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人間情/事(9)
「川哥兒真是個純潔的好孩子。」
凌熙然摟著秦步川,面不改色的誇獎秦步川。手覆在他的背上是又揉又摸,心想這孩子怎麼養的,養出了一身溫軟細嫩的肉。
「你揉麵疙瘩呢然哥兒。」秦步川也不甘示弱,手摸到凌熙然身上,結果上上下下捋了一遍,停在凌熙然肋骨那裡,手指頭摸過去,一根根肋骨上好似沒有肉,只是附了層皮。
秦步川頓時生了憐憫,張嘴就可憐道:「你看你,然哥兒,你一定很挑食吧,你看看,你這身子跟個瘦麻桿一樣,摸著我都覺得咯手的慌。」
凌熙然的體面——被瘦麻桿三個字打擊的可謂一絲不剩碎成了滿地渣,風一吹就再也看不到了。
他磨了磨后槽牙,這個秦步川,每次都能在他剛剛對他有了一些好感——甚至有了一些愛意時,就能用非常不恰當的、堪稱欠扁的話把他的好感與愛意擊打的粉碎。
「哎,真不好意思啊。」凌熙然生氣,氣的輕輕一笑,手掐了股秦步川背上一小團肉,左右一擰,語氣溫柔內斂帶著羞澀似的:「你的手咯得疼不,我給你揉一揉吹一吹?」
「哎哎哎——!」秦步川嘶起了涼氣,像是只大蚯蚓,咕隆咕隆的扭著自己的一身軟肉的身子,凌熙然鬆了手,覺得自己懷裡像是滾了個大麵糰。
「你怎麼說動手就動手!」秦步川伸出手,別到背後費勁八叉的揉自己被擰的那塊肉,想了想,一撇嘴罵凌熙然:「小氣鬼,然哥兒,你的心眼就只有針——尖兒那麼大吧!和個大姑娘一樣!」
凌熙然擰完,略有後悔,第一次這樣動手擰人是有違他從小接受的教育。
他自小接受祖母的教育,是風光霽月君子之道,別人看他長得好看,說話輕聲輕氣,往那裡一站氣質內斂安靜,就是個小小君子的模樣。
可他知道,他這一路病弱的身體,他一個男孩,卻如同嬌嬌小姐一樣養在深閨十一載。他身邊的人無不捧著他、愛著他,且是十分真心的愛著他——誰不愛他呢。
還是那個理兒,凌熙然長成這樣就能激發出人對他的憐惜愛護之意。
甚至這種憐愛喜歡是不用分年齡的,上到八十歲的老太太下到七八歲的小孩子,誰看到他都是喜歡的。就連秦步川,第一次見他都是小心討好的放輕聲音喊他小哥哥呢。
這樣子的氛圍長大,被教授的是君子之道,被教育的是五美四德,可是沒用——凌熙然心裡門清門清的。
他與君子唯一相似的地方也只剩個表面的皮相——這皮相看著到是很君子。
可是他的一顆心,是敏感孤獨的,眾人皆愛他寵他,他的那顆心就與風光霽月和五美四德一點不沾邊,他只是個被寵壞的孩子,一個被人捧著愛著卻不滿足的孩子。
他想要什麼,他需要什麼,他也不知道,可他知道他是孤獨的,而這孤獨卻無人所知。
秦步川安安生生的被凌熙然摟著,凌熙然突然不出了聲,他也安靜了一會兒,閉上眼想睡覺,但怎麼也睡不著,他想想懷疑是躲在衣櫃里睡了一下午,把覺都給睡乾淨了。
秦步川睡不著,以前睡不著就在床上翻烙餅,翻來翻去滾來滾去,總歸能把自己無聊的熬到睡著。
但今時不同往日,身邊睡了個人,他就有心要鬧一鬧,覺得多好,身邊有了個人,他睡不著也有了伴陪他一起睡不著,總之不去想,人家如果要睡覺怎麼辦。
「然哥兒。」秦步川便喊,喊了聲,停了停。凌熙然沒睡,上床前是有點困得,躺在這裡卻是不困了,但現在正傷懷。
想來想去沒人知道他真正要的是什麼,就得了個結論,他這般漂亮的孩子大概是獨一份的與平常人不同,哪裡不同,若說貌美他不敢誇大是頂尖,肯定還是有人不吃他的皮相。
可他就是與平常人不一樣,於是安慰自己他是個天下無雙世間瑰寶,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什麼,那這人間凡人定是也不知道。
誰讓他是如此出塵絕艷,既然得了如此天人般的氣質,那就也只能忍受凡人不知道的孤獨寂寞了!
秦步川喊了聲,停了有半分鐘,也不見凌熙然回他,他就爬了爬,臉伸到凌熙然臉面前,來了個面對面,只見凌熙然睜著眼並沒有睡,一雙眼獃獃的看著前方,像是在想什麼事情想入了迷。
秦步川又喊:「凌熙然?熙然哥哥?然哥兒!」還是沒回應,秦步川便推了推他,凌熙然這才眨了下眼,動作遲緩的低下頭,眼中噙著悲傷:「啊?」
「嘖。」秦步川自覺很中肯的評價道:「然哥兒,你怎麼跟個傻子一樣,我看著,和書上說的智障兒很有些相似呢。」
凌熙然又眨了眨眼,腦子中「智障兒」三個字過了一遍,再加上前因後果,是在說他,他思考了幾秒,對著秦步川道:「你媽叉的秦步川!你怎麼這麼欠揍!」
秦步川被罵了娘,一點不覺得是被罵,嘿嘿嘿的笑,身子又鑽下去,窩在小哥哥凌熙然並不寬廣還很瘦弱的懷抱中,小手一摟他的腰,知道身邊有個人,和他一樣睡不著,就自得其樂的哼哼唧唧的哼起了歌。聽不出是什麼調子,就是小孩子的瞎哼哼。
凌熙然一腦子的自戀也被智障兒三個字給打擊到了腦後,他靜了下來,嘆了口氣。他早熟早慧,也覺得自己有時候有些想法很莫名其妙很不可理喻。
手還覆在秦步川背上,腰上是一雙軟軟的小胖手,他感受著,突然間對秦步川的好感和愛意又回來了。
小鳥死了,那是個幼小可憐可愛的生靈。而他懷中這個,不也是個幼小的生靈嗎,而且這個生靈還格外的可愛,一身的溫軟不說,臉也是標準的孩子般的可愛討喜。
「川哥兒。」凌熙然想給他當哥哥的心思又冒了尖兒,撫著他的背,想起一個忘掉的疑問,心中有了點答案,但還是問出了聲,「你背上,這些紅印子都是怎麼來的?」
他問了出來,沒等秦步川回答,心中就自顧地生起了如同凍結了四肢般的寒涼悲意,他想,如果是川哥兒自己不小心摔得、磕得、碰得該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