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重生
洛長然做了一個夢,夢裡到處都是屍體,斷臂殘骸血流遍地,她拚命地奔跑,想要逃離那可怕的地方,卻一直在原地打轉,不能移動半分,身後傳來陰森的啃噬聲,她回過頭,看見一個人坐在血泊里,手中捧著一截斷掌,吃的津津有味。
那人感覺到她的視線,緩緩抬起頭,是陸陌寒的模樣!
「啊!」洛長然一聲大叫,從榻上坐起來。
屋門被推開,逐月疾步走過來,「姑娘,你醒了。」
洛長然大口大口喘著氣,冷汗從額頭一滴滴滑下。
「姑娘,你沒事吧?」逐月坐到床榻邊關切的問她,「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洛長然搖搖頭,輕輕壓著胸口平穩呼吸,忽然覺得哪裡不對勁,腦中快速閃過幾個畫面,身子一僵。
猛地將手伸入衣間,衣料潔白勝雪,衣料下的肌膚光滑如脂,心跳突然加快。
怎麼會這樣?
抬眼四望,屋裡裝飾一新,窗明几淨,桌上的茶壺光澤亮麗,壺身繪著青色牡丹花紋,是聞名天下的嵩繪瓷,窗外桂花開的正好,有幾枝伸了進來,帶來滿室馨香。
「姑娘?」逐月察覺不對勁,小心翼翼的叫她。
洛長然視線落在她身上,面上血色盡退,她眼角的細紋沒了,梳的是少女的髮髻,著粉色衣衫,上衣下裳,腰間掛著藕色荷包。再看自己,手指瑩白如玉,髮絲烏黑似墨,中衣柔軟寬大,襟口用暗線綉著小小的花紋,是她年少時最喜歡的樣式。
「發生了何事?」
逐月滿臉擔憂,「姑娘你忘了嗎?方才你……不小心掉到湖裡了。」
落水?洛長然腦子裡迅速閃過無數畫面,最後定格在一張陰翳的臉上,記憶中唯一的一次落水,是在陸府散步時,不經意看到了躲在假山後的陸陌寒,她嚇得連連後退,一腳踩空……
那是……十年前!
*
用了三天時間,洛長然才敢確信自己的猜測,她重生回了十年前,上個月剛滿十七歲,嫁進陸府已有半年時間。
這幾日,她將前世之事仔細梳理了一番,尤其是被殺之事,內心甚是悲涼。
沈初,她那樣相信他,視他為畢生所愛,即便不能相守,她也時刻盼著他安好無憂。可他呢?竟然利用她殺陸陌寒,竟然親手了結了她。
十多年的痴心錯付,可笑的是到死才看清一切。
她想不明白,究竟是誰要殺陸陌寒,沈初是文官,沒有能力調動軍中強弩,他的背後定然有人支持。
會是二公子陸斯呈嗎?二夫人沈氏是沈初的姐姐,就是她幫沈初傳的口信約自己見面,陸斯呈是庶子,陸明成無子,他死後按理是應該由嫡三子陸陌寒執掌陸家軍,可他生性兇殘,心智缺失,難當此任,所以軍權定會落在二公子身上,但陸陌寒畢竟是嫡子,而且戰功赫赫,野性難馴,除了陸明成無人能降服,陸斯呈豈能不設防,趁機除掉他也不是不可能,否則怎麼解釋陸陌寒會出現在小河邊?他那幾日晝夜守在陸明成棺木前,無人能近其身,除了陸斯呈她想不到還有誰能傳信給他。
可若真是他,何須如此大費周章,在陸府有的是機會下黑手,而且陸明成剛死,還未下葬,他也尚未來得及全面接手陸家軍,那個時候動陸陌寒,難免不叫人懷疑,他不可能想不到這一點。
如果不是家族爭權的原因,陸明成有沒有其他仇家不得而知,樹大招風,他自己都死得那般蹊蹺,更遑論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陸陌寒呢。
她確實是沒想到陸陌寒會上鉤,跑來救自己,甚至不惜犧牲性命,直到最後一刻,也不忘將她推離陷阱。這條命她自己都不在乎,他卻珍而重之,在陸府的十年,她對他只有滿心的恨意,不將他當人看,現在才知道自己錯的有多離譜。
相濡以沫的夫妻尚且有大難臨頭各自飛的,能做到他那樣的這世間有幾人?既然重活一世,自然不能像上一世那樣,哪怕只是為了報答他臨死的相護之恩,也得好好待他,洛長然心想著。
「姑娘,今日天氣不錯,要不要出去走走?」逐月站在窗前輕聲問她。
洛長然朝外面看了眼,點點頭。
逐月愣了片刻,姑娘自落水之後便一直鬱鬱寡歡,她很是擔憂,雖然自從她嫁進陸府便一直這樣,但以往偶爾還能和自己說上幾句話,這幾日卻是連她也不搭理了。原本也是隨便問問,並未抱什麼希望,沒想到竟會答應。
逐月欣喜的一笑,快步上前幫她梳妝。
小院里空氣清新,景色宜人,靠西邊有一排桂樹,繁盛交錯,將日頭遮了大半,幾縷金輝透過葉隙灑下來,斑駁明亮,池塘邊的石台上停著兩隻鳥兒,一點也不怕生,見她們出來嘰嘰喳喳叫個不停。
陸明成雖然逼她嫁給陸陌寒,倒是沒有強迫她做其他事,知道她厭惡害怕陸陌寒,不肯與他親近,索性將她扔在了這個小院不聞不問,若非這樣,她也不會在陸府苟延殘喘十年時間。
院子不大,走一圈也用不了半炷香,前面是三間廂房,後面有一片空地,聽說是以前住在這裡的人開闢出來種菜的,眼下已經荒蕪,雜草叢生,洛長然還是頭一次到這裡來,見沒什麼好看的,便欲離開,轉身的瞬間,突然發現草叢中一雙犀利的眼睛,一動不動直勾勾盯著自己。
洛長然驚叫了聲,連連後退,逐月不知發生了何事,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也嚇了一跳,忙護在洛長然身前,哆哆嗦嗦的喝問,「什麼人?出來!」
沒有反應。
逐月背著身子推洛長然,「姑娘,你快去叫人來,我,我幫你擋著。」
也沒有反應。
回身一看,竟見她已無驚慌之態,神情柔和,輕啟雙唇,「陸陌寒,是你嗎?」
逐月目瞪口呆,半晌回不過神,看到她朝那人走過去時,更是驚上加驚,好在夠靈醒,急忙拉住她,「姑娘,你要做什麼?」
洛長然拍拍她的手背示意不用擔心,又往前走去,邊走邊道:「陸陌寒,我知道是你,出來吧,」聲音柔的幾乎能掐出水來。
而那草叢裡的人見她過來,身子立刻便綳直了,一邊慢慢往後退一邊兇狠的瞪她,可她卻並未像以往那樣嚇得掉頭就跑,甚至連一點退縮的意思也沒有,反而一再向前。
眼見著后無退路,他伏低身子猛的發力,迅速從她旁邊躍了過去。
洛長然只見一團黑影從旁掠過,像條瘋狗一樣,很快消失不見。
逐月臉色發白,這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姑,姑娘,那,真的是三公子?」
「是他,」洛長然肯定的道,忽然覺得有趣,上一世她每次見他都是凶神惡煞的,大叫著讓他滾,別過來,她以為他肯定會傷害自己,就算不動手,也定是不懷好意的,現在看來似乎不是那麼回事。
他好像……也怕自己?
「走,跟過去看看,」洛長然興緻勃勃的追了過去,逐月又驚又疑,卻是來不及多問,連忙跟上。
可是到了前院,哪裡還有陸陌寒的半分影子,洛長然將每個角落都翻了一遍,累的滿身大汗,連他一根毛也未見到。
逐月實在不解,忍不住問她,「姑娘,你不是怕三公子嗎?如今怎麼……」她想了想,盡量委婉的道:「你不是想,想做什麼吧?那可萬萬使不得。」
姑娘突然接近三公子,她能想到的不是恨極想殺了他,便是尋死想被他殺,落個解脫,前者實力太懸殊不大可能,那便是後者,再結合她這幾日的精神狀態,逐月幾乎已經可以肯定。
洛長然撇她一眼,「我能做什麼,我不過是……想看看他。」
逐月驚得半晌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