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山上清齋
昨夜小雨，連綿不絕的山峰，霧氣如棉絮般纏繞其間，從遠處觀，宛如騰雲駕霧的長龍一般。
此時正值清晨，人們理應還在田裡耕作，亦或是於集市之間販賣產品，可此時這座山上卻出現了一個人影。
白眉，長須，面相和藹，頭上戴著一頂青灰色的斗笠，身著布衣，外面披著一件灰色的長袍，長袍的尾端微微的沾上了濕潤的泥水。
或許是因為昨夜下過了一場小雨，所以地上的泥水顯得有些的濕滑，因此他的腳步顯得很緩慢，每一腳都要踏實了，才會再邁開下一步。
很快的太陽升到了高空之中，金黃色的光輝透過層層的雲霧照在了這片山林上，一時間山林草野之間顯得一片的生機盎然，若是細細聆聽，還能聽聞鳥雀喜悅的歡呼聲。
而他也走到了半山腰，興許是走累了，他便停下了步伐，把頭上的斗笠給摘了下來，臉上有些細密的汗水流出，一縷光照射在了他的腦袋上，顯得有些的圓滑，上面點著幾個疤痕，細數一下大致有九個之多。
沒錯他正是這座山上的老和尚，法號清齋，山下的人們都尊敬的稱呼他為清齋大師，至於本名，許多年未用，早已經忘記了。
「哇……」
突然從山林之間傳來一陣哭聲，打破了這片山林的寧靜，細聽這哭聲略顯的稚嫩，是嬰兒。
清齋愕然，若是放在平時，山下的人們上山來燒香，拜佛，也會帶著自家的孩子前來，祈求佛主保佑他們一家平安，這倒也不奇怪，關鍵是現在太陽才初生，山下的人們還在忙碌著，又怎麼會有人上山來燒香呢，那麼這嬰兒的哭聲從何而來？難道是某戶無情的人家將他拋棄在這片荒山野林之中？
他趕緊順著嬰兒的哭聲尋去，佛主曾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更何況這還是一條剛剛出生的小生命呢。
一改之前那副蒼老的模樣，步伐變得矯健了起來，看起來就像是山下年輕的獵戶，踏在這濕潤的泥土之上如履平地，穿過一層厚厚的叢林，他終於尋到了那個哭聲的來源，正是一名嬰兒，那名嬰兒正躲在襁褓中嚎啕大哭，因為在他的一旁有著一條灰狼在虎視眈眈。
幽綠色的眼眸直勾勾的盯著襁褓中的嬰兒，原本想著可以美餐一頓了，可是此時竟然看到草叢之間竄出了一個人影。
看到清齋的出現，灰狼立馬警惕的望著他。
還好，還好，還好自己及時趕到了，不然的話，這嬰兒應該就會命喪在眼前這條灰狼的嘴下。
灰狼朝著清齋低吼了兩聲，發出了警告，似乎在說眼前的這個嬰兒是自己發現的，那麼就將成為自己肚子裡面的食物，它想要嚇跑眼前這個突然躥出來的老和尚，可惜清齋卻並不害怕，枯瘦的臉上那雙仿若悟道般的雙眼平靜望著眼前的灰狼。
「佛主既然讓我遇到了眼前的嬰兒，那麼說明他與我有緣，而他並未喪命於你的口中，那麼說明他的命數未盡，阿彌陀佛，善哉，善哉。」清齋雙手合攏，嘴裡低於道，也不管眼前的灰狼到底聽不聽得懂。
一會兒過去，清齋還是站在原地，雙目平靜的直視著灰狼。
灰狼看見眼前的老和尚竟然不理會自己的警告。
它瞬間也怒了起來，身軀微微的低下，身上的灰毛炸起，然後猛地跳起，嘴裡低吼著，朝著清齋奔去，嘴中的獠牙如夜晚的彎月一般。
清齋並沒有任何的反應，任憑著灰狼朝著自己衝過來，他依舊是那副如同入定了的老僧一般，站在原地。
「吼。」灰狼撲到了他的身上，嘴中的獠牙直接朝著他那布滿了皺紋和戒疤的腦袋上面咬去。
「吭，嗷嗚.……」牙齒咬在了老和尚的腦袋上面發出了一聲輕微的響聲，可是牙齒並未穿透和尚頭上的那層皮，反而是灰狼掉在了地上，牙縫之間滲出了細細的血絲。
清齋看到跌落在地的灰狼，並沒有要痛打落水狗的意思，而是雙眼微閉，雙手合攏道：「阿彌陀佛。」
「嗷嗚。」灰狼從地上爬了起來低吼，像是一隻戰敗了的公雞。
「阿彌陀佛，眼前的嬰兒命數未盡，因此請你離開吧。」清齋在說完最後一個字的時候，雙眼突然睜開，目光如同利劍一般射出，灰狼心中一顫，就好像見了鬼似得，心裡害怕極了，夾起了身後的大尾巴，灰溜溜的跑進了叢林之中。
清齋見到灰狼逃跑來，便走上前去抱住了眼前還在襁褓中的嬰兒。
白皙如玉般的皮膚，粉紅的嘴唇，睫毛宛如剛剛破土而出的小草，圓圓的雙眼此時睜的大大的，笑嘻嘻的打量著眼前的將自己抱起來的清齋，稚嫩的小手不停的在空中擺動，握住了他的鬍鬚。
清齋笑道：「真是個可愛的孩子，不過也是個可憐的孩子，既然佛主讓你我相遇，那麼今後我們便以師徒相稱吧，而你命數福緣未盡便叫你為長源吧，至於法號……」
低頭想了一會兒，又道：「法號，九若。」
他抱起了襁褓中的嬰兒，再次緩緩的朝著山上走去，此時的太陽正好升到半空，南風一吹森林裡傳來了窸窣的響聲，好似彈奏的琵琶音，不過很快的這片山林又恢復了往常的寧靜。
……
清齋山，位於大金國邊境內，山下有個與世隔絕的小村莊，村民們淳樸厚實，以耕作養殖為生，而山上則有座清齋寺，雖然這裡人煙稀少，不過平日里村民還是會上山祈禱平安，因此寺廟裡面的香火也未成斷絕過。
此時正值清晨，太陽初升，清齋山腳下的樹林裡面傳來一片窸窣的響聲，接著一陣淡淡的白煙緩緩的升到了高空中。
空地上面出現了一堆的小碎石塊，小碎石塊圍在了一起支起了一個鐵鍋，下面放著乾燥的木材，燃燒的正旺，而鍋內的水在不停的翻滾著，隱約可以看到裡面有一隻雞。
鐵鍋的另一旁可以看見一抔剛剛翻新過的黃土，在黃土的外面還有幾根雞毛散落在上面。
很快的，整鍋的清水上面都覆蓋住了一層黃色的油層，香味順著空氣中發散開來。
「哇，好香啊，這隻雞肯定很美味，嘖嘖。」一個少年端坐在鍋子的一旁，雙眼死死的盯著鍋內正在不斷翻滾的雞，然後再一邊咽著口水。
少年粗布短衣，臉龐卻白白凈凈，稍顯的稚嫩，雙眼透出靈動，光滑程亮的腦袋在陽光下煜煜生輝……是的，他是一名小和尚，清齋寺里的和尚。
而此時清齋山下的小村裡面正有一位大娘在痛心疾首的哭天喊地：「可惡的長源，你竟然又來偷我家的雞了。」
一旁的村民們似乎早已經習以為常，有的捂住嘴在偷笑，好奇的打量著眼前的這一切，不過卻有的羨慕不已。
「趙大娘，長源那小崽子又來我們村子里了？」
「這不是廢話么，我正準備熬湯的雞突然間不翼而飛了，而且不見的還有我的鍋啊。」趙大娘瞪了那個人一眼有些鬱悶的說道。
「啊哈哈哈，趙大娘這次長源這個小崽子給你留下了什麼啊？」
「就留下了一塊金子。」
「哇，趙大娘你都賺翻了，還在這裡哭天喊地幹什麼呢。」
趙大娘雖然心裡喜滋滋的，不過還是有些不服氣的說道：「那隻雞原本是我打算買來熬湯給我的小孫子補補身子的，可是卻沒想到被偷了，還有啊，就這塊金子在我們這種小村裡又有啥用呢。」
「都怪長源那天殺的小和尚，竟然將我準備熬給孫子補身子的雞給偷走了，要是下次讓我抓住他，我一定要用藤條打爛他的屁股。」
說完之後趙大娘便回去了，其實她這次出來哭喊的目的，不過是想要向村民們炫耀一下自己剛剛得到的那塊金子而已。
——
一陣清風吹過，坐在清齋山腳下的小和尚長源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他連忙緊了緊衣服，至於村子裡面發生的事情，他才不在意呢，他在意的是鍋里的雞湯還有多久才能煮好。
他從小被清齋寺裡面的師傅收養，從此兩人相依為命，可惜清齋寺裡面幾乎每天都是吃齋念佛，這對於他來說無不是一種煎熬。
平日里師傅看管的比較嚴，使得他根本就無法逃脫師傅的魔爪，不過難得今天趁著師傅還未睡醒的時候，他連忙逃下了山，跑到山腳下的村莊裡面買了一隻雞。
是的，這隻雞是買的，因為村子裡面的人都知道他是這座山上的小和尚，誰都不肯將雞賣給他。
因此他只好出此下策，偷偷的溜進了趙大娘的屋子裡面，然後從廚房中偷出來一隻已經被宰殺到了一半的雞，不過走之前他還是留下了一些金子。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雞兄弟，你本來已身死，魂卻為散，因此讓我來念一段佛經為你超度吧。」
長源手中拎著買來的雞，虔誠的低語，一臉人畜無害的樣子，然後嘴裡默默的念著平日里師傅逼著他去學習的佛經，不過手中的活卻不停，將這隻宰殺好了的雞身上的毛一根根的全給拔光了。
太陽升到了半空，而鍋內的雞湯已經散發出了濃郁的香味，看著長源直流口水。
「熟了熟了，可以開動了。」長源一臉興奮，雙手不停的在摩擦，這次說什麼他也要嘗嘗葷的滋味了，話說上次開葷好像還是一年前的事情了。
長源將手伸進鍋內，絲毫不害怕鍋內滾燙的油水，然後撕下了一根大雞腿，放在鼻子裡面聞了一下，有種感動到淚流滿面的感覺：「好香啊，好久沒聞過這麼香的味道了，這次無論說什麼都要吃上一塊肉了，就算那個老頭過來也阻止不了我，啊哈哈哈哈。」
「咳咳。」他正準備朝雞腿咬上一口的時候，突然聽見了身後傳來了一聲咳嗽聲，他感覺渾身的毛髮都要炸開了，心中一緊，連忙將手中的雞腿往旁邊一堆，然後飛退開來。
退到了一定的距離之後，他扭過頭一看.……一個穿著佛袍的老和尚正站在那裡，雙眼怒視，火冒三丈。
媽的，師傅啊！長源已經沒有空再去理會那鍋雞湯了，閉上眼睛連忙撒腿就跑，兩腳在草地上飛快的邁動，如履平地一般，耳邊傳來風的刷刷聲。
「碰。」長源因為雙眼緊閉，所以看不到前方的景象，他只感覺自己好像撞在了一塊鐵板上，接著就倒飛了出去，躺倒在了地上，屁股都要開花了。
他坐起來，一手摸著疼痛的屁股，睜開了雙眼，想要看看到底是什麼東西擋住了他，這一看讓他立馬又嚇了一跳。
長源笑著臉，一副很乖巧的樣子，諂媚說道：「師，師傅，早上好啊。」
「哼。」師傅狠狠的回了他一句，然後直接上前來，一手抓住了他的衣衫拎了起來。
「哇，師傅，不要啊，我以後再也不敢了啊。」
「師傅，師傅饒了我這次吧。」
「啊，救命啊，師傅要殺人啦。」
長源被師傅拎在了手中，他也不掙扎，只是在嘴上大喊道，周邊的樹林都彷彿被他這個聲音給震動了，樹木上的鳥雀都紛紛的飛離。
聽到長源在那裡大喊大叫，實在是被吵得忍無可忍了，平日里最心平氣和的師傅直接怒斥了一句：「給我閉嘴。」
長源見到師傅真的生氣了，連忙乖乖的將嘴給閉上了。
不過不一會兒，他又開口碎碎念：「師傅啊師傅，放過我這次把，我真的以後再也不敢了。」
「好師傅，好師傅，你是我的好師傅，就原諒我這次吧。」
「對了，師傅你不會是因為我偷吃沒有叫上你，所以你就生氣了吧，大不了這樣子，以後我偷吃的時候約上你一份。」
「放心啦，師傅，佛主絕對不會知道的。」
師傅似乎早已經知道長源的習性，直接理都不理會他，像小雞一樣將他拎著，然後往山上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