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元和記事十
杜九表示,不是我不想拒絕,而是敵人太狡猾,根本不給他開口的機會,於是只能一拖再拖,整整一個月過去都沒能找到合適的時機,而這麼拖來拖去,他反倒更難開口了。
不過黑城主的身體確實是不好,排除他故意誇張的成分,時間過去越長,越是嚴重,起初還能正常出來說說笑笑,這幾日一天有一半時間要躺著,臉上是遮不住的疲倦。
杜九見此心裡更愧疚了,還怎麼好意思開口說拒絕的話。
「真的無礙?」他忍不住開口問。
黑城主躺在床上,解了發冠,烏髮披散下來,黑的發白的臉,有種觸目驚心的病態美,不過等他微微一笑,讓人頓覺如沐春風:「無妨,只是看著嚴重罷了,你把過脈,應該知曉,習慣便好。」
這要如何習慣?
杜九心裡忽然騰升起一股火氣,這種火氣來的迅疾又莫名其妙,叫他暗自一驚,內心深處隱隱意識到了什麼,但他下意識選擇了逃避,裝作什麼都沒覺察,淡淡道:「無妨就好。」
黑城主將他的細微神情看到眼中,沒有再多說什麼。
轉眼又是半個月,終於到了限定的七七四十九天,從早上起來,杜九心裡便鬆了口氣,終於到了,他已經決定等取回蠱便立刻啟程回白雲城。
相比之下黑城主的心情就不是很好,他本以為一個多月的相處,他們已經越來越了解,足夠打動杜九,但現在看來,還遠遠不夠。
不管兩人心裡怎麼想,取蠱這件事依舊有條不紊的進行。
因為黑城主會蠱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唯有他親近的兩個屬下周齊和周巍,所以參與取蠱的加上兩個當事人也只有四人。
杜九被種蠱的時候全程昏迷,根本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這一次清醒著,清清楚楚看到了所謂的蠱。
指甲蓋大小的透明的仿若蠶蟲一樣的東西,蠕動著從他胳膊劃開的傷口裡鑽出來,彷彿受到召喚一般,自動爬向黑城主的手心,然後一頭扎進去,蠕動著往肉里扎去。
杜九全程看著,有種毛骨悚然又有種頭皮發麻的感覺,但礙於人設,只能保持面無表情,最多露出几絲驚異。
然而武俠世界註定關鍵時刻總會出些岔子,眼瞧著那蟲子就要全部沒入肉中,突然頭頂傳來咣當一聲響,伴隨著這聲響,兩道飛刀破空而來。
杜九當機立斷,一手抱起黑城主一手抽出隨身的佩劍,輕輕一揮,隨即便聽到一聲悶哼,聽聲響,居然是個女人!
「誰?!」周齊與周巍齊齊呵斥一聲,一個留下護著杜九與黑城主,一個迅速出門去抓人。
杜九心中暗驚,以他的武功竟然提前沒有覺察到有人在,而且黑土城雖不說像皇宮那樣守衛重重,但也算森嚴,怎麼可能會有人光天化日之下潛入進來刺殺!
正想著,徒然覺得肩頭一緊,側首瞧去,臉上的冷淡終於破功,露出了實實在在的驚愕。
黑城主竟然站起來了!
他一手死死扣住他的肩,臉色蒼白到極點,似乎十分疼痛,冷汗涔涔,一向溫文的面容甚至扭曲。
杜九隨著他的視線落到他手中,看到了斷裂出一半的蠱蟲。
「這……」他不禁失聲輕呼。
這一個多月的相處,他已經非常明了這隻蠱對黑城主的重要性,因為有它,他才能活到現在,它相當於他的命,蠱活他活,蠱亡他亡。
如今蠱裂開兩半,那黑城主豈不是……
想到這,他只覺手腳冰涼,他自己看不到,不知道他此時的臉色有多難看,甚至根本顧不上追究為什麼黑城主能站起來這件事。
「主子!」周巍也是大驚失色。
「它沒死……一半……還活著……」黑城主身體顫抖,似乎太過疼痛,說話斷斷續續,近乎從牙縫中咬出,扣著杜九肩膀的手也沒了力氣,杜九當即攔腰將他抱起。
「怎麼做?」他心裡有點慌,「要怎麼做?」
黑城主從善如流的抱住他的脖子:「書架……第三格的瓶子……轉、轉動它……」
這時聽到了外面傳來的呼喝打鬥聲,似乎那刺客被抓住了,杜九此時根本顧不上刺客,依黑城主所言去轉動那書架上的瓶子,倒是周巍,接到黑城主讓他避開的目光,沒有跟上前,轉身出門去幫周齊。
杜九隻當黑城主是不想讓屬下看到自己的機密,沒有多想。
他轉動瓶子,書架轟隆一聲轉動,露出了一個密道來。
「下去。」黑城主疼的痙攣了一下,額頭的冷汗流的更多了。
杜九心疼到不行,連忙抱著他進了密道。
密道比他想象的要長,到了盡頭居然還有樓梯,直通往下,到了下面推開門一瞧,不免露出一抹訝色,這裡面竟然是跟上面一模一樣的房間!
卧房廳堂書房都有,全部一模一樣。
不過現在不是驚訝的時候,他反身關上門:「去哪裡?」
黑城主指了指卧房:「床……」
杜九二話不說抱著他進了卧房,將他放到床上。
黑城主忍著疼在床頭摸索了兩下,取出一個盒子,咔噠一聲打開,取出一個瓶子,居然還是個透明的琉璃瓶,裡面裝著顏色奇異的液體。
他將那剩下一半的蠱小心翼翼放到琉璃瓶中,又取出另外一個瓷瓶,倒出一丸藥,果斷服下。
就這樣?這樣就沒事了?
杜九心裡驚疑不定,剛剛發生的事真的嚇到他了,他第一次見到這樣的秦九昭,一直以來秦九昭在他面前都是強勢的,霸道的,從來沒有像現在,將軟弱的一面展示在他面前,他剛剛那副樣子,他看著都疼。
黑城主服下藥似乎好了一些,還反過來安撫他:「白兄不用擔心……有這葯壓制,暫且無事,咳……」
他咳嗽著撐著胳膊坐起身。
「若無了這葯呢?」杜九伸手扶他。暫且無事,那就是還有事了,這情形,要他怎麼相信無事。
黑城主神情滯了滯,唇畔泛起苦笑:「我只是希望白兄不要太過自責,此事是意外,與你並無干係,只能說是天意註定,或許老天爺也見不得我這般苟活……」
「我汲汲營營殘喘在世多年,沒想到竟會栽在這小小的意外之上,呵,果然天意如此么……」
他說著,目光黯然,語氣有自嘲有不甘又透出幾分心灰意冷。
杜九心驚,顧不上思索他話里透露出的含義,脫口道:「你只說要如何幫你,但凡我能做到,必不會辭!」
歸結到底這件事是因他而起,如果不是黑城主為了幫他將蠱渡到他體內,就不會有今日這樁意外發生,他絕不可能看著他出事。
他心中有些慌亂,之前的篤定,那絕對的堅定,開始有了動搖,黑城主若真的因為他而出事,他該如何自處。
然而黑城主已然心涼,搖頭道:「不麻煩白兄,我自會差人去辦,盡人事,聽天命罷。」對如何救他的方法未提一字,看來是鐵了心不想麻煩杜九了。
「還有件事需跟白兄致歉。」他目光落到自己的雙腿上,苦笑,「實在對不住,我欺瞞了你,我知白兄視我為友,我卻事事欺瞞與你,實在慚愧,白兄沒有應我的請求是對的,我這般的人,如何配得上白兄……」
杜九默默聽著,沒有吭聲。
他在猶豫,腦海中一時是那縹緲誘人的武道,一時是黑城主慘白苦笑的面容,在他腦海中交織,叫他猶豫不決。
「今日之事,與白兄無關,你不必放在心上。」黑城主顧不上自己,還反過來安撫他,彷彿生怕他心裡產生負擔。
「我方才只是突來感慨,這蠱並非無救,否則我也不會將它小心裝起,只是需費些時日罷了,白兄若覺愧疚,待過會出去,我會列出所需之物交由白兄,白兄到時可別覺得心疼。」
此時此刻還不忘打趣,緩解杜九的情緒。
杜九看著他歪靠在床頭,明明蒼白著臉,卻還帶著笑安慰他,終於下了決定,眼神恢復清明,開口:「配得上。」
黑城主愣了愣。
杜九重複:「你配得上。」
他看著黑城主,雖然沒有明白說出口,但意思表達的很明確,他同意了他的提議,願意跟他試一試。
黑城主沒有反應過來,怔怔看著他,彷彿以為自己產生了幻聽。
「你……我……」
杜九卻已經收斂了情緒,從懷中掏出手帕,幫他拭去額頭的汗漬,認真道:「從今日起,你的事便是我的事,不麻煩,告訴我。」
黑城主眼裡頓時迸射出攝人的光亮,臉上的頹色一掃而空,眼眶甚至泛起了紅,他握住杜九的手,力氣大到驚人:「白兄此言可當真?」
杜九回握:「當真。」
黑城主笑了,他本就生的好看,這樣一笑,更顯俊秀非凡,他順勢將杜九輕輕一拽,緊緊抱住,輕聲道:「謝謝。」
他知道杜九現在答應他並不是真的對他有了感情,只是因為情勢所迫,但那又怎樣呢,只要他現在答應了,他自有辦法叫他一直答應下去,他之前那麼堅定的不同意,現在卻不也同意了嗎?
杜九頓了頓,終於還是伸出手,回抱了他。
心裡忍不住吐槽:「城裡套路深,我要回農村。」
真當他傻啊,看不出這是怎麼回事,秦九昭心機boy人設從來都沒倒過,今天這一段要不是演給他看的,他就把頭卸下來當球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