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小時候在鄉下,一到夏天大雨過後,林皓會跟村裡幾個小夥伴去樹林里捉一種叫「爬拉猴」的東西,那是蟬在沒脫殼之前的幼蟲。捉到后回家用水洗乾淨泥土,用鹽腌上,最後用油煎了吃,那是兒時最好的美味。多年後一想到這東西,林皓嘴裡還直冒酸水。想到那白嫩的蛋白質肉,一咬下去滿嘴生香,只覺得天底下最好吃的東西莫過於此。
「砰砰砰」,有人在敲門,林皓從床上爬起來,擦了擦流到嘴邊的口水,低頭看了肯被窩裡,發現並沒有「爬拉猴」在裡面,有點失落。穿著拖鞋去開門,門剛一開,秦莫莫一下撲到他懷裡,歪著頭說:「想不到是我吧?」
林皓又驚又喜,忙問:「你怎麼也跟過來了?什麼時候到的?昨晚上為什麼不說要來?」秦莫莫撒嬌地說:「人家想給個驚喜嘛!怎麼樣?高興嗎?」林皓一把抱起她,說:「高興!趁著被窩還熱乎,快點來驚喜一下。」
這天是林皓到廈門的第二天,昨夜秦莫莫給他打電話,問他在那孤單嗎,想她嗎?兩人膩乎了半天,沒想到今天早上她就坐早班飛機飛過來了。
林皓等喘息平穩了才問她:「怎麼來之前也不說一聲,我好到機場去接你啊!」秦莫莫說:「這樣才能抓現行,看看你在這邊是不是老實。」林皓說:「讓你失望了,撲了個空。」
秦莫莫翻了個身,將光滑的背對著他,說:「為了防止你犯錯誤,我決定在這住到你回去為止。」
林皓摸著她的背,說:「有個不遠千里趕來慰安的,我求之不得呢!只是他們都住在我左右,萬一看見不好吧。」
秦莫莫說:「這你就別管了,等會兒我在樓上再開個房間,白天你忙你的,但是晚上必須到睡到樓上來!」
林皓說:「我靠!搞得這麼刺激!真有偷情的感覺。」
於是從這天開始,白天林皓跟於大友和劉文建一行人出去考察,晚上回來忽道晚安后就跑到秦莫莫屋裡去睡,有時大半夜兩人肚子餓了跑出去吃宵夜,怕在電梯里被人撞見,只好一個走樓梯一個坐電梯。
這天半夜兩人打車到中山路,吃完飯走到輪渡邊散步。兩人坐在海堤上吹著海風,看著鼓浪嶼上的燈火,覺得心裡平靜而踏實。
秦莫莫說:「這裡感覺好熟悉,跟咱們那兒的沿河路差不多。」林皓頭皮一緊,摟住她說:「我們還是趕緊下去吧,你一說這我就想起那個夢來了。」秦莫莫說:「你這麼緊張幹什麼?我掉下去你大可拍拍屁股走人,反正誰也不知道我來這了。」
雖然是玩笑,但林皓心裡還是像被什麼東西刺了一下,說:「以後不許開這樣的玩笑。」秦莫莫說:「你就這麼在乎我嗎?」
林皓說:「我也不知道怎麼了,快四十的人了現在居然還有戀愛的感覺,之前我覺得這輩子肯定不會再愛誰了。」
秦莫莫將頭靠在他的肩上,說:「那是你被傷到了,怕了。你放心,我永遠不會離開你,除非有天你不要我了。」
早上林皓和劉文建在酒店大廳吃早飯,秦莫莫端著盤子走到林皓這桌,問:「有人嗎?」劉文建抬頭看看她,殷勤地說:「沒有,就我們倆。」於是她就在他們桌上坐了下來。
林皓不敢看她,只顧低頭吃飯,劉文建倒是邊吃邊和秦莫莫聊了起來,問她是過來旅遊還是出差,秦莫莫說自己過來看朋友。林皓心裡著急,生怕一會兒於大友和技術部那倆小伙下來會穿幫,於是埋頭快吃,吃完了好借故走開,心裡著急一口咬到了腮,痛得「哎呦」一聲捂住了臉。
劉文建停住話頭問他怎麼了?林皓邊捂著嘴邊搖頭說:「我吃好了,要到房間上個廁所,你們慢吃!」說著站起來要走,「咣當」將椅子又絆倒了,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一旁的秦莫莫「哈」地一聲笑了出來,一口飯噴得劉文建渾身都是。
晚上回到房間,林皓裝作一臉嚴肅的樣子,說:「我警告你!你今天讓林總很緊張!」秦莫莫裝作害怕的樣子,可憐巴巴說:「那怎麼辦呢?要不我補償你唄!」邊說邊脫自己的衣服。
林皓正襟危坐,說:「少跟我用美人計!林總可不吃你這套!」
秦莫莫自己脫得光溜溜地湊了過來,說:「我哪有套呀,再說套子有什麼好吃的,你還是吃我吧!」
秦莫莫自從拿了他的鑰匙后,儼然是這個家的女主人了。每天下班回來都會看到地板被她擦得鋥亮,鞋櫃里也擺放得整整齊齊,甚至連衛生間的馬桶她都擦。
林皓自從離了婚很少做飯,也懶得收拾,被她這麼一折騰才算有了點家的樣子,經常打開冰箱看到裡面擺滿了水果、牛奶,上面還貼了紙條,寫著哪個是晚上喝,哪個是早上吃。她很少留在林皓家過夜,通常來了整理好房間后,再溫存一會兒就回去了。
從廈門回來后她給林皓制定了嚴格的作息時間,每晚十一點一過必須上床睡覺,說完仍不放心,經常半夜兩三點打電話來查崗,問他睡了沒有,有沒有喝牛奶呀?常把他弄得哭笑不得,說剛睡著被又你吵醒了,你是怕我晚睡,還是怕我早睡?
她總是振振有詞,說:「別不識好歹啊!大叔你都多大了你知道嗎?再不調整好作息時間你就變成老頭了,你讓我怎麼帶個老頭到人前去啊?」
林皓後來回憶起這段日子,對凈海和尚說:「幸福得睡覺都能笑醒。」
凈海和尚高念了一聲佛號,說:「佛言『天下有二十難』其中忍色離欲最難,六塵之中多為情慾所惑,而能制伏妄念,防其越逸甚為難矣。」
中午林皓躺在辦公室的沙發上午睡,這幾日天氣炎熱,中午休息時間也放長了一個小時,迷迷糊糊正要睡著,聽到辦公室門被人輕輕敲了幾下。接著一個腦袋探了進來,笑容滿面像個彌陀佛,正是唐大年。
林皓坐了起來,說:「唐總怎麼今天跑到我這來了?」唐大年笑眯眯地說:「聽說林總出外考察回來了,任總讓我過來看看,晚上在『天然居』擺了一桌給你接風,還望林總千萬不要推辭。」
林皓說:「他還不死心哪?想他也是聰明人,都到這個地步了還來這一套又是何必呢?」唐大年說:「任總說了,和您之間可能有些誤會,正好借著這個機會把誤會解開。」
唐大年走後他坐在沙發上抽煙,左思右想也想不明白任耀東此時還約他到底有何目的,自己那天已經把話挑明了,難道他還以為有緩和的餘地?
想到那天說出賈書梅和自己關係時任耀東目瞪口呆的樣子,他現在還覺得痛快淋漓,直到自己拉門出去他還站那裡,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樣。此刻又讓唐大年來請他,不知葫蘆里賣的什麼葯,難不成他要求我?那是我倒要看看。
「天然居」在市中心,主營粵菜和淮揚菜,林皓以前陪客戶去過幾次。任耀東當晚定下了那間最大的「黃金海岸」包廂,卻只有他和林皓兩個人。
林皓進去時他正坐在沙發上皺著眉頭,見他進來忙站了起來,說:「林總一路風塵僕僕,今日仍能來赴約任某當真是從心底里敬佩。」
林皓看著滿桌子菜,說:「咱們也別客套了,我今日來就是想看看你還還有何高招。」任耀東說:「好!那咱們就都不端著,坐!先喝酒!」
酒是「五糧液」,林皓一口乾了,說了聲「好酒!」又給自己倒了一杯,看了任耀東一眼說:「開始吧!」
任耀東仰頭幹了一杯酒,放下杯子說:「我今天不叫你林總,叫你林皓,咱們倆今天也不是甲方乙方的關係,而是男人和男人間的談話。不知你可有異議?」
林皓夾了塊牛肉放進嘴裡,邊嚼邊說:「隨便。」
任耀東說:「好!那咱就有話直說。我承認我和賈書梅是有過那事,但我不知道她是你老婆,這是其一;其二咱們都是男人,誰沒在外面玩過?玩的時候誰會想過眼前的女人是別人的老婆或女兒?再說這種事是你情我願,我一不用強,二不搞那些下三濫的迷藥類的手段,我不覺得在這件事上我做錯了什麼。大家都是成年人,都有明辨是非的能力,也都有承擔自己做過的事的責任,這件事不管怎麼說是我做錯了,我對不起你,我先自罰三杯。」說著自己拿過酒瓶,倒上酒連喝了三杯。
林皓斜著眼睛看著他,說:「任總的口才真是數一數二的,這番話說得精彩至極,我都差點被你感動了。」
任耀東不理睬他的嘲諷,將杯子一放,說道:「我不管你如何想我,任某人做事一向乾脆利落,現在你既然跟賈書梅也離了,那也沒什麼好說的了。我這裡有張卡,算是就這件事對你做的補償。你現在剛提升了職務,前程遠大,一切都還來得及。這卡里有五百萬,夠你後半輩子用的,你再重新組建個家庭,我在這裡再次向你賠罪了。」說著站起來向他鞠了一躬。
林皓拍手,連說厲害!說:「果然是縱橫商場幾十年的人物,看來我要是再不答應就真是不識好歹了。」
他拿起那張卡在手裡把玩著,說:「錢真是個好東西,神仙在它面前也難保不動心,我林皓可能這輩子都不會有五百萬。」他看著他「但我想請問一句,這錢要是換你你會拿嗎?拿了如何用出去?這他媽是賣老婆的錢!」說著將那張卡甩了出去。
任耀東面無表情地說:「我勸你不要意氣用事,還是再好好想想,現在木已成舟,與其置氣圖一時痛快,不如來點實際的。」
林皓拍案而起,說:「去你媽的,你以為所有人都像你一樣,渾身都是銅臭味,我告訴你,我這人睚眥必報,在這件事上尤其一條道走到黑。還是那句話,有我林某人在的一天,你就別想摻和進來。」
任耀東站起身來,平靜地將那張卡撿起來放進自己口袋,看著他說:「我要是告訴你這個工程有你沒你我都做定了,你會不會覺得我在說大話?」
林皓冷笑,說:「走著瞧!」
任耀東拿起包,說:「那就走著瞧!」推門出了包廂。
林皓出門的時候服務員走過來,問道:「先生是否要買單?」林皓說:「我他媽買什麼單?誰點菜你找誰買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