」來壓他的時候,顧景吟卻煞有介事道「師兄只是遇見了一隻孤魂野魄,便要認為所有惡鬼都是青鸞派放出來的嗎?若是其他的不是呢?」


  許沐聽了這話,覺得有那麼一絲絲的道理。隨即一想,系統既然給了自己一年的時間,那就是相當於給自己放了個長假,放著假期不享受,非得急匆匆趕回去完成坑爹任務作死,是不是有些智障?


  於是點了點頭道:「你說的有理,那我們便再留一些時間吧。」


  *

  這幾個月的日子倒還算是清閑自由、無拘無束。


  許沐每日都要一覺睡到日頭高懸才悠悠醒來,裡衣之外只披件松垮垮的白衫屋裡屋外來回晃悠,悠閑得不得了。


  可之所以還要說是「還算是」,是因為,許沐只不過是看似悠閑而已。


  有那麼個不要臉的系統整天逼著自己受苦,想悠閑都得靠裝!


  許沐覺得這幾個月,自己簡直活成了一個老媽子。


  為了完成任務,每時每刻都要絞盡腦汁尋找可以乾的活。無奈方圓幾里,都只有他兩人,能幹的不過就那麼幾件事。


  二人幾乎每日都在重複相同的對話:

  「景吟,快快快!把衣服脫了!」


  「為何?」


  「快點脫了!來不及了!今天馬上就要過去了!我得趕快去給你洗衣服。」


  「可這件衣服是師兄昨日剛洗的,今早幹了我剛換上.……」


  「沒事!再洗一次!快脫!」


  「.……」


  每天,當許沐在溪邊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打搓洗衣服的時候,顧景吟都會蹲在他身邊,撿著地上的石頭打水漂玩兒。把腳邊的石頭全扔完了,便會先默默看一會兒心不在焉的許沐,然後再默默道:「師兄,你是不是不喜歡我穿衣服。」


  「嗯,啊?」許沐本來都已經放空自我了,手裡的動作都是機械的,聽到這話才抬起頭,「不喜歡你穿衣服?沒有啊。」


  「那為何師兄每天都要將我所有衣服都洗了,第二天還沒幹透就要再洗一遍。我已經好幾個月沒穿過自己的衣服了。」顧景吟依舊乖巧地蹲在他身旁,身上套著許沐稍顯寬大的外袍。


  「這.……」許沐聞言不知該如何向他解釋。


  孩子,我好想介紹你給我的坑爹系統認識一下啊,讓你倆好好溝通一下,你就能理解我種種不正常的行為了少年!

  系統:【本來我還沒想判定你這種「強買強賣」是違規行為,既然你對我如此不滿,那我便判定你此種強製為別人洗衣的行為,無效!】


  「別別別!大哥!大爺!巨巨!我以後一定不再罵你了!


  然而這種強制洗衣行為也沒維持多久,因為還不到兩個月,顧景吟的衣服都快讓許沐給洗化了。原本還算厚實的布料,變得稀薄不堪,開線破洞都是家常便飯。顧景吟穿在身上,不是一副衣衫襤褸的模樣,便是一副如著輕紗衣不蔽體的景象。


  許沐覺得心下愧疚,勉強放棄了摧殘他衣服這個念頭,轉而關心起他的日常起居來。


  每天一時一刻不停歇,擦桌子擦凳子擦地板,擦完了一切,再拽過顧景吟給他梳頭擦臉,事無巨細!無微不至!


  系統:【你確定你這還屬於獲取/減輕他人痛苦值的行為?】


  「當然了!我幫他洗頭洗臉洗衣服,他不是就省事省力氣了嗎?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心裡開心,降低內心痛苦值,你懂嗎你。」


  【.……你確定他開心?】


  許沐低頭看了看少年被自己梳得一團糟的黑髮,有些心虛道:「開……開心吧。」


  每天忙完了這一切,晚上躺在床上的時候,許沐都忍不住感嘆道:自己這個師弟一點都不像是師弟,倒像是自己養的一個孩子!

  相處久了,顧景吟也不再像之前那般小心翼翼、在許沐面前話都說不利索。倒是變得親近多了,膽子也大了起來。


  所謂的膽子大了,其實也不過是:許沐說些什麼,他敢還嘴了;許沐捉弄他的時候,他也敢捉弄回去;不論許沐晚上如何拿腳踹他,他都會再次粘上去,明目張胆地抱著他睡覺。


  每當許沐被他雙手雙腳箍得渾身酸痛時,都覺得這臭小子簡直像條八爪魚一樣扒在自己身上,心裡不禁疑惑:這孩子到底是有擁抱上癮症,還是壓根把自己當成抱枕了?

  於是在經歷了這四個半月痛苦異常的生活后,許沐毅然決定再也不住在這裡了!明顯還是墨池峰的單間舒服!


  *

  「哦,既然已有四個半月之久,那我們是不是該回去了?」


  少年聞言有些驚慌地答道:「不行,師兄,我們還……」


  許沐抬起頭來看著他,微微笑道:「不行?」


  少年連忙停住了說到一半的話。


  「景吟,是不是我這段時間太過寵溺縱容你,如今你都不願再聽我的話了?」許沐努力裝出一副動了氣的樣子。


  少年聽到這話,渾身一震,一瞬間恢復到了四個月之前戰戰兢兢小心翼翼的態度:「不敢,是景吟錯了,師兄說回那便回。」


  許沐一看他一下子被自己嚇回解放前了,心裡很不是滋味。這麼久好不容易培養起來的革命友誼,怎麼能說消失就消失。


  「其實倒也不急,我們騎馬回去,沿途還能順便遊山玩水賞賞風景,你覺得如何?」許沐換了個稍稍溫和的語氣。


  「嗯,都聽師兄的。」


  *

  堰山地處西北,再向北一些便是蒼雪山,這塊地方可以說是夾在蒼雪山和墨池峰中央。


  「景吟,你家是哪裡的?」許沐牽著韁繩,回身問馬上的人。


  「我家住柳鎮。」


  「噢!」許沐答道。心想那是哪?


  「那家中可有你的親人?」


  「有,我的養父。」


  許沐沉吟片刻,又道:「想家嗎?不如我們回去看看?」


  少年聞言沉默了一會兒,點了點頭:「好。」


  雖說許沐對顧景吟那個養父的為數不多的印象,就是他對顧景吟很冷淡。


  但是如今少年願意回去,便是還將那裡視作自己故鄉。


  *

  二人在天黑之前到達了柳鎮,只見這裡不似大城鎮繁華,倒是略顯清冷。


  傍晚昏天色昏暗,行人稀少;街道上掛著飄飄悠悠的幌子,可店鋪卻大都大門緊鎖,青石板路上還殘留著未乾的雨水。


  兩人沿街行了很久,才找到一家尚未打烊的鋪子。


  「老闆,請問這附近可有住店的地方?」許沐客客氣氣道。


  店裡的中年男子抬起頭打量了二人一眼,道:「你們是外地來的?」


  許沐頓了頓,答道:「路過此地。」


  店老闆沒說話,低頭又抹起了桌子。許沐和顧景吟對視了一眼,覺得氣氛有些不大對勁。


  「我看這鎮上人煙冷清,店鋪也大都關張,莫非都回家去過什麼節日?」三人尷尬了半晌,許沐終於耐不住,小心試探道。


  男子聞言將手裡抹布丟在一旁的水桶里,直起身子:「還過什麼節日,人都快死光了!」


  許沐心下詫異,道:「發生了什麼事?」


  「誰知道呢!我也不清楚,可能是瘟疫吧。如今這鎮上都沒人來了,原先住在這的人也都逃得差不多了,附近的村民都知道這柳鎮成了鬼鎮。你二人也別在這兒浪費功夫了,別再把命搭在這兒,趕快走吧!」男人說著就把他們往外趕,作勢要鎖門。


  兩人還想再問些什麼,然而男子卻大門一關,將他二人拍在了外面。


  許沐有些尷尬地轉過身來,沖顧景吟聳了聳肩:「本來還想說幾句好話,叫他聲大哥,讓他行行好收留我們倆一晚。結果這下倒好,今晚咱倆得露宿街頭咯。」


  兩個人慢騰騰晃悠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夜色漆黑,月光冷冽,頗有幾分凄涼之感。


  「師兄,你說鎮上的人都染了瘟疫嗎,那我.……」


  「要不先到你家看看?」


  少年點了下頭,道:「好。」


  二人來到一處院落,大門緊鎖,少年輕叩了幾下,無人應答。


  許沐上前一步拍了拍他肩膀,指了指房檐。少年當下意會,二人點地飛身而起,翻牆進了院中。


  兩人推開一間廂房的門,只見榻上睡了一排人,打呼聲此起彼伏。


  「你認識他們嗎?」許沐輕聲問道。


  少年搖了搖頭。


  許沐上前幾步,一一探了他們呼吸脈象,回身道:「都活著,只是睡熟了。」


  二人在各個房中轉了一圈,也沒找到顧景吟的養父,倒是見著了一大堆睡得跟死豬一樣的人。


  兩人翻出院子,接連進了快百戶人家,都無一例外,全是熟睡之人。


  若是幾戶人家睡得早便也罷了,可哪有整個鎮上的人都集體昏睡的?

  許沐一連檢查了十幾個熟睡之人,發現他們根本毫無要蘇醒之態!分明是有問題!

  二人心下疑惑、面面相覷。


  這鎮上的人到底是被人下了蠱?還是染上了病?還是著了什麼魔症?

  許沐心道這是個什麼情況?簡直毫無頭緒好不好!

  正在焦頭爛額的時候,許沐忽然想起了什麼,連忙在腦中喊道:「系統?系統你在嗎?」


  【在呢。】


  「你以前不是跟我說你有個什麼劇透服務嗎?現在能不能給我劇透一下!」


  【你想知道什麼?】


  「他們都是被誰弄成這樣的?」


  【這個不需要我劇透了吧.……】


  「為什麼不需要?我很需要啊大哥!麻煩行行好給個劇透吧……」


  【.……我說不需要,是因為.……那個人已經站在你身後了。】


  許沐猛地回過身,果然身後不知何時已經立了一道黑黝黝的影子,一動不動看著自己。


  顧景吟也是一愣,緊接著馬上反應過來,二人幾乎是同時後退了一步,拔出了劍。


  那個黑影子卻依舊一動不動,彷彿在暗暗打量他們。


  「你是誰?」許沐問道。


  影子並不答話,依舊站在黑暗中。


  許沐這下有些困惑,是人是鬼先站出來再說啊,你立在那兒裝柱子有什麼用?


  忽然那影子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似的,動了動,從黑暗中走了出來。


  借著雪白的月光,許沐將那個東西看了個一清二楚,差點沒把自己膽汁胃液一股腦全吐出來。


  只見那道影子根本不是個人形,而是足足有兩米高,虎背熊腰壯實無比,渾身上下生著黑毛,像個魁梧的放大版大猩猩;臉上只有一隻眼睛,放著幽幽慘紅色光芒;雙手的指甲奇長無比,拖在地上,劃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呲啦」聲。


  兩人對視一眼,揮劍迎上。可那東西只是張開了口,沖他們咆哮一聲,許沐便覺得眼前霧靄層層、口鼻之中全是濃濃腥氣,嗆得他喘不過氣。


  許沐一手捂住口鼻,一手想運功,可忽然覺得靈力阻塞,無論自己怎麼使力,都無濟於事。


  他心裡已有了個大致的判斷,眼前這東西,非妖即魔。妖與魔不同於鬼,鬼魂是身死之物靈力低微,而妖魔不同,乃是修鍊而成。如今這東西能封住自己靈力,可見法力不低;又沒有人形,很可能是妖。


  「系統!他到底是什麼玩意!這回可以劇透了吧!你要是再不透我要你還有何用!」許沐心中咆哮道。


  【你猜的沒錯,他是攝夢魂,妖的一種。並且他的修為已經快要達到人的元嬰期,即將成人形。】


  卧槽?元嬰?意思是修為比我都高?


  許沐心下嘆道自己當真多災多難,一碰就碰上這種難對付的角色。


  「那我該怎麼辦?等死嗎?」


  【攝夢魂靠將人帶入夢中吸取精魄為生,他的長甲穿心便能將人帶入夢境,若是被帶入夢中便再難醒來。他擅長製造幻想和幻聽,剛剛你便是看了他噴出的霧障才一時靈力受阻。想要對付他,就需心清神靜、眼不見、耳不聽。】


  「多謝系統大哥指點!」


  許沐回身沖顧景吟喊道:「閉上眼不要看,憑感覺運功持劍,聽到什麼都不要睜開眼!」


  少年在滾滾黃煙之中點了下頭,閉上了眼睛,手中長劍果然流動起了靈力。


  二人的佩劍感應妖氣,直衝攝夢魂的方向刺去。


  就在顧景吟的劍即將刺進攝夢魂體內時,忽然聽到身前的人喚道:「景吟.……不要……」


  少年聞聲一顫。這分明是自己師兄的聲音,此刻正從自己劍尖所指的方向傳來。


  顧景吟心頭一緊:莫非是自己沒有睜眼,判錯了方向,誤傷了師兄?

  想到這,少年急忙睜開眼睛,上前一把抓回了自己的劍。


  撲面而來一陣辛辣的濃煙,熏得他雙眼發酸。煙霧之中,顧景吟恍惚瞥見了攝夢魂猙獰的面龐,那隻駭人的獨眼,正沖自己詭異一笑。


  糟糕!


  顧景吟這才意識到自己剛剛太過緊張師兄,落入了攝夢魂的圈套。距離過近,現在再旋身避開已是來不及了,少年咬了咬牙,一狠心,飛身迎上前,將手中的劍穩穩紮進了攝夢魂胸口。


  幾乎是在同一刻,攝夢魂鋒利的長指甲也穩穩地刺入了他的心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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