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我們和這位富商老爺一直應酬到半下午,暫定了每月向他供貨四百斤的契約,由他手底下的商隊按時驅車去郟城我們的攤位那兒取,條件是我們要把價錢壓低一些。
老爸他們商量過後都同意了,因為量大訂單又穩定,利潤還是可以的,而且當下我們還沒有條件自己來開拓東都的市場。
散場后,送走富商,大街上仍舊十分熱鬧,遠不同於市禁嚴格的小縣城,大都市不僅開市更頻繁,每次開市持續時間還都很長,據說逢年過節時更是連夜市都有呢。
胡二爺還客氣了幾句要陪我們逛逛,我們並沒有麻煩他。
回去呆了一會,說了些體己話,我們就改裝了一番,抱上來時悄悄帶著的「寶貝」,往上午打聽好的街區走去。
我們找的是專門交易奇珍玩物和貴重物品的商業區,這裡的店鋪明顯檔次更高,進出的客人也都是豪奢巨賈或綾羅綢緞的富家子弟。
到了地方,我們並沒有進某家店鋪,而是在人流最為密集的一段街口停了下來。
老爸、三叔帶著大哥和梁瑾,由他們四人負責吸引路人並叫賣,剩下的我們扮做不識之人圍在旁邊,既能保護他們安全,也方便有情況時進退。
老爸從懷裡掏出一隻用細綢仔細包裹的花瓶。
這是老媽之前趁超市特價,花了一百多塊錢買的,平時就擺在我們客廳的電視櫃兩旁。
這本是一對藍色玻璃花瓶,造型是現代時最常見的短頸敞口大肚子,高有二十幾公分,瓶身上有五顏六色的小瓷片拼接成的花朵。
在現代時肯定沒什麼稀奇的,但拿到千多年前的古代,就是世所罕有的寶貝了——它的工藝雖不是最精緻高超的,卻是由整塊藍色「琉璃」製成,晶瑩剔透的瓶身足以讓好之者驚嘆的流出口水。
燒制琉璃——也就是玻璃的工藝,古來就有之,但因為各方面的條件不足,尋常工匠大多難以成功,就是僥倖製得了,也是小塊且不純凈的,能雕刻一個小小的酒杯就很不容易了,我們這個當然是寶貝中的寶貝了。
他們在路口站定,放下一個簡易的支架做的案子,老爸便小心的取出瓶子,在懷裡牢牢抱著,其他三人圍在他周圍,三叔便開始大聲招呼起附近的行人和店主。
路人開始還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待到看清楚了老爸手裡的東西,立馬里三層外三層將他們圍了起來,我們幾個也都趁機夾在人群里。
有好奇的,立刻就忍不住開口詢問老爸所持何物。
三叔開始解釋,「此物名為凈水三彩琉璃瓶,乃是吾家先祖從前在極西方的什麼君士坦丁堡帶回來的,在家裡傳了也不知多少代,外面是從沒見過的。本來還是一對,卻讓頑劣的小兒打碎一隻,也只存了這獨獨一件了。」
他說著用衣袖揩了揩眼角。
「子孫不肖啊,而今吾等家道中落,為了供族內出息的子弟讀書,日後考取功名,今日便也只能忍痛割愛了!」三叔提高聲音,「只願給這寶貝找一個識貨的主家,也不枉先祖歷經生死將它帶回,傳下來了。」
三叔這番話落,圍觀的便有迫不及待想拿過瓶子細看的,也有和旁邊人討論真假、價錢的,或是半信半疑的等著別人出頭的,亂鬨哄的就要吵鬧起來。
這時表叔突然在人群中大聲開口,「如何證明你們所言真假?吾等可從沒見過這麼大的上等琉璃瓶呢。」
老爸聽了,示意梁瑾動作,他便掏出另一個小包袱,將其打開了放到前面的案子上。
「這是被打碎的那隻琉璃瓶的部分碎片,怕不能取信於人,吾等今日就特將它帶著了,是不是真正的上等琉璃,諸位一看便知。」
老爸說完,附近的幾人便上前,拿了玻璃碎片細看研究起來。
這一隻當然不是被所謂的頑劣小兒打破的,而是老爸親手摔碎的,這樣做一是為了用其來證明瓶子的真假,二是為了抬高瓶子的身價。
——如果非要找出比世所罕見的兩隻寶瓶還要珍貴的東西,那大概就是僅存一隻的寶瓶了。
當下表叔便也拿起一片碎片研究起來,周圍伸手的看起來也都是眼力不俗的,既有珍寶店的店主,也有大商人和富家子弟。
他們互相換著看,還時不時小聲交流一下意見,在這當口,又有聽到動靜的富人往這邊而來,表叔的托兒也當完了,便把玻璃片讓給旁人看。
七嘴八舌的說不出結果,眾人便都把碎片集中給一個五六十歲的精明老者看,他趴在案前,從懷裡掏出一隻小錘,二話不說就砸碎了兩片玻璃碎片,晶瑩的玻璃渣子崩了一地。
從我們打聽的信息得知,這人就是旁邊最大的那家珍寶閣「品玉齋」的掌柜,精通鑒賞各類奇珍古玩,在洛陽城的珍寶界說話很有些分量,連一些大戶人家有時都要找他掌眼——我們選這個地方也正是沖著他來的。
圍觀眾人都屏氣凝聲的等著結果,我們當然胸有成竹。果然,這老者經過一番仔細鑒別後,就抬起頭溫和的對老爸開口。
「這些碎片確是精純的琉璃無疑,只是這位老丈手裡的瓶子如何,某還要細看看才說得准。」
說著他又介紹了一番自己的身份,並讓圍觀者給他作證。
「吾在品玉齋坐堂幾十年,斗膽誇口一下,口碑還是不錯的,若幾位信得過我,不若去齋內坐著細談,老丈既想轉手寶貝,吾等必會給個公道的價錢。」
老爸猶豫了一下,「某自然信得過諸位,只是寶貝到底罕見,價值難定,還請眾位都給個實在的意見才好,並不敢只信一家之言。」
老者點點頭,我們便和其他幾個有意向的富商公子們一齊進了店內。
老爸才願意把瓶子拿給他看,老者小心翼翼的接過去,叫跑堂的連掌了三盞燈,才反反覆復的又看了起來。
「不錯,妙極,果真是整塊上等琉璃製成,渾然天成,不見縫隙,實在堪稱巧奪天工,老頭我今日也是開了眼了!」
一旁的一個白面中年商人,聽到此話便坐不住了,「可否給杜某也賞鑒一番?不瞞諸位說,老丈這瓶子杜某一眼就愛上了,今日願出白銀千兩買下來,還請老丈割愛!」
旁邊另一人立刻介面,「如此寶貝只出白銀千兩?這不是欺負人嗎,我願出一千五百兩,老丈還是賣與我罷。」
一年輕公子也跟著喊,「我願出一千八百兩……」
竟然是還沒等老爸開價,就爭相競價起來,不一會價錢就被抬到了兩千兩白銀,我們不得不感慨,東都果然是有錢人多。
老爸狀似為難的看著這些人抬價,猶豫著不知道賣給誰好。
又有商人打起感情牌來,對著梁瑾,「這位小郎君一看就聰慧知理,吾家有親戚在城內辦學,不若我舉薦小郎君去那兒讀書,來年必能考取功名。」
「……我有朋友在長安開學呢,還是賣給我罷,我舉薦他去那裡讀書!」
梁瑾站在旁邊不為所動,他不卑不亢的抱抱拳,「學生已有恩師了,謝過各位美意。」
老爸也不說話,只為難的看看對面坐著那掌柜老者。
那人不緊不慢的喝了一盞茶,才底氣十足的開口,「在我品玉齋的地盤上,眾位如此吃相可就不太美了,嚇到客人可不好,大家還是和氣生財吧。」
又轉向老爸,「我們東家向來極愛這些不凡之物,他的名聲,想必老丈出去問問便可得知,今日遇上了也是莫大的緣分,我便做主定下了這瓶子,價錢絕對包君滿意,且,我們品玉閣願出護衛,護送幾位帶著金銀歸家,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啊!想必幾位並不是洛陽城人,這歸家路途遙遠,還是安全為重啊。」
這一番話說的是甚得老爸之心,立刻豪爽的開口「老掌柜說的是!果然不愧是有信譽的店家,今日這傳家寶吾願讓與貴齋,還望掌柜的照應則個。」
別人還有想說什麼的,但或許是都不如這家店的後台財力、勢力雄厚,只好眼巴巴的看著他們抱了瓶子去了後堂。
老爸和三叔在後面談事,我們等那些商人都走了,又分了幾個人在店外不遠處悄悄等著,表叔和齊景輝才進店表明了身份,被夥計帶進後堂一起細細商談。
這樣也讓他們知道我們是有備而來的,不敢欺辱我們。
商談的具體內容我不得而知,就見半個時辰后他們才從店裡出來,齊景輝悄悄的給我比了個「v」的手勢,才讓我鬆了口氣。
他們是空著手出來的,之後也沒有再回原來那家邸店,而是換了一家近處的更大的店入住,我們仍然裝作不認識的,入住在了他們隔壁。
第二天並沒有和胡二爺一起走——他留在城中還有事,我們卻等不得了,也不想讓他知道這次交易的底細。
一大早老爸便趕了車去了品玉齋,我們在後面悄悄跟著,看他們裝了幾個箱子上車,那店裡又派了兩個孔武有力的大漢在旁邊跟著。
直到快出城門,我們才湊上前去又表明身份,老爸便客氣的請了那兩個大漢回去。
出了城門,我們換了車,就馬不停蹄的往回趕,一路上時刻注意著有沒有不對勁的人或物跟著。
好在許是看我們人數眾多,又小心謹慎,也沒有敢青天白日作惡的,趕了大半日路后,我們後面就沒有什麼同路出城的人了,眾人才稍稍鬆了口氣。
雖然帶了我們的保命武器,但還是想盡量避免和外人有正面衝突的,畢竟我們還想好好融入這個時代的生活。
一路上沒再發生什麼特別的,只有表叔懊惱沒有去跟王公子道個別,也不知道何時才能再見他。
我和老爸、姐夫都笑而不語,二哥什麼情況都不知道,還能和齊景輝一起打趣他,也讓我們的路途更多了點樂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