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迴轉
回來的路上，依然是那輛烏蓬的馬車，所不同的是，葉青嵐帶了好一大包的點心，據李玥說是吩咐廚子做的。
但葉青嵐卻看出來，有不少都不是京中的糕點，也不知道是拐了多少個廚子做出來的。
恍恍惚惚聽到外面的吵鬧聲，葉青嵐皺起眉問道：「靜巧，外面出了什麼事？」
「葉小姐稍安勿躁，外面是一些偷偷逃進城裡來的難民，被京兆衛抓到了，奴婢打發走他們。」過了好一會兒，才看到靜巧出聲應道。
聽到「難民」二字，葉青嵐心裡一跳，上次遇刺的事猶在昨日，那些偽裝成難民的人明顯是有備而來，早早埋伏好了又計算好了撤退的線路，剛剛得到了消息，刺客沒有抓到，唯一留下的幾個活口在昨日全部畏罪自盡了。那些肯定不是真正的難民，倒像是訓練有素的死士。
葉青嵐從帘子里撩開一道縫隙，向遠處望去。
只見一群衣衫破爛單薄的乞丐，蓬頭垢面看不清面容，有些端著破碗，有些拄著拐杖。這些人被官差驅趕著拖行在雪地里。此時正值隆冬，天氣寒冷，這些人背井離鄉，所得來的卻是被城牆拒之門外。
越到年節，百官越要渲染太平盛世，說到底，皇上所見也不過是奏章上的萬里江山，怎麼會知道民生疾苦。
葉青嵐斜眼就看到了一旁的點心包裹。拿起來，遞給靜巧。
「把這些拿給他們分了吧。」
她早已不是個小孩子，雖然貪嘴，但口腹之慾或可有可無，不如轉手送人，也許這些東西可以解人燃眉之急。
「葉小姐，這可是……」
「我知道，所以咱們轉頭回去再要些」葉青嵐笑著回答。
靜巧爽利的應了聲是，也跟著傻笑了起來。
靜巧遞給小廝，吩咐了一下把點心送給外面的人，並讓官兵好生把人送出城。
小廝晃了晃手中的牌子，有眼尖的官兵連忙應聲。
不理會這邊的千恩萬謝，小廝見到一頭巷子里的馬車竟然掉頭走了，連忙推脫開這些人，快跑著跟了上去。
「小姐，您心地真好。」
葉青嵐搖搖頭：「既然碰上了，舉手之勞罷了。」
「八殿下知道您回去一定很開心。」
葉青嵐笑，沒有應聲。心裡卻在想著，但願他不要鬧心就好，剛剛碰到了這些難民，讓她想起了一件事，這件事辦成了好處多多，可是要大費一番氣力，還非得李玥不可，誰叫他有錢呢。
——
「你特意回來就是為了和我說這個？」李玥長眉一挑，佯裝不滿地說道，「我還以為你是想我了。」
葉青嵐扶額，這才多大一會兒，就算是想，也不會這麼快呀。
「坐近些，靠過來我就答應你。」
葉青嵐才不上當，她努力板正臉色，心虛的說道：「賑災也是一件大功德，殿下如果做成了，聖上想必也會讚賞於你。」
「不錯嘛，為我考慮的很周全。」李玥笑意洋洋的說道，「這確實是件好事，可是事情沒有這麼簡單，好事可不會輪到我的頭上，三哥四哥自然會去搶。」
葉青嵐不解的問：「怎麼會？」
李玥懶懶的說著：「本來我無意說這些的，朝堂上的明爭暗鬥就像是耗子爭食打架總也沒個消停。不過說了也好，你可以認清立場，早早遠離不必要的麻煩。」
葉青嵐抽了抽嘴角，把眾多文武百官比喻成這個，李玥怕也是獨一份了。顛覆了她一直以來的認知，她還以為李玥是那種囂張的二世祖，靠著身份作威作福，招貓逗狗。沒想到……
「三哥後頭有晉國公府，上次宴席名義上是陳家九小姐的小宴會。實際上則是三哥的選妃宴會，你看出來了嗎？」
葉青嵐搖搖頭：「我只是覺得互相傳遞荷包有些古怪，第一次參加這樣的宴席。」
「三哥養了眾多的客卿，那些人名為客卿，實際上是不知道從哪裡跑來招搖撞騙的神棍，他篤信占卜，那次要眾多的人一起玩荷包遊戲也不過是為了擾人耳目，實際上真正的目的不過是為了在陳府總多的小姐里選出一個命數相合的。」
葉青嵐聽的目瞪口呆，記得上一世是陳十小姐和三皇子……她還以為是十小姐手段過人，想不到其中的緣由竟然是這樣。
「最後選到了嗎？」
「當然，是陳家的十小姐。」李玥顯然不打算多提這事，繼續說道，「因為他早就與陳國公有舊，晉國公府代表的眾多文官顯然都是支持三皇子。」
李玥笑得得意說道：「原本我是不信這些的，可是我寫了字的紙條竟然到了你手裡，是不是說咱們是天定的緣分？命數相符，連老天都要把咱們湊做一對」
葉青嵐白了他一眼。李玥如有所覺，看了她一眼繼續說道。
「而四哥的母族就是定國公府，現下沒有戰亂，代表武將的定國公府有些勢弱。但是絕不代表他們會屈從。」
葉青嵐回憶起那日宴會上見到的劍眉俊目，英挺不凡的四皇子李琮的確是典型的武人。很意外的這樣的人竟然和宋表姐還連著親。
前世李琮死的早，以至於她還不曾知道這層關係，看來定國公府的破敗和李琮的死有著直接關係，這樣就很好解釋了。
葉青嵐點點頭表示聽懂。繼而問道：「那麼殿下呢？八殿下背後的想必也有人支持著才是。」
若論起身份，皇后的嫡子李玥和長子李琁身份相當。本該是他們爭的最厲害才是。
「我？」李玥笑著搖頭說道，「孤家寡人一個。」
「國舅府只是外表看著金碧輝煌，內里早就不像樣子，怕是除了京兆衛再無可用之人。何況我這嫡子的身份真要細究起來還是差了一層。」李玥老老實實的坦白說著，「我母后並不是父皇的原配。先皇后在孕育之時出了意外過世了，哦，也就是我母后的堂姐。」
先皇後過世的事，葉青嵐是知道的，不過堂姐這層關係確實是第一次聽說。
「那麼李錚呢？你先前曾經和我說要離他遠一點。」葉青嵐裝作不經意的問出這句。
李玥別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
這眼神彷彿知悉了一切，叫葉青嵐心裡漏跳了半拍，李玥怎麼會知道，她安慰著自己，肯定是錯覺，但還是心虛的垂下眼睛。
「李錚與我年紀相若，從小我們一起長大，情同手足。」李玥輕飄飄的說。
葉青嵐也是這樣感覺的，卻沒想到李玥接下來的話完全推翻了她的看法。
「大家都這麼說，說的多了，連我都信了。我沒有親生兄弟，所以一直當他為手足。」李玥語氣漸漸變輕，眼神望向遠處似乎在回憶什麼，語氣也停頓下來，飄忽的神情有些傷感。
「李錚，他……是前朝餘孽。」
「你說什麼。」這話叫葉青嵐驚呆了。
「小聲些。」李玥微微上揚的眼尾懶懶的掃了她一眼，瞳孔中神色不明，「雖然我這院子清幽，你喊這麼大聲音，難保不叫牆外面的人聽了去。」
「你說的是真的？李玥怎麼會是……他的母親是何淑嬪啊」葉青嵐注意到自己失態，連忙壓低聲音詢問道。她一直以為李錚的生母是個尋常的美人，身體柔弱，香消玉殞在這後宮中，沒想到竟然另有蹊蹺。
李玥沒有答話，反而眼神盯著葉青嵐抓著自己手臂的手。
眉毛擰起，語調涼涼的說道：「你就這麼關心他。」
葉青嵐縮回手。神色窘然的解釋道：「在晉國公府曾經見過一次。」
「見過一次就記得這麼深了？」李玥追根究底的反問。
「我……」葉青嵐無力反駁，她實在不知道李玥為什麼突然就變成這樣。這種事情向來是越描越黑，她還是選擇不說話吧。
「哼。」李玥輕輕用鼻音哼了一聲，「我說的有些渴了。」
葉青嵐會意，立刻端過桌子上的茶水遞了過去。見李玥沒接，便輕聲勸了一句：「要不要我喂你。」
他紅唇輕輕抿了口茶，揉了揉胸口，神色略顯得倦倦。
「何淑嬪可不是他的生母。我七歲的時候曾經在中元節的時候偷偷見李錚拜祭過一個排位，他還偷偷和我說不要告訴別人。」李玥揚起唇角笑了笑，那笑帶著冷意。
前世，李玥當然是沒有告訴別人，稀里糊塗的死了才發現自己到底是得罪了哪位。
「那牌位上寫著臨安公主，這個封號，想必你也不陌生吧。」
當然知道，這位公主是前朝皇室後裔，據傳相貌艷美，傾國傾城，跳舞之時，能引得蝴蝶繞身。只是前朝覆滅之後便失蹤不見了，怕是已經死於戰火鐵蹄之下。
還有許多文人為了悼念這位未曾謀面的公主，寫了好多辭賦。民間多傳說這位公主是天上的神仙下凡，此番經歷了劫難，重新羽化成仙，百日飛升了。
這當然只是人們美好的祈願，葉青嵐小時候聽到的故事多是第二種說法，公主偷偷逃跑然後做了出家人，從此六根清凈，浮華塵土，不理俗世。
這個人是李錚的母親？這樣一想，他出色的相貌似乎也有了解釋。
葉青嵐想不到自己還有機會了解這樣的皇室密辛，驚呆的望著李玥。
「後來我找人調查了當年的事，父皇攻破京城的時候，立刻撲去了後宮。」
「然後見到了這位聞名於世的大美人服毒自盡，因為發現的及時，人是救了回來，可是變成了啞巴。父皇自覺面上無光，建了未央宮把人金屋藏嬌了。何淑嬪不過是掩人耳目的一顆棋子，可惜她福薄命短，無法消瘦這人間富貴。」
葉青嵐沉默了一會兒，好一會在接受下這些，低聲問道：「臨安公主，她還活著嗎？」
話問出口，有些後悔的抿緊唇角：她真笨，如果活著怎麼會出現在牌位上。
「死了，聽說是夜裡上吊，被發現的時候已經斷氣了，算算時間約莫是在我七歲那年。」李玥搖搖頭，神色有些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