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紹植之的父親和秦緩的母親結婚時,秦緩十二歲,而紹植之才八歲。紹植之自小對秦緩的媽媽就淡淡的,又因為他的父親格外寵秦緩的緣故,所以紹植之和秦緩的關係也一直不怎麼樣。
秦緩比紹植之大四歲,再加上單親家庭中出來的孩子本來就懂事,剛開始可能源於責任,也為了讓自己的母親更好地融入這個家庭,秦緩從兩個家庭一合併就很照顧紹植之,跟著父母接送紹植之上下學,父母不在家的時候為紹植之準備早中晚三餐加宵夜,放學后陪紹植之玩,即使紹植之一直頗為冷淡,也沒能打消秦緩的熱情。
人的感情都是處出來的,秦緩越來越喜歡邵植之這個弟弟,邵植之也開始接受秦緩的存在,兩兄弟的確過了一段兄友弟恭的和諧日子。但好景不長,邵植之的叛逆期來得還挺早,兩人的關係曾一度跌至冰點。邵植之覺得因為秦緩的母親,父親對他「只想父子兩人好好過」的承諾成了一個笑話。
這還不算,邵植之還覺得秦緩的母親唆使秦緩將他的父親搶走,所以他父親才會更偏愛秦緩一些。有一段時間,邵植之甚至疑心秦緩是他父親的私生子!在這種情況下,兩人的感情能好起來才是奇迹。
青春期的叛逆簡直沒道理可講,那一段時間,秦緩既覺得傷心,又覺得愧疚,他面對邵植之的時候就會變得小心翼翼的習慣就是從那時候開始留下來的,這麼多年來也沒改正過。
再後來,邵植之十七歲那年,他的父親和秦緩的母親在出門的時候意外身亡,從此兩兄弟只能相依為命。這件事使邵植之一夜長大,驟然成熟不少,即使不滿意父親將大部分遺產留給秦緩,偶爾還是覺得秦緩煩,但面對秦緩時邵植之已經自然而然地有了親近感。
慢慢成熟之後,邵植之明白父親把遺產留給秦緩是因為秦緩從小便比較安於現狀,沒什麼上進心,想留產業給他傍身。而對於邵植之,他父親對這個兒子了解至深,知道他是有闖勁的人,就是什麼也不給他,他也能白手起家創出一番基業。
邵植之的父親壯年意外身亡,他之前壓根沒想到自己會英年早逝,更沒有想過這份遺囑會那麼快就執行,使得邵植之只能獨自掙紮成長。他只是想多給邵植之一份壓力,讓他多一份動力,哪知這個決定最終傷了邵植之的心。
好在秦緩對邵植之的兄弟情一直沒有變過,人品也值得信賴。邵植之的父親死後,秦緩並沒有分家霸佔遺產,而是等邵植之十八歲之後一切交給他打理,兩人的關係也是在這一段時間慢慢好起來。
而後邵植之漸漸想明白了很多事情,他正打算好好珍惜秦緩這個唯一的親人的時候,不巧末世剛好降臨,一路逃命匆匆忙忙,自然難以顧上其他。秦緩覺得弟弟最近好相處許多,還以為末世給邵植之造成了巨大的衝擊,乃至連他的性格都有所轉變,並沒有想到邵植之這一番改變還經歷了不短的心路歷程。
「哥,你動來動去做什麼?」睡了挺久,感覺秦緩還沒睡著,邵植之不得不將秦緩拉過來摟住,讓他睡到自己身邊,順便幫他把被子掖好。
「沒什麼,就是想到以前的事。」秦緩笑了笑,有些感慨,「說起來,我們也有近十年沒有一起睡了。」
聽他提到這些往事,邵植之在黑暗之中的眉眼柔和不少,他低低嘆道:「確實挺多年沒有這麼跟哥一起抵足而眠。以前錯過了就算了,以後哥跟我睡吧,這樣我也放心些。」
秦緩笑著推了推他,「說什麼傻話,偶爾一起聊聊天還行,你還想一直跟你哥擠啊?」
「別亂動,」邵植之的聲音冷了一些,在黑暗中表情不顯,他將秦緩重新拉回自己的懷裡,伸手固定住他的腰,在他耳邊低聲道:「還是擠著吧,哥你這半個月不到就嚇了我兩次,每次我都以為你會跟爸一樣,拋棄我再也不回來,你不睡在我身邊我都快失眠了。」
秦緩原本還覺得被弟弟抱在懷裡有些彆扭,現在聽他低低的聲音這麼一說,秦緩的眼眶有些發酸,他拍拍邵植之的背,低聲喟嘆道:「我以後會小心的,現在這世道,我怎麼敢讓你一個人飄著?」
秦緩這麼一句平淡的話差點沒讓邵植之掉出眼淚來,秦緩從小就照顧他,無論什麼時候,他有需要,秦緩總會說一句「有哥在呢」。邵植之早已習慣這句話,習慣說這句話的人一直陪在自己身邊,從來沒有想過,當有一天說這話的人不在了,他該多麼恐慌,然而這種感覺他這半個月來就體會了兩次,真的再也不想體會第三次。
感覺到邵植之的手臂箍得更緊,秦緩無聲地嘆了口氣,不忍心再動,乾脆縮在他懷裡睡過去了。
秦緩身為魂體,本身沒什麼溫度,但還是偏愛溫暖,因此他在溫暖的被窩中睡得極熟。第二天紹植之叫了他好幾次他才不情不願地睜開眼睛,頂著一頭亂髮往被窩裡鑽去,嘟囔道:「我又不用吃早餐,你們先起,我再睡一會兒。」
「別睡了,不吃早餐也要洗漱,等一會雲良要過來,我們再確定今天的出行計劃,哥你確定要被他堵在床上?」紹植之邊說著邊把秦緩從被窩裡拖起來,讓他靠著牆坐好醒神。能觸碰到秦緩后,紹植之經常上手實行*,秦緩雖然想賴床,被他這麼一弄,睡意早消下去七八分,再加上他也真不想被蔣雲良堵在床上,只好心不甘情不願地起了床。
紹植之麻利地洗漱完畢,又去廚房裡把早餐端回來,連帶蔣雲良的份都拿了,這才去叫蔣雲良過來一起吃早餐,順便商量等一會兒的行動。
蔣雲良洗漱完過來的時候就看見秦緩無精打采地坐在椅子上望著禪房外的景色,腦袋還一點一點的,不由樂了,「秦緩哥,你這是幹嘛?」
「醒神,還能幹嘛?你先進來吃了早飯再說吧。」秦緩懶洋洋地答道,顯然還迷糊著,坐在椅子上動也沒動,跟沒有筋骨似的。
邵植之見秦緩難得在這還算安全的地方放鬆下來,心底一軟,也沒去管他,只是招呼邵植之吃了早餐,然後拿出手繪畫的地圖,讓蔣雲良看。
「這就是屋頭背村,村子不大,人家主要沿著一條進村的馬路零散分佈。這個村留守的也主要是兒童和老人,青壯年較少,末世來臨時,幾乎全村人都被抓咬受傷,感染成為了喪屍,倖存者還上齊雲寺求助過,可惜也沒能活下來。這算是第二手的消息,寺里的和尚親口提供的,還是比較可信。」
蔣雲良仔細看著邵植之繪製的地圖,尤其重點關注他特地標註的人家,這些都是確定存糧較多的家庭。想了想,蔣雲良問道:「那這些人家出去打工了的家人回來了嗎?」
邵植之搖搖頭,「沒有,起碼暫時還沒有。這個村子的人長期和齊雲寺合作,要是有倖存者,一定會來齊雲寺避難,畢竟屋頭被村都幾乎成為喪屍窩了,壓根不能住人。」
邵植之答得篤定,蔣雲良鬆了口氣,要是人都成了喪屍,他們去把糧食搬回來還行,反正也是無主之物,放著發霉爛掉還不如給人吃,救助更多的人。但如果哪家人還有倖存者在外面,他們去把糧食搬走,那就有偷搶的意思在裡面,萬一人家好不容易回到了家裡卻發現整個家空空如也,什麼糧食都沒有了,還不定怎麼絕望。
邵植之和蔣雲良雖然說不上什麼心慈的人,但從小受著正統教育長大,正氣深入骨子裡。蔣雲良家的老爺子還曾身居高位,對子孫的教育十分重視,絕對不允許子孫走歪門邪道,所以兩人就算處境再怎麼困難,也不會越過那條底線。
對於邵植之品性手腕,蔣雲良十分放心,看了一遍地圖,沒發現什麼不妥之處,兩人便把路線定了下來。
「行,要是沒問題我就去問德讓拿鑰匙。」邵植之接過蔣雲良收拾好的剛剛吃早餐用的碗筷,打算等一會一起送過去廚房。
邵植之和蔣雲良要去屋背頭村收集物資的事早已經向寺里報備過了,很多相關的資料還是寺里的僧人提供給邵植之的,因此分配物資的德讓非常爽快地就把卡車的鑰匙給了他。
這卡車是齊雲寺旁賣香燭的人家買來載貨用的,末世來臨時,這家人不幸地全家都變成了喪屍,他家的物資自然由寺里接手,包括那輛小卡車。德讓把鑰匙給邵植之時除了讓他們小心之外,還特地請求邵植之多找一些鹽和葯回來。
「寺里的鹽已經不多了?」邵植之眉頭微皺,這可不是什麼好消息,他們這裡壓根沒有產鹽地,而鹽又是必需的物資,哪天都不能少,用一點少一點,用完了很難得到補充。
德讓苦笑著搖搖頭,「這些東西好買,寺內一直沒有大規模儲存油鹽的習慣,沒想到變故來得這麼突然。」
邵植之默然,末世來得突然,別說是淡泊的出家人,就是他們也沒有多準備,現在才會這麼狼狽。思及此處,邵植之答應下來,「行,我們儘力找一找。」
德讓雙手合十朝邵植之行了個禮,「阿彌陀佛,那就拜託施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