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不科學

  玄青還沒回客棧,陸書生在教小二習字。唐槿看想時間還早便想找點事做。於是她一個人開始在竹邑縣內閑逛。閑逛的結果是唐槿先是和一群父母要幹活兒、沒空照看的小孩子們玩了好一會兒的捉迷藏和老鷹抓小雞,后是陪棋友病了的老頭兒下了幾盤自己都不太懂的象棋。


  聽著孩子們的笑聲,看著聚精會神指導自己下棋的老頭兒那張皺巴巴的臉,感受到微風拂過臉頰時帶來涼意與陽光照在自己身上的暖意,唐槿在恍惚之間想起自己已經很久都沒有這樣的放鬆過了。


  ——唐槿一度想成為職業電競選手。大學的最後一年,唐槿把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告訴了父母。唐槿那希望女兒像自己還有老公一樣都做公務員,干穩定的工作,過穩定的人生的母親剎那間崩潰。她不止一次歇斯底里地對著唐槿尖叫:「你這是要逼死我!」唐槿的父親也沖著唐槿怒道:「你要是去做那種不務正業的事情、做那種不正經的人!你以後就再也不要回這個家了!」


  為了要向父母證明自己的選擇沒有錯,唐槿一言不發地離開了家。大學的最後一年,唐槿就在電競訓練以及打工中度過。


  職業電競之路是極度困難的。在這個有十四億人口的國家裡,電競高手猶如過江之鯽。原本對自己的能力相當有自信的唐槿這才發現在電競領域裡自己真的算是沒什麼長處可言。無論是手速、集中力、反應能力還是思維能力唐槿都算不上一流。就連見識這一項更多的是依靠積累的素質上唐槿都沒有優勢。


  唐槿再怎麼努力也只能躋身於「高手」的行列,她永遠無法與「天才」還有「精英」比肩。


  參加某戰隊成員循環選拔賽得到十三連敗的結果的時候,因為大姨媽而腹痛、頭痛還耳鳴的唐槿連眼淚都流不出。


  有人說唐槿可惜了,輸在了年齡和性別上。要是唐槿再年輕五歲,要是唐槿不是女人,她肯定能創造出更好的成績。她成為戰隊的一員,和戰隊的其他成員一起橫掃電競大賽也並非不可能。


  只有唐槿自己知道不是輸在身為女人這件事上,也不是輸在年齡太大這件事上;自己只是輸在了沒有天賦上。


  要找客觀理由的話,唐槿能找出一堆自己無法成為職業電競選手的理由。但歸根結底缺乏的東西始終是缺乏的,「天賦」這種還沒出生就已經開始點起的技能始終是無法超越的障礙。唐槿和許多黯然離開電競賽場的選手一樣默默地消失在了電競賽場上。然後,唐槿就這麼做起了遊戲評論員。


  自覺無顏面對父母,這些年來唐槿沒有和父母聯絡。她的父母也從來沒有試圖聯繫她。唐槿偶然間聽小學的同學說起自己的父母領養了一個男孩兒才知道自己在法律上多了一個「弟弟」。


  「……」


  往事如煙,瀰漫在心中帶來些許的惆悵。唐槿遷怒地怨念夏季的白天這麼長,竟讓自己想起了這些自己不想想起的事情。


  「……丫頭啊,你這步應該這麼走——」


  年紀差不多是唐槿三倍的老頭兒的話才說了一半,天空就變暗了。


  不該在古代出現的嗡鳴聲自天空中傳來,那種酷似螺旋槳掀起氣流的聲音讓唐槿下意識地抬起頭,循著聲音看向了聲源處。


  「那、是——」


  唐槿雙眸大睜,幾乎以為自己是不是在青天白日之下做起了什麼奇怪的夢。


  (怎麼可能?!這個世界怎麼可能會有這種東西?!)


  如同炮彈一樣兩邊窄中間寬的巨大氣球翱翔在空中。大概表面塗了某種汁液,那巨大的氣球呈現出塗過清漆的木板的顏色。不僅如此,那巨大氣球的尾部還有魚尾狀的尾翼,正下方也有可以容納人與貨物的木吊艙。木吊艙的尾部有兩個正在轉動的螺旋槳,唐槿聽到的嗡鳴聲就是從那裡傳來的。


  (熱氣球……不!是飛艇!)

  唐槿愕然從竹椅上起身,因為光線刺激而微微眯細了眼睛的她向著明顯有明確目的地要去的飛艇看去。飛艇吊艙內隱約可見有人影存在,可見那上面有人乘坐。


  「怎麼可能……!」


  神仙妖魔干涉人類的世界的設定就已經很衝擊唐槿的神經了,現在在天空中還出現了一千多年後才出現在世界上的飛行器具。


  (我記得在哪本書上看到過……第一艘飛艇是在美國獨立戰爭結束的那年製造出來的!當時覺得有趣就記下了……美國獨立戰爭結束是哪年來著?一八几几年?不對!……總之這不是該出現在有神仙妖魔在的世界里的東西吧?!)

  唐槿的錯愕並沒有持續太長的時間。她很快就想起這個世界不過是一個遊戲。遊戲里出現什麼都不足為奇。自己過去不也玩過許多機械化、自動化與魔法和劍並存的遊戲嗎?

  要說區別的話就只有過去唐槿是坐在屏幕前以最冷靜的態度來分析屏幕中呈現出的內容;現在的唐槿則是能感覺到飛艇從自己頭頂上空略過遮蔽掉日光時所帶來的些許陰涼,聽到螺旋槳發出的由遠至近的噪音,唐槿甚至能感覺到被移動中的飛艇所捲起的風壓拂起的頭髮以及衣裙拍打在自己肌膚上的觸感。感官上的影響太劇烈、太真實,以至於唐槿一時間忘記了這是「遊戲」,自己是「玩家」。


  (……這種狀態不對,要調整。)

  反省了一下自己的大驚小怪還有太過先入為主、認定了這是傳統古華夏世界的觀念,自覺玩家的集體智商都在剛才那十幾秒間被自己拉低了的唐槿閉眼深吸了一口氣。等她吐出這口氣后她的表情已經變得十分平靜。


  身為「玩家」的開關再度被按下,從容和餘裕再度回到了唐槿的身體之中。


  「丫頭沒見過空行器么?」


  等那飛艇飛出一段距離,螺旋槳那嗡嗡的旋動聲不再那麼大,拄著拐杖的老頭兒才笑呵呵地問唐槿。


  「算是吧……」


  唐槿如此回答。「空行器」她確實沒見過,「飛艇」倒是在照片、電影、紀錄片里見過一些。


  「老頭兒我也沒見過幾個。畢竟空行器是十幾年前才被仙者們製造出來的嘛……」老頭兒笑著捻須道:「聽說好像是根據坤派發掘出的什麼上古技術為基礎來著?呵呵。」


  (關鍵詞是:仙者、坤派、上古技術。)

  和眺望著飛艇的老頭兒一起又看了持續移動中的飛艇一眼,唐槿笑問:「老爺子好像對仙者很了解~?」


  「呵呵,年紀大沒有別的好處,就只有懂的東西和見過的東西比年輕人多一點兒罷了~」


  老頭兒見唐槿對自己的話有興趣,話匣子便打開了。自早年喪偶、獨自一個人拉扯大了兒子的他沒有辦法再下地耕作、上山砍柴以來,家中的兒子與媳婦便不再與他說話。就連最小的孫子也聽膩了他的故事、厭倦了他做的各種小木雕,不再願意陪他。棋友一病,老頭兒更是連個說話的伴兒都沒有了。


  沉默的時間久了,有時候老頭兒會懷疑自己還能不能正常的說話。素不相識的唐槿不僅肯和他說話還肯陪他下棋,這讓老頭兒久違地高興了起來。即使唐槿對象棋一竅不通,老頭兒也格外享受和唐槿的對弈。看著唐槿就像看見了孫子,能和唐槿閑聊上兩句對被親人當作累贅的老頭兒來說是莫大的安慰。


  只要唐槿問了,老頭兒就對她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有些東西不太好用語言來形容,老頭兒就用自己拐杖的尖端當筆在土地上寫寫畫畫。一老一少就這樣聊了許久。


  直至太陽西沉、玄青徒手扛著兩大頭被五花大綁的健壯山豬,背上還背著一籮筐花花草草回到竹邑縣進而引發騷動與圍觀,唐槿才和老頭兒結束了閑聊。


  「姐姐。」


  扛著有自己幾個大的山豬,面無表情的玄青像是感覺不到重量那樣腳步輕快地向著唐槿走來。無言的唐槿則是在圍觀群眾們的嘖嘖稱奇聲中發現有幾位妙齡少女正羞答答地朝著玄青投來崇拜和欽慕的視線。


  唐槿要是自己再年輕個十歲興許也會和這些妙齡少女們有相似的反應吧。因為玄青確實長了張容易惹桃花的臉。且那張容易惹桃花的臉的主人還相當的有男子氣概。


  「看來有人來接你了,呵呵。」老頭兒笑道:「快回去吧,丫頭。」


  「嗯。」


  唐槿對老頭兒點了點頭,接著又對老頭兒拱了拱手。這次她左手握拳,右手在外。


  ——唐槿從老頭兒那裡知道了拱手禮有吉、凶兩種,其中又分男左女右。女性行吉禮時右手要在外,行兇喪之禮時則應左手在外。男性反之。唐槿之前對陸書生行拱手禮時是直接跟著陸書生做的,也就是說唐槿對陸書生行了個凶喪之禮。也無怪乎陸書生在看到唐槿對自己行禮后臉色怪怪的了。


  「今天多有叨擾,老爺子見諒。」


  「哪裡是叨擾?分明是你陪我個老頭兒解悶。」


  聽見老頭兒這麼說,唐槿微笑起來:「謝謝您老爺子!今天和您聊得很愉快!」


  老頭兒微訝的眼神中唐槿已經和玄青一同離去。望著唐槿遠去的背影,老頭兒嘆息了一聲。


  說實話他越看唐槿越是喜歡。可以的話他真想和唐槿做一家人。從唐槿的話語里得知她還從未嫁過人的時候,他心中一喜,想到了要讓唐槿做自己的孫媳婦。但沒過多久他便明白唐槿是不可能做自己的孫媳婦了:他老眼渾濁看不清針眼線頭,卻能看出面前的姑娘並非籠中之鳥、亦非池中之物。


  一點就通的理解能力,幾乎沒有遲疑的接受能力,寬闊的眼界;這一切都告訴老頭兒他面前的不是尋常人家的女子。要這樣的女子做一個成天操持家計、眼界只到妯娌之間的婦人實在是浪費。


  撇除不把人類的道德當一回事的妖魔們,除了幾位上神和高貴的女仙們之外,這個年代女子的價值基本都取決於她能成為多好的妻子、多好的母親。被男子們判斷為不適合做妻子、不適合做母親的女子則會遭到來自他人的非議與白眼,甚至是親人的唾罵與嫌棄。像唐槿這樣的女子多半會被歸為「難馴」。而「難馴」的女子在這世上要生存下去是很艱辛的。


  「唉……」


  再度嘆息一聲,覺得唐槿不是男子可惜了的老頭兒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祖祖輩輩積累下來的傳統思想是很難改變的。老頭兒也和許多人一樣從未想過女子還能成就大業。「女」這種性別在他們眼中就像是一種無可彌補的殘缺,一種不可糾正的畸形。一旦在出生的時候不幸患有這種殘缺與畸形,無論這個人有多麼聰穎、多麼出眾,她也頂多只是一個值得惋惜的怪胎。


  唐槿自是不知老頭兒的這些想法的。和玄青一起去賣了野豬和草藥的她帶著玄青去了裁縫鋪。等看著玄青換掉了黑色的麻鞋,穿上了厚實軟和的黑色高筒布鞋,她才露出了放心的笑容。


  回到客棧唐槿被陸書生近乎慘叫的咋呼聲給嚇了一跳。原來白天唐槿回客棧時陸書生因為正專註的教小二習字,沒發現唐槿的裙子被裁短到了膝蓋之上。到了這個時候,他才注意到唐槿那裸|露在空氣之中的小腿。


  「這這這這這……!!女、女子重要之處的肌膚怎麼能暴露在外呢?!這簡直……!這簡直……!!」


  客棧的大堂里,陸書生正滿面通紅地用手去捂自己的眼睛,然而他用來捂眼睛的十指卻是大大張開的。捂了眼睛跟沒捂眼睛不知道有什麼差別的陸書生大睜著眼睛從張開的指縫之間偷看唐槿。準確的來說是從指縫之間瞪著唐槿裙擺之下勻稱修長的腿。


  「寡廉鮮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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