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殺戮與救贖
人類的潰敗讓巨魔們陷入瘋狂的殺戮，這些野獸追逐著驚慌四亂的人群，肆無忌憚地砍殺。在戰線崩潰的那一瞬間，無數鮮活的生命消失在月色之中。
地上的冰雪被流淌的鮮血融化，踩在上面泥濘不堪，屍身堆疊，到處都是拋灑的內臟和斷裂的殘肢，冷風嗚咽，彷彿在唱著一曲人類的悲歌，寒冷凍結了戰場上血腥的畫面，讓歷史在這一時刻，再一次銘刻了弗雷爾卓德種族戰爭的殘酷。
一聲巨魔的慘叫，似乎是這一曲輓歌中最不和諧的音符，它突兀的出現，劃破了原有的韻律，彷彿是在歡叫著的巨魔們的心頭潑了一盆冷水。
巨魔們震驚、恐慌地望向戰場中間，恰好看到自己的族類被一個熟悉又仇恨的人類身影斬斷了右腿，又眼睜睜地看著那個狡猾兇狠的傢伙，用一把殘劍刺穿了巨魔高壯的身軀。偏藍淡紫色的血液順著劍刃噴濺到雪地里，混合著已經凍結的人類士兵的鮮血，是那麼詭異可怕。
已經沖入小鎮的巨魔首領看到了自己最不想看到的一幕，他瞬間感到天地都崩塌了一般。
兩個月之前，按照巨魔族中新任的部落首領，強大的巨魔之王特朗德爾的旨意，他和其他幾位被選中的巨魔們，各自帶領一小隊精英，同時悄然南下。
自殺入冰原人類部族的領地以來，自己帶領的這隊巨魔精英戰士們，從未讓部族失望過。他們突襲人類的村莊，焚毀建築，奪取寶貴的食物，踐踏弱小的生命……那些卑微的人類，在巨魔們完美的碾壓殘殺之下，比天上的雪花消散得還要快，還要多。
巨魔首領總以為自己和自己的族人是不可戰勝的，哪怕是剛剛遭遇了一次讓人恨之入骨的偷襲，甚至犧牲了一名勇敢的族中戰士，他也不會承認人類的強大，最多只能更加地體現出人類的卑鄙和狡猾，這簡直是又多了一個消滅殺死他們的理由。
可是，剛剛的那一幕，巨魔首領無論如何都不會相信這是真的：勇敢的巨魔戰士居然再一次被人類斬殺，而且是同一個人。就算殺死這個該死的人類，也不能挽回兩個族中勇士的生命，憤怒和仇恨驅使他放棄了唾手可得的勝利，屈辱和悲痛讓他丟棄了屠戮追逐人類時的快感。
巨魔首領猛地抄起地上的一支短矛，紅色的眼睛冒著復仇的怒火，單臂奮力投擲出去。然後，他擎著雙刃巨斧，大步奔殺而來：人類，你即使是死了，也要被我斬下頭顱做成酒杯，永恆祭奠巨魔族中勇敢犧牲的戰士們！！！
夏佐努力地推開身上的巨魔屍體，黏糊糊的血液從巨魔被刺破的喉嚨處滾滾流出，灌了自己一身，胸前黏膩冰冷，而且散發著一種似乎永遠都洗不去的臭味。真是奇怪，巨魔的血液居然比人類冷多了，難道在北部冰原的巨魔部落，他們的種族都是如此冷血嗎？還是自己感覺錯了？
天空一道疾影閃過，夏佐剛剛從地上探出頭來，就看到了一柄疾飛而至的長矛。纖細的矛柄因為承受投擲時奇大的力量，在半空里飛行之時，不住地抖動震顫，矛尖破空，產生一種讓人體內發寒的嗡鳴。
夏佐身上的冷汗一下子出乾淨了。沒辦法躲避，自己的雙腿還被死死地壓在巨魔屍體的下邊，可能是衣襟掛到了巨魔的鎧甲，夏佐冒著滿頭的汗，用力拉扯了兩次都沒成功。翻身滾動是不可能的，怎麼辦？
那一瞬間，腦海中電光火石閃爍著各種念頭，夏佐也不知哪裡來的勇氣，雙臂奮力，舉起巨魔的身體擋在了自己的胸前。明知道這不會起多大的作用，可是夏佐自從來到這個世界上，面對任何絕境也沒有放棄生的希望。男孩在心裡狠狠的告誡並鼓勵著自己：活著！必須活著！！
沒有任何徵兆，甚至都沒有一點勇敢的鳴叫、聲響。一道黑影忽然從半空里撞了過來，就是撞了過來的「撞」。只聽「砰！！」的一聲，那道黑影重重地砸到了已經近在咫尺的長矛上。巨大的外力撞擊之下，長矛突然偏離了原本的方向。「噗」的一聲，穿透巨魔的屍體，穿過夏佐右臂和身體間的空隙，徑直扎進堅硬冰冷的雪地里。
矛尖深入地下，撞到永久的凍土，不能再有寸進，木質矛桿承受不住巨大的衝力和反作用阻力，在兩股方向相反的巨大力量作用之下，瞬間彎曲，啪的一下，扭曲斷裂，炸為兩段，木屑迸飛，刺進夏佐的手臂和前胸，血一下子滲了出來。連同巨魔的屍體都被破裂的長矛攪動出一個血肉模糊的大洞，各種碎肉殘血滴滴答答地濺落到雪地里，異常殘忍恐怖。
可是夏佐對此毫無感覺，他愣著看到天空飄灑的無數根銀灰色的羽毛，那些羽毛在前一刻還是德瑪西亞獵鷹身上的驕傲，而此時，卻變得像天空中無助的雪花一樣，隨風飄灑。大鳥歪歪斜斜地墜落到遠處地面，努力扇動巨大的翅膀，好幾次，也沒有將雄健的身軀帶離地面。高傲的性格讓華洛不願發出痛苦的鳴叫，可是沉默掙扎在雪地上的殘影，更讓夏佐吃驚動容。
是華洛！！夏佐心裡默默地念叨：是華洛救了我！！！
「華洛！！！」也不知哪裡來的力氣，夏佐終於抽出了身體，大喊一聲，瘋狂的闖過逃散的人群，推開一切阻礙他飛奔的身軀，沒命地向華洛跑去。
奎因已經瞄準了遠處的巨魔，阿瓦羅薩士兵的驚亂，甚至都不能讓女孩的手抖動一下。巴倫拙劣的表現，讓見慣了戰場殘酷廝殺的女孩忍不住的鄙夷輕視。
之前，阿瓦羅薩部族帶給自己的那一點兒好感，也全都隨著那聲膽怯至極的「撤退」的命令消失了。看來，瓦羅蘭大陸上的任何部族的人類都是一樣的，哪裡有英雄，哪裡也照樣有敗類！！！
戰場中再次傳來的那聲巨魔的慘叫，也沒有讓女孩有一絲的妄動和欣喜。她的手弩依然平端，在戰場穿梭的人影中，瞄準了側向包圍而來的長刀巨魔。
專註，使奎因的眼裡只剩下野獸跳動躲閃的喉嚨，那揮起的長刀以及撲殺的動作，更是被女孩精確地計算著。除了天空中飛翔的華洛，偶爾會給她帶來些戰場的重要訊息之外，奎因的心思完全沉浸在隱藏刺殺的計劃中。
終於，巨魔的身影被戰場中部的意外吸引了，稍稍停頓了一下，他抬頭望向慘叫聲傳來的方向，露出下頜的喉管，眼中猛地燃起怒火。
人影交錯，阿瓦羅薩潰散的士兵們逃得零零落落，就算是沒來得及逃走，也被眼前的巨魔用手中的長刀斬殺得差不多了。縫隙突然出現，女孩的心裡出現過無數次的命中的感覺再次浮現，她的右手食指極為穩定地連續輕點弩機。就像用魔法吹起一絲無形的風，又快又輕。
「嗖！！嗖！！嗖！！」
「噗！！噗！！噗！！」
弩箭準確地鑽進了巨魔的喉嚨，正欲舉刀殺入戰場的巨魔像中了定身術一般，突然停頓了下來。整個身體的動作都凝固了。
長刀墜地，巨魔用盡全力抬起雙手，拚命地想堵住喉嚨傷口處向外噴涌而出的血，可剛一捂緊，鮮血就從他的嗓子里冒了出來，淹沒了他的呼吸，又淹沒了他的意識。巨魔眼中的怒火毫無聲息的熄滅了。撲通一聲，倒在地上，雙手無力地攤開，雙腿輕微地抽動，嘴巴、傷口依然冒著大團的氣泡，湧出大股的血。
「呼——」看著遠處倒下的巨魔，奎因輕輕舒了一口氣，放鬆一下緊繃的身體，可下一刻，這口濁氣還沒吐盡，女孩就又把它變作冷氣，全都吸了回去。
奎因的意識中看到了一幅可怕的畫面：一支扭曲變形、無可阻擋的長矛，在空中尖嘯著疾飛，直奔倒地的夏佐飛刺而去。
救他！!
救他！！！
也不知是自己下意識的焦急恐懼，還是華洛看到危機之後本能的反應。在這樣千鈞一髮之際，奎因和華洛之間友誼的羈絆，相互靈犀的意識，讓女孩有些傻傻的分不清，到底是自己想救夏佐多一些，還是可憐的大鳥就是想救夏佐——夏佐總是那麼稱呼華洛，華洛居然也不惱！！
「砰！！」女孩感覺自己的心都在抽成一團地痛，她感覺得到華洛的痛苦，親密的搭檔來不及沖向高空，用俯衝借力的方式帶偏長矛的方向，華洛只能用自己的身體拚命地去撞。
「華洛！！！」
奎因甚至有那麼一瞬間都感覺自己要失去了華洛這個親密的夥伴了，如果華洛真的有任何不幸，自己絕對不能原諒夏佐，當然，女孩也不能原諒自己！！！
夏佐比女孩跑的還要快，他離華洛落地的地點更近一些，男孩甚至忘記拾起地上的多蘭之刃，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快去找華洛。
可是，巨魔首領拎著巨大的斧子已經追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