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昏君論戰
次日清晨,歐陽廣風光滿面地起床,由宮女們伺候著用早膳,哪裡管得了朝堂之外的風雨飄搖。
百花真君隱去身形,在歐陽廣身邊嘿嘿壞笑,不知其意,惹得歐陽廣厭煩不已。旁人看不見這個胖子,但歐陽廣卻無法擺脫他的身影。
因為契約的存在,無論百花真君使出任何遁術,都不可能逃過歐陽廣的眼睛。這自然是好事,歐陽廣不必擔心被他偷看,但毫無疑問,有時候也讓人不勝其擾。
歐陽廣雙手猛地一伸,像打蒼蠅一樣,也只勉強將百花真君趕開了幾步遠。
「滾開,不然朕要用法寶了。」
百花真君一愣,然後猛地吐了一口口水,隨即逃之夭夭。
一群宮女以為昏君又發狂了,嚇得紛紛跪倒在地,口呼『饒命'。
就在這時,當朝宰相,賀元橙走了進來。他是三代重臣,享有特權,可以隨意進宮覲見,又曾是太子太保,德高望重,受人愛戴,所以隔三差五都要進宮來『訓導』昏君。
他一進來就看見跪伏一地的宮女,怒火頓時上涌,心裡想著:真是昏君,不知道又是哪根筋搭錯了。
昏君平素也憷這位宰相,對他的微言大義十分反感。歐陽廣心頭隱隱升起一股不好的情緒,讓他知道眼前這位瘦骨嶙峋的黃髮耄耋,非是等閑。
「陛下!」
賀元橙人未到聲先至。
「陛下,可不能再這樣荒唐啦!你可是一國之君、九五之尊啊!如此行徑,最後必將惹得天怒人怨,將來……將來你該如何面對先帝以及列祖列宗?……」
歐陽廣本就已經有些煩悶,又被賀元橙劈頭蓋腦的指責,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心說:皇帝也真不好當,我做了什麼?就要被你無緣無故地詰問。
「宰相大人言重了!」歐陽廣深吸一口氣,勉強抑制住怒火。
「老臣心痛!」
賀元橙果然不愧是三代重臣,知道如何應對昏君。
「老臣心痛啊……陛下登極十年,現如今還是行事顢頇,是老臣當年教導無方,罪不可赦。陛下,你趕緊過來,咱們去祖廟認罪!」說著話,竟然來扯歐陽廣。
歐陽廣懵了,沒想到臣子竟然敢向皇帝動手,這可是他從沒在古書中讀到過的。轉念一想,此乃異世,一切皆不相同,也沒什麼可以意外的。
「宰相糊塗,朕在好好的用膳,又有何罪之有?」
「老臣不糊塗,陛下快認罪!」
「大膽!朕有什麼罪!你再敢動手,朕要治你死罪!」歐陽廣拿出印象中昏君的做派,大聲喊道:「來人,把這個瘋老頭扯開!」
早有宮中侍衛來到近前,卻不敢動手。
宰相哈哈大笑。「我大煌還是有忠義之人的!」
如此一來,歐陽廣更氣,就連宮中的侍衛都不肯全聽自己的,足以說明這個昏君原來早就被架空了。平素看不出來,一旦跟朝中重臣有分歧,這些侍衛都知道選邊站。
歐陽廣也大笑兩聲。「宰相,賀大人,你的目的達到了。你說得沒錯,朕是昏君,這個皇位給你來做吧。」
昏君之所以是昏君,不僅因為皇帝做得不專業,而且在應對大臣、內侍、宗親……等等人物時往往進退失據,久而久之,威望全失。
從前的昏君,遇到賀元橙如此步步緊逼,一定會妥協退讓,好言相勸,因為他是昏君,尚不是暴君。但今日的昏君卻主動出擊,而且完全不按套路,竟把話說到了這個份上。
這話於禮不符,有失君主威嚴,可是賀元橙卻無言以對。他噗通跪倒,口呼罪過。因為這個話,他若是接下去,那就是不可辯駁的死罪。
昏君再昏,畢竟還是名正言順的君主啊。
「陛下折煞了老臣,老臣對大煌忠心耿耿,陛下何出此言?」老宰相心頭髮急,覺得昏君有些不大一樣。
「哼!何出此言?宰相對誰忠心耿耿,朕不清楚,但至少對朕沒有半點忠心。」君主之道在於斗而不破,把話說到這麼直白,那就沒有了迴旋的空間,這是帝王的大忌,歐陽廣還是缺乏一點經驗。好在他反應極快,話一出口,有些意識到不妥,然後立刻將話鋒一轉。「也許在宰相心中朕代表不了大煌,也不是大煌合格的君主,不然,為什麼會如此無禮!」
聽見昏君說自己『無禮』,賀元橙不服,卻也不好辯駁。
「朕今日做了什麼不合規矩的壞事,讓宰相如此動怒?你倒是說來聽聽?」歐陽廣將話題轉回到剛剛具體的事情上,就是不想讓自己之前的話繼續發酵。
這就是控制。
歐陽廣沒當過皇帝,但是帶領過營銷團隊,與人打交道的能力還是有的。
賀元橙沒想到昏君今日的思路如此敏捷,細細一想,似乎昏君的確沒做什麼出格的事。
「數十個侍女跪倒在地,陛下難道不是要做什麼荒唐事嗎?」
「荒謬!侍女跪地上,就是朕要做荒唐事?這是什麼邏輯!你現在跪在地上難道是朕做了什麼荒唐事?」
「邏輯?」賀元橙有點沒有明白這個詞的意思,但也意識到自己這個責問有站不住腳的地方。「但是……往常陛下一旦要……侍女們就會……」
「往常?」歐陽廣冷笑一聲。「往常是往常,今日是今日。更何況,賀大人就能如此篤定往常的事你就一定正確?而不是你誤會了朕?以今日之事來說,朕吃個早膳都能被宰相無端指責,我看大煌王朝也確實風雨飄搖,離滅亡不遠了啊,因為君不君,臣不臣!連當朝一品文官之首都能隨意構陷君王,哎哎呀,這讓先皇先帝、列祖列宗何等痛心疾首!」
歐陽廣口齒伶俐,連珠炮一般地發動攻勢,轟得賀元橙招架無力。「這……這……這……陛下言重了。」
歐陽廣不依不饒,站起身來,神情嚴肅地一個個追問侍女和內侍。「說,你們都一五一十地交代,朕今早做了什麼?」
「陛下……陛下吃早膳,剛吃了一個荷葉餅,然後吃了一點煎蛋,然後……然後也沒做其他什麼特別的了……」第一個侍女鼓起勇氣,不知道自己說得對不對,但這就是她所知道的事實。
「陛下……陛下,他就突然揮了一下手,說了聲『滾』……」
「為什麼要說『滾』?」賀元橙像是抓到一根救命稻草。「陛下因何發怒?」
「為什麼?因為頭頂有蚊子,惹得朕心煩意亂,朕伸手打蚊蟲,罵一句也有錯?」歐陽廣搖搖頭。「宰相乃是朕的肱骨之臣,怎可如此武斷,不分青紅皂白?」
賀元橙真地無言以對,因為如果此事屬實,那麼自己好像真地冤枉了昏君,但他還是不肯就此認輸。「陛下,今日確實是臣冒失……但臣也是基於陛下往日的表現,陛下這麼些年來……」
他的話沒說完,又被歐陽廣打斷。「宰相不必多言,做人真地不該帶著成見看人。宰相想必是想指責朕這十年來無所作為?但也請宰相想想,朕的無所作為與你們這些大臣是不是一點關係也沒有……而且,如果朕記得不錯,在先帝廣成年間,宰相處理朝政接連失誤,若是先帝與宰相一樣也抱著成見待人,那麼宰相可還有今日之地位?」
歐陽廣從昏君的記憶中提出了三十多年前的舊事。以前,昏君記得這些史實,卻不懂得應用,如今的歐陽廣卻是信手拈來,用得得心應手,畢竟性格大不相同了。
賀元橙冷汗直流,敗下陣來。心頭暗忖:這……這昏君是開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