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唱戲
「皇上駕到,皇後娘娘駕到。」太監通傳稟報著。
眾人立時停止了交談,屏住呼吸,向殿外望去。
只見眾多宮女太監舉著儀仗,人群簇擁之中,兩個明黃色的身影相攜著走近。一位是早先見過的,面容艷麗端莊,神色高貴桀驁的皇后,或許的因為宮裝華服過於沉重,她走的很慢,步履款款,更多的是顧盼向右側,小心的攙扶著行動不便的皇帝陛下。
雖然不過五十歲左右,可是皇帝早年隨先帝打仗,腿上落下了病根,年輕時候沒有怎樣,到老了,這才發作起來,有些不良於行。
李玥見她面露疑惑,便小聲的解釋道:「父皇的腿疾發作了,前幾日剛剛宣了太醫進宮去看,想不到現在還沒看好。」
按照前世的時間來算,這位看起來年紀五十歲上下的老皇帝好像沒有幾年可活了,如今瞧著,雖然行動不便,但身體還算硬朗,看著也不像是中毒,也不知道前世是誰使了什麼手段才令老皇帝突然重病殯天。葉青嵐輕輕嗯了一聲,這事卻是不打算對李玥說的。
皇帝雖然年過半百,但保養得當,短須修剪的整齊得體,滿頭黑髮只夾雜著幾縷白斑,面孔嚴肅,劍眉鷹目。幾位皇子之中只有四皇子與他最為肖似,其餘幾個,大概全都隨了母親。
在他們邁進門檻的一刻,李玥拽著葉青嵐隨著呼啦啦的人群跪了一地。
若是家宴,本不必行此大禮。但是因為正趕上年節,禮不可廢。
皇帝和皇后就這麼慢慢悠悠的走到主座上。
其間沉靜極了,針落可聞。
少傾,才聽到上首傳來的威嚴男聲:「都是一家人,諸位免禮平身吧。」
皇帝靠在座位上,眉宇中帶著倦意,吩咐了太監陳詞,之後便輕輕揉著額頭。
按照禮法,這次家宴要先由欽天監的太監朗誦一番祈禱詞並且宴會節儉為主,不可浪費一桌一飯,才能保佑來年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要這幫皇親吃飯菜樣式少的,那怎麼可能。祖宗法度上說是如此說,只是實施下來,難免還是有空子可鑽。
該做的飯菜一道都不會少,若是剩下了,就叫太監們去派發給各位大臣,意為派福,皇帝賜下來的東西,哪個敢不要。所以這也算得上是毫無浪費了。
酒菜總算是上了桌,這次,李玥可沒先動筷子。
皇帝不動,誰也不敢動。
皇帝如鷹眸一般的眼掃過四座,拿起筷子,復又放下,顯然對於面前鮮美可口的湯膳毫無興趣。
「可是這參湯不可心?陛下,臣妾叫他們撤掉了重做一份。」
「不必了,朕只是胃口不佳。」皇帝執起桌上的酒壺給自己斟滿了一碗,一飲而盡。
「來人,宣戲班子上來。」
皇帝喝的太急,說話的時候,重重地咳了好幾聲。
皇后見狀連忙拍扶著他的後背。皇帝伸手止住了她:「朕沒事。」
一群皇子,一群嬪妃,全都猜不透這皇帝的葫蘆里買的什麼葯。就連皇后也是剛剛才知道這麼個戲班子。
戲班子很快就上來了。一個滿臉抹得油頭粉面的男子穿著一身儒士的青衫,咿咿呀呀的唱著。
葉青嵐心底生出奇怪的感覺,她回頭看了李玥一眼,只見李玥也蹙起眉毛,說道:「好像是七步詩。奇怪,大過節的不唱五女拜壽,弄什麼七步詩……」
是呀,皇帝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沒人清楚。
皇帝一邊摸著下巴的短須,一邊饒有興緻的看著,大堂里寂靜極了,只有戲子在哪裡咿咿呀呀的唱著。
待到一曲畢。
皇帝撫掌大笑:「好。」
由他起頭,眾人也都紛紛拍手稱讚起來。只是那臉上的笑十分僵硬。
「你們覺得好?」皇帝喝了口茶水,然後拭了拭唇角,臉孔嚴肅,彷彿剛才的大笑從未存在過。
他這樣畫風突變,倒是叫眾人心裡忐忑起來。
「老四,你說好,那你說說好在哪裡?」
皇帝點了名,四皇子李琮立即起身一禮,沉重渾厚的聲音道:「孩兒不知,琮只知道舞刀弄劍,這些藝伎您說好,那便是好了。」
皇帝面容不變,也不說到底是滿意還是不滿意,只是手臂揚起,手腕下扣示意他坐下。
「老三,你來說說好在哪裡,剛剛朕看到你跟著笑了。」
被點到名的三皇子臉色略微變了變,但還是舉止有禮的站起身,思慮了半晌,沉吟著說道:「此戲曲告誡人們要兄弟和睦,不可闔牆相鬥。」
倒是個中規中矩的回答,皇帝深深蹙起眉毛,輕輕的放下手。而後端起酒杯問道:
「老八,你說呢。」
李玥被點名,既不慌張也不嚴肅,大喇喇的站起身行了一禮,懶懶洋洋地說道:「兒臣覺得這戲不妥,大喜的日子不該演這種戲。應該把唱戲的人拖出去砍了。」
此言一出,滿座皆驚,不管八皇子是戲言還是有心,這戲是皇帝安排的,膽敢如此直白的指出皇帝的不是,普天之下怕也只有這一位了。
那唱戲的戲子還未退下,聽得此言,瞬間雙腿一軟,跪在地上。
噗通一聲的膝蓋磕在地板上。
「哈哈哈」皇帝終於是露出了笑,但那笑卻皮笑肉不笑,帶著無邊的壓迫,叫人呼吸不敢多喘一聲。
這笑叫葉青嵐也有些慌神,擔憂的看了一眼面色鎮定如常的李玥。
李玥拍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安心。
笑過之後,那張臉孔僵硬起來,皇帝沒有繼續這個話題,反而問道:「傷勢如何了?可有大礙?」
「勞父皇掛心了,兒子傷勢已經大好了。」
「這就好。」皇帝似乎只是隨口問問,一邊示意他坐下,一邊繼續說道,「動筷吧,飯菜都涼了。」
一翻暗流涌動瞬間歸於平靜。
因為先前的一幕,眾人吃的極為小心,連筷子都不敢碰到杯盞。
葉青嵐雖然不至於風聲鶴唳,但也著著實實的體會了一把什麼叫做伴君如伴虎,聖意難測,對待自己家人尚且如此,更何況是外人呢。
李玥坐下以後,輕聲在她耳邊絮語道:「別緊張,父皇這是在問呢,估計是懷疑西山遇刺的事是針對我。於是探了探三哥和四哥的口風。三哥說兄弟和睦,就是說自己沒做,四哥說聽父皇的,就是指此事與他無關。」
葉青嵐迴轉過頭望著言笑晏晏的李玥,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難道這齣戲是李玥安排的?
面對著葉青嵐疑惑的眼神,李玥笑而不語。
葉青嵐忍不住低聲詢問道:「那你呢,你說的意思是什麼?」
李玥揚起唇角,清澈的瞳孔閃過一絲晦暗的光,他輕啟薄唇說道:「這還用說,我告訴他一定把這事追查到底。」
葉青嵐沒有出言阻攔,不查到底,那他就不是李玥了。可是在皇帝面前公然表明態度,實在是略微有些不妥。
好在這種緊張的難以下咽的氣氛並沒有持續多久,皇帝也許是心情不佳,早早撂下了碗筷。
葉青嵐很明顯聽到左手邊長呼一口氣的聲音,她轉頭望去,正看見七皇子拍著胸脯,顯然是真的有些嚇到了。
而他身側的六皇子,則是端莊的坐著,面容沉肅,與他形成鮮明的對比。
「怎麼缺了人,還有誰未到?」皇帝擦擦嘴角,抬首望去的時候才發現在皇子這一側的最下方空出一個位置。
七皇子用手肘敲了一下六皇子李珩,李珩站起身,怯生生的說道:「回稟父皇,十二弟剛剛出去了。」
皇帝擰起眉毛,好半天才想起來站著說話的人是自己的哪個兒子,他沉聲說道:「實在是不像話,宴會哪裡有提前離席的道理。」
「皇后,你是怎麼管教皇兒的。」
這番責備出了口,皇后俏麗的面孔微微泛白,立刻低下頭告罪道:「是臣妾管教無方。」
這種場合,她自然不能違逆皇帝的意思,即便是要解釋,也只能等宴會之後,不過這只是一件小事,單獨拿出來解釋未免顯得沒有氣度。
不過在心底,皇后卻著實對李錚生出些許不滿之意,到底不是親生的,養不熟。
李玥倒是嘴角噙著笑,一副看好戲的模樣,瞧著像是個沒心沒肺的。
葉青嵐忍不住多嘴問道:「你不擔心她嗎。」畢竟是你親娘。
「皇后厲害著呢,怎麼會吃虧?」李玥毫不在意,只是眼神望向殿外,思緒也跟著飄遠。
這人是幹什麼去了現在還沒回來,幸虧今天叫了京兆衛的人盯著,若是李錚上套,他正好收網。
今夜沒有雪,月色卻顯得寒冷。在重宇中鍍上一層冷光,遠處的景物也影影綽綽的看不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