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更.7日15點
教堂內,巨大的十字架前,被一條通道分成兩列的長椅第一排,一邊坐著張熾,一邊坐著王娟笙,一個能被人看到,一個除了張熾誰都看不到。
十字架上耶穌雙手被釘,頭顱彎曲的姿勢俯視眾人,滿臉的悲苦與憐憫像是個殉道者。他背後,臨近黃昏的日光已不像白日那般熱烈刺眼,透過彩繪玻璃窗變得有些昏暗。
「小熾?」除了張熾,誰都聽不到聲音帶著顯而易見的愧疚,試探的喊出聲,張熾坐在第一排,盯著受苦的耶穌,面無表情。
王娟笙撩了撩過肩的長捲髮,日光打在她身前身側,歲月沒有帶走過她的美麗,反而更添了幾分嫵媚,王娟笙去看張熾聲音放柔還有點小埋怨:「哎,你就不要和阿姨生氣了嘛,這種事,也不是我能控制住的呀。」
張熾還是面無表情,但是出聲回她:「阿姨,我覺得我活了二十一年,一直以為自己最囧最丟臉的事就是七歲那年,被聞蘇白當眾扒了褲子打屁股。但我今天才發現,人的一生要發生的事情都是無法預料的,就像我以為自己的人生,不會再發生比七歲那年當眾打屁股更丟臉的事了,但我現在發現,果然是我太年輕了。」
張熾后槽牙咬緊,「我太年輕了」幾個字格外加重了語氣。
「哎?」王娟笙驚訝的捂住嘴,「你哥哥可真不人道,小孩子也是有人權的。」
張熾側頭,出聲陰測測:「你捂著嘴做什麼,難道以為我看不到你嘴角正揚著在笑?做人要有良心的,幸災樂禍這種品質我們華夏可不提倡啊,娟、笙、阿、姨!」
王娟笙輕輕咳了兩聲,努力把嘴角幸災樂禍的笑收了回去,這才正色道:「我們什麼時候離開這裡,你在這坐了快一天了。」
「你以為我想在這裡坐著嗎?」司機上幼兒園的小女兒出了事,張熾頗為善良的讓人開著車先走了,他打電話給自己助理讓來接人,助理卻被張姐調走,要來接他的話大概要等到七八點左右。
張熾自己出去溜溜達達了一圈,又問了修女,才知道這裡不通車,外面太陽又曬,他只能坐在教堂裡面,盯著耶穌做了大半天,幸虧修女們心地善良,中午給他送了教堂布施時發放的餅乾和牛奶,要不然他連中午飯都沒得吃。
王娟笙一路跟著他,當然知道這來龍去脈,張熾倒也可以走下山,不過半個多小時的路程就有去市裡的公交站牌,可他一個正當紅的明星連個墨鏡都沒有帶,坐公交車肯定會引發什麼……不太好的事件。
「我說阿姨,真的和你沒關係嗎?」張熾心累,嘆氣,垂著腦袋,看手機屏幕,搜完百度又去微博搜,關鍵詞是車禍,死人魂魄,見鬼,母愛,共情。
完全不搭邊的辭彙,搜出來的就是一行字,抱歉,沒有找到相關內容。
張熾只要不見到洛長寧,對洛長寧就沒有任何好感,他見搜不出東西,頓時語氣充滿惡意:「我一見到洛長寧,阿姨,你知道我什麼感覺嗎,哎呦媽誒,這是我兒子啊,我看到他,我就覺得自己充滿母愛!母愛啊!他媽的還不是父愛!我一大男人對著另一個大男人,我竟然充滿了母愛!去你妹的——」
張熾罵著抬起頭,瞬間傻掉了。
十字架不見了,受苦受難的殉道者耶穌也不見了,教堂不見了,王娟笙阿姨也不見了,四周是裝修古典的牆壁,入目有沙發電視和書架。
「媽媽?」男孩抬起臉,聲音嫩嫩的對他喊。
他手裡還握著畫筆,夕陽的餘暉落在他身側和臉頰旁,一雙眼睛中眸子漆黑但又剔透,像是浮著一層淺淺的光。
張熾愣住,想開口罵人,你管誰喊媽,可他伸出手,輕輕摸了摸這孩子的腦袋,小男孩的頭髮柔軟漆黑,摸上去感覺心都軟成了一灘初春剛化掉的江水,可是又很悲傷。
他縮回手,冷淡的「嗯」了一聲,低頭繼續看手中的東西,一沓文件,密密麻麻的法文,還有去法國的護照,他仔細的審核了一遍,擺在最上面的是一封信,明明不認識法文卻看懂了上面的法文,上面寫道,親愛的薇薇安·王女士,恭喜你被巴黎服裝工會學院錄取……
男孩這時站了起來,他一直趴在自己腳邊的地上,白色的畫紙也攤在地上,周邊散落著二十四色的蠟筆。
張熾心想,這可真奇怪,他怎麼知道是二十四色的蠟筆,那裡,身高才剛剛過了沙發扶手的小男孩,一雙嫩白的小手搭在法文的錄取通知書上。
他去看這孩子,孩子的表情安靜並不討人厭,只是像是見了鬼,他在這麼小的孩子眼中竟然看到了悲傷。
「媽媽。」小男孩又開口喊,聲音圓潤稚氣,眼中的悲傷落下了些,帶上了點小小的討好,像是一隻尾巴輕輕搖起來的小獵犬,討好的小心翼翼。
張熾的心軟了下去,他問孩子:「怎麼了,john?」
「你要離開了嗎,媽媽?」男孩問道,張熾沉默了一瞬,他說:「每個人都有追求自己理想的權利,我雖要離開,但我愛你,這是永遠都不會改變的。」
卧槽!張熾說完,想給自己打10086個贊,這話太有逼格了!真不像他能說出來的!
可是對於一個孩子,這樣說他似乎並不能聽懂,男孩只聽明白了媽媽確實要離開,他小聲請求:「可不可以不要離開。」
客廳中座機的鈴聲響了起來,張熾匆匆忙忙的去接電話,小男孩被丟在了原地,過了一會兒他又趴回地上,拿起蠟筆繼續在白色的畫紙上畫著什麼。
電話那邊有人在說什麼,張熾聽不懂,他有點憤怒,這幻象沒完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