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現在我們正在和王公子的乳母對峙中,聽了他一番話,這老太太雖然有片刻慌亂,但很快就又鎮靜下來。


  「這話是從何說起的,我在城裡整天住著還未聽說過呢,四郎你可很久沒來了,莫不是被人矇騙了,你聽何人說你兄弟將店賣了?那純屬無稽之談。


  不用我說,你自己想想,小四兒,你大郎哥哥那是同你從小一起長到大的情分,你吃不完的奶水他沒福沾一口,你淘氣時他替你去挨罵挨打,你離了家也是我們一家老小死心塌地跟著你,一心一意給你操心產業。」


  說到這兒她掏出帕子擦了擦那或許並不存在的淚水,又接著說。


  「四兒你想想,有這樣的情意在前,你哥哥他又怎會欺瞞於你把店賣了?一定是有什麼誤傳的,冤枉了你大哥,四郎你可不要隨便聽信外面的傳言,誤解了你哥哥啊。」


  我在旁邊看著她這番唱念做打,口裡一直又是哥哥又是弟弟的,那叫一個情真意切,不知道內情的沒準還真以為他兒子是多麼純潔又是多麼冤枉呢。


  好在王公子是直面過那人的無恥嘴臉的,是以並不為這番「真情」所動。


  只見他搖了搖頭,痛心卻又堅定地開口,「乳娘不必再替他分辯了,我沒聽信什麼傳言。事實俱在,證據確鑿,他崔大旺賣了店子已經是事實,無可推脫!」


  義正言辭的說完上面那些話,王公子又不可避免的有些痛心疾首。


  「千不該萬不該,他不該把母親留給我的最大這家店賣掉,她的眼睛可亮著呢,即使離得再遠,又怎會不知道,看,這下不就暴露了么?


  實話告訴您吧,母親不只讓官府抓了他投入大牢,還說要重重的懲戒一番以儆效尤,那狗東西不只自己吃罪,還讓我平白遭受了無妄的訓斥一頓,我看他是生是死都是咎由自取了!」


  「只可惜了乳娘生子不肖,也怨他早早沒了爹管著,也就我這個做主子的還能代管一二了。」


  王公子說著這些,卻又話鋒一轉。


  「不過乳娘也請放心,別管是流放充軍還是殺頭腰斬,我都會給他收屍,回來好好安葬,乳娘跟我的關係不同,日後也有我照看著,總不會讓您餓死街頭的。」


  「至於那些女人和小孩們嘛,我卻管他們不著了,還是讓他們自謀生路去罷,省得再受連坐,被趕盡殺絕。」


  「什麼?」那老太太還一臉的不信,「你說大郎已給抓起來了?還要殺頭?……」


  「不對,你母親遠在京城怎會知道這裡的事兒?況且還是這般沒影兒的。」她又補充道。


  於是老太太立刻叫了家裡的一個小丫頭,讓她去店裡看看自己兒子在不在,若是不在也要找了明白人,問問其究竟去了哪。


  「呵,」王公子卻冷笑一聲,「乳娘還不信我么?那好,我就等在這兒看著好了,看看她回來要怎麼說。」


  我們便不動如山地在崔宅等著,看王公子和那老太太一來一回的打著機鋒。


  不過還沒過幾分鐘,那被派出去的丫頭就帶了個小子回來了,二人皆是一副慌張模樣,手忙腳亂地就撲進了門。


  小丫頭不及尋找更合適的時間場合,只能防備的偷眼看看我們,就湊到老太太跟前和她咬著耳朵說起悄悄話。


  不知道她說了什麼,就見老太太的表情頃刻間有了巨大變化,也顧不得耍嘴皮子了,忙不迭地就訓問起一旁那小子來。


  「來福!你鎮日在店裡蹲著,定知道你家掌柜的到底是去了何處,還不快速速給我從頭說來!」


  那小夥子略帶緊張的抬頭掃了一圈屋子裡的情況,看到旁邊坐著的我們時,他又快速收回目光,老老實實回答起老太太的提問來。


  當然,這小子不是別人,正是那天給我們引路,后又表現的十分殷勤的店夥計,小名便喚作來福。


  他倒是個有些野心也識時務的,還想在這場店主人與掌柜之間的鬥法中尋找自己更進一步的機會。


  因而我們找上他時並沒有費多大的功夫收服,他自己就主動投誠了,答應幫我們設計的這一場「收債」戲演個重要角色。


  有了我們事先的授意,他便按照設計好的劇本向老太婆回起了話,當然話題內容也是和王公子對過的。


  這小子演技還可以,他先是繪聲繪色地描述了自己眼見的「現場」,老太婆在驚異之下也難懷疑到話里的些許漏洞,也就更容易上當。


  這來福手舞足蹈的述說著他家掌柜如何被官差拿去。


  「……那十幾個差役進了門二話不說便把人綁了,我們阻攔不得,只聽到他們隱約抱怨了幾句,都是些叫我們雲里霧裡更摸不著邊際的話……」他撓撓頭。


  「他們抱怨了什麼?」老太太迫不及待的追問。


  「彷彿是說我們掌柜膽大包天,卻擦不幹凈……屁』股,讓他們也跟著受了連累,被上官狠訓了一番,又說拿了人回去定要在牢里好好招呼回來什麼的,恐怕是要用大刑的樣子。」


  老太太聽到一半就激動的站了起來,到這兒又頹然坐下,「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來福還在底下,「小人也不知啊,只記得掌柜的被捉時,一直向我們大喊著『快找阿婆救我』、『拿錢贖回來」、「贖回店來』這些話,我們也聽不明白,只能來找阿婆您回稟了。」


  他又小心翼翼地抬起頭,「求您快想了法子救救掌柜的罷,我們從沒見那伙差役如此兇惡過,恐怕晚了人可就……」


  老太太這才終於維持不了鎮靜了。


  她下意識站起來就要往門外走,卻又像是想起了什麼,反而重回到了王公子面前。


  她語重心長地開口,「阿郎啊,大旺他是你的奶兄,對你從來是忠心耿耿、絕無二心的,這鋪子的事兒定然是個誤會,你可千萬要救他啊!」


  「為奴的性命不值錢,你母親……家裡娘子她定會要了大郎的命,可乳母就這一個兒子,沒了他就活不了了,你就是看在我這老婆子的面子上也要救救他啊。」


  「乳娘舍了親生兒子去養你,求你看在他可憐的份兒上也要幫他一把,乳娘這兒給你下跪了……」


  老太太聲淚俱下的開始拿自己的哺育之情說事,還扮起了可憐。


  「哎呀使不得!乳娘言重了。」王公子作勢去扶她卻沒扶起來。


  他也只能被說動了,臉上表現出左右為難的樣子。


  「……非是我不救他,只是我也沒法左右母親的決斷,您也知道她的性子,從來是說一不二的,這次的事兒實在是觸了她的底線了,我想她對大郎是絕不會輕易放過的。」


  老太太終於被扶起,立馬忙不迭地開口,「那你去求求情啊!說到底你是娘子的親兒子,現在這般不也是為了你!」


  「哦,我是說她誤解了大郎,」意識到自己話里有不對她又馬上放緩語氣,「也是一片慈母心腸,想必會聽兒子的話!」


  「這……可是……」


  「你還有什麼做不了的?不過是開開口的事!」


  又開始咄咄逼人,王公子也又皺起眉頭。


  「這樣吧,他崔大自己不也說要你們趕緊把鋪子贖回來賠罪,那樣我就能當這事沒發生過,也好再給母親寫封書信求情,或許那樣她能網開一面,饒過那人一命。」王公子鬆口。


  「這樣才是!」老太太鬆了口氣,又露出笑模樣,「不過大郎向來把店子視為自己的命根,想必不會平白賣掉,這次必定是被奸人蒙蔽,從他那兒騙走的!」


  她篤定的說到,又轉頭審美夥計。


  「來福,我問你,你可知你們掌柜究竟為何人所騙?他近來可有跟什麼生人接觸過?」


  「這……我也不知啊,」夥計來福茫然回答,不過愣了一會後,他又像是回想起什麼。


  「誒,說起來,前些日子確實有個腰纏萬貫的富商悄悄和掌柜的密談過幾次,我還為他們把過幾次風,不知會不會是他。」


  「必是這人無疑了!」老太太搶著開口,「你快想想那人是姓甚名誰,家住何處?」


  「具體名諱不記得了,只記得大約是姓胡,據說本家在京城的,最近南下談生意路過洛陽城,說是只在這兒逗留幾日的,也不知現下走了沒有。」


  「那快去打聽啊!不,你只說他在城裡住哪兒吧,我親自上門去找!」


  她又轉向我們,「四郎啊,你就在家裡稍待片刻,乳娘定把那店契給你要回來,你可千萬不許走了。」


  說完又急急忙忙的叫了家裡一個壯實婆子並厲害丫鬟出了門。


  我們便被剩下的婦女連伺候帶看著的留在了崔宅,那老太太則去找所謂的生意人了。


  王公子仍舊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等待的間隙和我們說些閑話打發時間。


  想必不出意外的話,她們這一趟應該會很「順利」,找到那人的住處,和他談論那一樁生意,或者說毀那麼一個小約。


  不過人家願不願意被毀,又會不會要一大筆賠償金就不是我們能「猜到」的了。


  不用說,這胡姓的生意人自然就是我們安排好的托兒——胡二爺。


  按照最先的計劃,我們買通或收服一兩個夥計,等把那崔大支出去之後,再快速地,親自登門演這一場戲。


  我們要想法子把老太婆引到胡二爺那裡去,再趁她急於救子,憑藉那所謂的店契狠狠詐她一筆,讓她主動吐出自家監守自盜的錢財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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