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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鬥鴨

  洛長然以前未出閣時,偶爾出來逛的話會來這家茶樓歇腳,喝喝茶,次數並不多,難為他竟記著,在此守株待兔。


  「沈公子找我有事?」語氣並不算客氣。


  一聲輕嘆,「阿然,你還在為那事生氣?」


  「沈公子說的哪裡話,我一介婦人,與公子並無往來,何來生氣之說。」


  「那日我真的是與三姑娘偶遇,並非私下會面,」他堅持己見,起身解釋,面上染了急色。


  洛長然不由失笑,「沈公子給我說這個做什麼,你與三姐的事與我何干。」


  「阿然,」他往這邊走來,「你別置氣了可好。」


  洛長然往後退了一步,伸手制止他往前,深吸口氣,「沈公子,我想你是誤會了,我真的沒有因為你有任何不快,男女有別,還請公子自重。」


  「你……」沈初這會也意識到了她並非耍小性子,而是真的不在意,一時有些懵,既然不是因為那事,那為何如此態度?他想不明白,思及讓姐姐轉交的信她連看都沒看就退了回來,當時只以為是余怒未消,現在想來,委實令人費解。


  以前她就是生再大的氣也絕不會不看自己的信,到底發生了何事,她變得如此冷漠?難道是陸家對她做了什麼?

  沈初胸膛里翻滾起來,但是涵養很好的壓制著,換成了關切的語氣,「阿然,你可是有苦衷,我不怪你,只要你安好。」


  洛長然心裡冷笑,若是以前聽到他這句話,自己怕是早感動的熱淚盈眶了,縱使真的有苦衷,也會默默咽下。


  她從不奢望他能為自己做些什麼,只希望那一顆心始終不變,可他卻是連這個也無法做到。


  心湖歸於平靜,洛長然面帶微笑,「方才所言句句發自內心,沈公子也是飽讀詩書博文約禮之人,自當明白我的意思。還有你我身份有別,公子直呼閨名怕是有所不妥。」


  沈初獃獃的看著她,臉上籠罩的水汽漸漸散去,眉峰蹙起,「此話當真?」


  洛長然點頭,又往後退一步,「我還有事,先行告退,失禮。」


  「阿……」


  沈初下意識想叫住她,問問她為何變得如此疏離,張嘴卻說不出來,自己沒有能力護她,又有何臉去質問她,眼睜睜看著那聘婷身影離開,無能為力的感覺襲遍全身。


  是啊,他們已非昔日少年,有太多顧忌太多身不由己,家族,禮法無一不禁錮著他們,不容許他們有任何行差踏錯。雖然這些都明白,也一直將這份感情埋在心底,從未有過逾越的想法,可是難免會有期待,哪怕只是心愛姑娘的一個笑臉,一個眼神,他已知足,如今竟是連這樣也不行了嗎?

  失魂落魄的回到桌案前坐下,茶壺裡的茶還冒著熱氣,她連喝一盞茶的功夫都沒有,走的如此乾脆,可曾有不舍?窗外吹過來一陣微風,翻過去的紙頁又被吹回來幾張,沈初目光哀慟,第十七遍,真的過不去了嗎?


  洛長然從茶樓出來,頓覺渾身輕鬆,見逐月還愁眉不展的,笑著剜了她一眼,「去找三公子吧。」


  街市上人來人往,絡繹不絕,兩邊攤販不停賣力吆喝著,包子香味混合著脂粉味四處飄散,一派生機勃勃之象。


  洛長然在賭坊旁的巷子中找到陸陌寒,


  她以為鬥鴨子就是所有人圍在一起大喊,好比戰場上,振臂高呼為自己的愛將鼓勁助威,好讓它凱旋而歸。


  然而事實上看到的是,兩隻鴨子在空地上斗得你死我活,周圍圍滿了人,卻無一人發出聲音,全都緊張的盯著看,想喊又不敢喊的樣子,脖子似乎都用了勁,一個個綳的老長,面上表情精彩紛呈。


  離人群五步遠的地方,齊進佔據最有利位置,目不轉睛的盯著自己的愛將,手臂半曲在身前,一下接一下的上下晃動,嘴裡默念著什麼,前所未有的專註。


  陸陌寒安靜的站在他身後,利用身高優勢看著兩隻鴨子,不同於其他人的緊張,他神態閑散,像是看兩個小孩過家家似得。感受到投注在自己身上的視線,抬起頭準確的看向洛長然,然後大步朝她走來。


  與此同時,齊進大喊一聲,「又贏了!」下一瞬,鬥志昂揚的凱旋鴨將軍便被陸陌寒毫不留情的一腳踢飛。


  「寶兒,我的寶兒,表哥,你什麼眼神?」齊進心痛的朝他的鴨子奔去,撿回來后仔細查看了一番,對那群人道:「寶兒受傷了,今兒個就到這,不比了。」


  那些人像是鬆了口氣的樣子,一溜煙兒全跑了,齊進摟著他的鴨子過來,笑嘻嘻道:「原來是表嫂來了,我說呢表哥怎麼跟老鼠見了貓似得,急不可耐的就跑了,原來不是貓,是母老……」及時剎住,呵呵了兩下,關心他的愛將去了。


  洛長然覺得自己無法與他正常交流,好在他也沒有需要自己回答的,便未曾理會,笑著去看陸陌寒。


  他神情平和,眼神清澈,沒有半分不悅的跡象,洛長然心中稍安,這才恭恭敬敬對齊進道:「三公子極少出門,原因世子也知道,今日他能如此平易近人,還要多謝世子照顧……」


  「表嫂從哪看出的平易近人了?」還沒說完,他就不滿地嚷了起來,「你沒看我們都不敢說話么?我們一喊他就跟吃人似得,打了這麼多次仗,今日是最憋屈的一次了,沒有我的助威,寶兒都沒發揮好……」


  洛長然,「那……真是對不住,他不喜歡吵鬧。」


  「其實我也不喜歡,但是沒辦法,為了我的寶兒,我不得不犧牲一些,」齊進情深義重的看著他的鴨子道:「我的寶兒這麼爭氣,我不能拖他後腿不是。」


  洛長然,「……」


  逐月已經快憋不住了,緊閉的嘴裡發出吃吃的笑聲。


  「對了,你們成親時我忘了送禮,今兒個贏了不少錢,正好補上,表哥……」看了他一眼又轉回來,「你就算了,表嫂,你喜歡什麼,儘管說。」


  洛長然推辭道:「不必了,你的好意我已經感受到了。」


  「那怎麼行,」齊進固執的堅持,「禮物怎麼能用心意代替,倘若所有送禮之人都只是口頭表達一下,那街上的鋪子都要關門了,他們也要做生意的不是。快想想,想要什麼,衣裳?首飾?胭脂?綢緞?還有美酒,羊腿,肘子,包子,什麼都行。」


  說後面幾個時,陸陌寒眼神明顯的亮了亮,期待的看向洛長然。


  逐月笑著壓低聲音道:「世子爺一番好意,姑娘就隨便挑一個吧,免得他手裡銀子花不出去燒得慌。」


  盛情難卻,洛長然沒辦法,視線掃了一圈,定在了從巷子外面走過的老丈身上。


  他穿的破破爛爛,手裡提著只雪白的兔子,肩上搭了把木製小弓,做工很是粗糙,蓬亂的頭髮上沾滿了樹葉,腳上全是泥土,看不出原來鞋履的顏色。顯然是剛從山上下來。


  洛長然告訴齊進自己想要的禮物,他順著視線看過去,賊兮兮笑起來,「表嫂喜歡它?我去給你弄來。」


  一小會功夫,提著兔子回來了,遞給她道:「好久沒吃野味了,表嫂做好了叫我,讓我也嘗個鮮。」


  洛長然手頓了下,將兔子抱進懷中,注意到它腿上受了傷,流了不少血,將周圍白毛都染紅了。


  跟齊進道謝告辭,準備回去。


  逐月要去叫馬車,洛長然攔住了她,說先去藥鋪買點傷葯,正好離得不遠,逐月進去買,洛長然和陸陌寒在外面等著。


  這兔子看著小小的,抱起來還挺沉,才這麼一會洛長然就覺得胳膊酸了,見陸陌寒虎視眈眈的目光定在它身上,索性讓他抱著,同時警告他,「別聽齊進胡說,這個不是用來吃的。」


  陸陌寒不解的看她,似乎不明白它除了用來吃還能做什麼,洛長然笑的神秘兮兮,卻是沒有為他解惑。


  逐月買好葯遞給洛長然,看她小心翼翼的幫兔子上藥,然後用帕子里三層外三層的裹起來,不禁笑起來,「兔子腿都快成肘子了,這還怎麼蹦噠。」


  「等傷好了,它就又能蹦蹦跳跳了,」洛長然綁好結,看向苦著臉的陸陌寒,不由自主彎了唇角,「你今日很乖,回去獎勵桂花蜜。」


  眉頭瞬間舒展,眉梢飛揚向上,陸陌寒眸中星光燦爛,輕輕點了點頭。


  三人轉身走遠,周圍陽光彷彿都被他們帶走,只剩下無盡的黑暗,連同歡聲笑語,吵鬧叫嚷也一起離去,天地間沒有一點聲音,安靜的令人窒息。


  陰影籠罩中的沈初,雙腳如同灌了鉛,渾身氣力盡數散去,方才在茶樓里,已經是丟了半個魂,出來后又看到這一幕,整個人像是被一腳踢入無盡深淵,痛苦,害怕,後悔各種情緒交織,令他難以呼吸。


  金色餘暉之下,向來溫婉的女子面向懷抱白兔的青年盈盈而笑,面色紅潤,嬌俏可人,烏黑的秀髮服帖的挽成髮髻,攢著他從未見過的發簪。


  那曾經是他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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