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26

  人類末世初期,喪屍數量幾乎是以幾何指數成倍增長,氣候異常現象日益增多,產業鏈被破壞殆盡,社會秩序混亂不堪,人類為了生存不得不建立倖存者基地。


  隨著物資日益缺乏,基地大都開始實行積分制度,即以勞動(包括體力勞動與腦力勞動)換取積分,這個時候的喪屍還未進化出異於人類異能者的魂印,一切力量來源仍是腦中的晶體,積分卡和喪屍晶體幾乎代替了原來的紙幣,連作為貨幣的金銀都大大貶值。


  在生存都無法擁有絕對保障的末世,弱肉強食和適者生存幾乎成了眾所周知卻又不宣之於口的生存法則,即便是國家機關也沒有對此明確地表態。於是基地中由物資、武力、積分三者來劃分等級制度的確立就成為可能。


  末世歷02年,殷祈穿越后的第三十天。


  a——1軍區作為目前人類最大的倖存者基地,其內部各種新建制度可以說是最為完善的,安全係數自然也最高。只是經過了一個月前那場特大屍潮的進犯后,軍區內部幾乎是人心惶惶。


  一方面是因為中央研究院公布的最新消息:喪屍進化到三級以上后開始擁有一定的思考能力,這表現在屍王的產生和上次屍潮進犯的「井然有序」,只會依靠找食本能而攻擊的敵人絕對比懂得聽從指揮調令的敵人要容易對付得多;

  另一方面則是軍區戰力的過量損耗,且不說上次特大屍潮使異能者公會失去了五分之一的異能者小隊,就說目前軍區的最強戰力生化戰隊,也在上次追捕屍王中折了一半。


  這還不是最嚴重的,問題的關鍵在於上次戰役中,軍區異能者的「頂樑柱」——浴火獵隊,在屍潮中「叛變」了。


  上次屍潮結束后,人們就發現從來百戰百勝被譽為「軍區之王」的浴火獵隊沒有一人歸來。


  浴火獵隊早在最初基地建立時就成立了,如今已經發展成軍區第一異能者戰隊,雖然只有五個核心成員,但追隨他們的異能者數量龐大,其他主要異能者戰隊也經常與之合作,甚至聽從調遣。


  雖然隊長殷醴為人冷漠又桀驁不馴,但其卓越的領導能力和強悍的戰鬥力都是軍區公認的。這樣的戰隊要怎樣的惡戰才能讓他們全軍覆沒無人生還?不明真相的公眾都為此憂心忡忡。


  然而第二天,軍部首長秦濤就公布了浴火獵隊意圖篡·黨·奪·權、被軍部秘密擊殺的消息,同時軍區異能最強的浴火獵隊隊長殷醴,也在被絞殺時狡猾逃脫,並在六個小時后變成喪屍,虐殺了軍部少校祁封(昔日浴火獵隊的副隊),同時殺死原來的屍王成為了新一代喪屍王。


  這個消息對於軍區倖存者來說無疑是個巨大的打擊。殷醴往日聲名卓著,雷厲風行的行事作風一直被當作軍區異能者的楷模,僅僅一夕之間就變成全人類的公敵,這樣的打擊讓昔日浴火獵隊的追隨者幾乎無法承受。


  除開對這場變故的難以置信,人們內心更多的是恐慌,眾所周知異能者變成喪屍后實力翻倍,殷醴的異能往日在軍區便無人能與其爭鋒,如今成為屍王,誰人能敵?


  英雄一夜之間變成死敵,人們最開始或許會對這樣的消息有所懷疑,但很快,對生存的渴望和軍區權力結構變動帶來的利益就讓大多數人放棄了對軍部的疑慮,畢竟現場發生了什麼他們無從查證,而如今軍區最主要的戰力都握在軍部首長手上,沒人會拿自己的性命和前程開玩笑。再說,軍部也沒必要針對殷醴發布假消息。


  那麼,殷醴意圖篡位,當然十惡不赦。


  浴火獵隊狼狽為奸,自然全部絞殺最好。


  原本還不願放棄浴火獵隊試圖為其正名的異能者小隊也因為寡不敵眾,被迫保持沉默。


  這些事,殷祈都是不知道的,軍區內外雖然都有人類居住區,門內門外卻完全是兩個世界。


  只有通過城門口研究院試紙檢測的人才有進入軍區的可能,而要把這個可能變為現實,要麼身負異能,要麼繳納足夠的物資。於是,沒有物資又沒有異能在身的普通人就只能住在軍區外部的臨時居住區,隨時面臨屍潮入侵的危險。


  殷祈在臨時居住區呆了兩周,他需要時間修復體內由於魂力過度消耗而滿布裂痕的魂印,魂印碎裂對喪屍而言非同小可,輕則終身無法操控魂力,淪為最低級的喪屍,重則爆體而亡,在沒達到目的之前,他必須好好保護自己。


  當然他待在這還有一部分原因是葉嘉,小孩發燒了整整三天,後面五天就一直低燒,反反覆復的,本來胖胖的小臉都瘦了一圈。好在第九天燒徹底退了,他們也可以去參加測試了。


  a——1軍區城門口,研究院檢測站。


  殷祈站在一張椅子上,低垂著眼看著手上綠色的試紙,頓了差不多十秒鐘,小孩眨了下眼,伸出淡紅的小舌頭往試紙上面舔了一下,然後把它遞給面前的軍官。


  正忙著檢查其他人的試紙的軍人停下動作,接過試紙看了一下,藍色,點了點頭,又把一張表格推到小孩面前,示意他填寫。


  殷祈拿著表格仔細地看了一會兒,才拿起筆開始寫,緊繃的小臉上滿是認真。


  在填到是否有異能這一項時,小孩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又望了望巍峨的軍部大廈,提筆打上一個勾。


  接著往下寫的時候就到了印著「親人」兩個字的欄目,小孩盯著那兩個字看了一會兒,才一筆一畫地把「爸爸」兩個字寫上去,小手抖了一下又握緊筆慢慢寫完,然後交回表格,低垂著眼面無表情。


  他沒有寫出他爸爸的名字。


  殷祈無法確定他爸爸現在是否還是人類異能者,如果不是,那麼他和爸爸的關係就會成為他找到爸爸的一大阻礙。不是同樣被當成異類看待,就是被限制行動以阻止「無知的人類小孩尋找喪屍爸爸」這種極度危險的行為,兩種結果都是爸爸消失那兩年裡他被迫接受的,現在要他接受這樣的安排卻是不可能了。


  在他什麼都不知道的時候,他總是沒有選擇的權利,無法確定時間的等待、漫無目的尋找和至親的死亡,乃至於自己的死亡,都是別人決定的結果。


  太無力了。


  現在殷祈要找他自己的爸爸,誰也沒權力干涉。


  雖然只寫那兩個字不合規定,可是要殷祈空著那一行,小孩又執拗地不肯。他就是爸爸的傻毛毛,誰都別想說他是「沒人要的小崽子」。殷祈對很多事情都沒有太大的要求,卻在一些事情上固執得近乎偏執,這一點和殷醴如出一轍。


  中年軍人看著殷祈的表格上滿是稚氣的字跡,又抬頭看著站在凳子上的小孩,和氣地問:「小朋友不知道你父親的名字嗎?」


  殷祈抿著嘴眨了下黑眼睛,然後緩緩搖了搖頭。


  他以前幾乎不說謊,除了面對爸爸的時候。小屁孩有時候做了壞事怕被打屁股,急得跳腳卻又覺得他爸爸太狡猾了,總是輕而易舉戳穿他,於是為了徹底消除爸爸說的「蛛絲馬跡」,小孩總是趁男人出門就悄悄把「罪證」扔進院子里的荷花池。


  等到殷醴發現兒子又幹壞事來抓人的時候,小孩也是那個樣子無辜地搖頭,黑眼睛一眨不眨的。雖然每次殷爸爸一眼就看穿傻東西的小把戲,卻還是配合著哄兒子玩。直到小孩自以為瞞過了人得意洋洋地尾巴都快翹起來了,男人才低斥了幾句,上前把笑得見牙不見眼的兒子抱進屋裡。


  殷祈從小沒有玩伴,作為唯一的家人,殷醴就成了兒子的第一個玩伴,也是唯一的一個,因為小孩在外人面前根本壓抑得沒有表情。


  中年軍人把殷祈的搖頭理解為確實不知道,便點頭示意小孩進城。


  殷祈跳下椅子往大門裡走,走到一半的時候突然停了下來,回頭看了看還在登記的葉陽父子,發現他們也正在看他。


  小孩低頭想了想,才緩緩舉高手,然後試探性地揮了揮。


  動作非常生疏僵硬,擺動幅度也明顯過大。


  葉陽卻看著小孩笨拙的動作溫和地笑了,俯身教葉嘉也舉手揮別。然後看著殷祈背著包走遠,小小的身影很快就淹沒在人群里,看不見了。


  在他眼裡,殷祈一直是太過早熟的。他禮節周到,明顯教養良好,卻在該表現出屬於孩子的自然天真的地方,總是表現得那樣笨拙,彷彿對著別人的時候就不懂得……如何去做一個孩子了。


  或許,一切都只是因為……那個能讓他做回小孩的人……現在根本不在身邊。他除了學著懂事和堅強,別無選擇。


  在這樣的末世,或許每個人都要有牽絆,才能堅強地活下去,才不會走到半路,就因為太過孤獨而再也邁不開步子。殷祈是,他和葉嘉也都是。想必小孩的父親也是這樣的人。


  有時候,心有所念,反而無所畏懼。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