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今天就是張家姑娘出閣的正日子了,以前我們沒機會親眼見識古人的婚喪嫁娶風俗,這次碰上了,怎麼也要去看看。
早晨天還有點陰沉沉的,一出屋門就能感覺到寒氣撲來,我們只好穿的更厚些,再把羽絨服先套在袍子外面。
等過了山洞,把衣服和該藏的東西藏起來,一堆人便小心翼翼、東鑽西躥的從小路下了山,再若無其事的繞到村裡的大路上。
到了張老漢家門外,就看到已經有許多看熱鬧的村人在了,他們有老有少,一個個臉上也都喜氣洋洋的,討論著將要來迎親的這位外村女婿的家世人品。
聽著他們說,張老漢的這位女婿,家境在十里八村裡算不錯的了,住在緊挨著縣城的白村,家裡田產頗豐,且還在城裡讀過書,是個識字的。
雖然張老漢家裡的條件也不算差,但到底是高嫁了,聽村裡人的意思,這婆家主要是看中了新娘子的出眾相貌。
張家姑娘之所以拖到十六才出嫁,也是因為自身顏色好,以前一直不願意低嫁,才等到了媒人說了這門好親事。
這位張家姑娘我們是見過的,要說她的相貌,在附近村裡倒算是數得上的了,而且她身材豐滿,氣質大方,行動上爽快伶俐,女紅手工據說也不錯,才等到了這麼個金龜婿。
都說唐朝人以胖為美,不過現在或許是因為立朝還沒太久,人們的審美觀念也正在成型中,社會上對婦女們的身材要求也還沒太明確,以胖為美的說法還不太流行。
但在各方各面的生活中,唐人追求宏偉大氣、慷慨豪放的審美觀念卻已開始成型,也影響到了唐人衣食住行的每個角落。
其實我倒覺得,我們家裡這幾個姑娘,會更符合這個時代的特徵,她們生長在女權更為開放的現代社會,見識和氣質都遠勝這時期的姑娘、小姐們。
不過她們都受了現代審美觀念的影響,身材大概在古人看來會有些偏瘦。
可惜未婚的兩個都算有了對象,另一個卻像處在中二晚期,還不到開竅的時候呢。
我們這樣站著聽著等了沒太久,就聽到村頭傳來了熱鬧的人聲,遠遠的便看到一群人並著幾輛大車緩緩行來,最前頭的是騎著高頭大馬的新郎官。
圍觀眾人一看,紛紛一擁而上,一堆人將路差點都堵上了,個個笑嘻嘻的叫新郎拿出彩頭,「賄賂」過了大家才能放行。
新郎帶的司儀便大聲喊著吉祥話,一邊向人群中拋撒混著銅錢的喜果,待堵路的村民們覺得差不多了,才滿意的給他們放了行。
新郎官也終於跨進門內,我們打眼一看,見他穿著絳色的圓領袍子,頭上戴著襆頭,腰上掛著美玉。
雖然長相略普通了點,但或許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讓這身行頭一襯,新郎官看起來也算個青年才俊了。
眾人跟著一起擠到了院門口,女方親戚便拉著新郎不讓進了,先是出一些口頭刁難,又假裝兇惡的要趕人,除非他完成了各種難題。
於是一邊讓司儀又給了好處,新郎也被灌了酒,喝了一碗黑乎乎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才被眾人放過,讓他給岳父岳母行禮。
岳父受了禮卻不鬆口,只叫他當場作一首好詩出來才罷。
新郎便隨其意,先故作沉吟一會,再張開口高聲吟道:
「喜氣擁門闌,光動綺羅香,行到花下處,悟身非凡客,」略一停頓,環顧一圈,又向新娘窗下接著喊。
「不須朱粉濃,嫌怕太紅白,借問妝成未,東方欲曉霞……」
這首詩由他讀出來,起轉承合,抑揚頓挫,頗有古韻。圍觀眾人聽了果然紛紛拍手,交口稱讚其才學。
當然,我們都明白這該是提前作好了準備著的。
這新郎官到底是好家世出來的金貴女婿,新娘家人也不敢為難他太過,便算放過了。
隨後,新娘子終於在千呼萬喚中,緩緩的出現在了門口。
眾人爭相看去,只見她身穿青色連裳,外罩更深一層的長裙,革帶、襪履均同色,髮髻高聳,頭戴金飾花釵,半披著一小塊綢布蓋頭。
娘家的老丈和哥哥們見狀,便急忙抱了一卷卷地氈、席子或被褥,依次鋪在新娘腳下,讓她踩著走,直到另一頭的新郎處才止。
新郎喜氣盈盈的接到了娘子,便迫不及待的就要帶著走。
這時候新娘的母親卻拉著女兒不願放手了,新娘也受其感染,轉過頭抱著母親掉起眼淚來。
哭嫁倒算是古今都有的風俗了,或許是想到要離開家人的不舍,也或許是對未來夫家陌生環境的惶恐,這時候新娘們的眼淚大多都不是硬擠出來的。
圍觀幫忙的姑嫂婆子們趕忙上去勸,母女倆慢慢平靜下來,也終於願意將新娘子從手裡交出了。
這邊的媒婆接過手,扶著新娘踩著事先放好的馬鞍上了喜車,新郎也重新上了馬,車隊便掉過頭,從另一個方向開拔,繞過村子從另一條路回新郎官家拜堂去。
我們也跟著車子走了一段,沿路村民們有站在門口看熱鬧的,小孩子們嘻嘻哈哈的往車上爬,便又有人拿寫喜果把他們哄了下去。
全程熱鬧看完,我們也搶到了一些喜果和幾個銅錢,喜果是一種比較硬的小點心,用了麵粉摻雜了別的什麼做的,吃起來倒並不是太費勁。
這麼一套下來,雖然只是接新娘子,還不包括前期說親、下聘什麼的,也沒看到拜堂、祭祖、鬧洞房,但也夠我們看新鮮的了。
雖然障車、下婿、傳席、撒帳之類的環節,在現代一些地方的婚俗中也還保留著,但其方式和細節卻都早已變了模樣。
古人們的陣勢雖弄的不如現代人大,但不論是主人家、參與者,還是純看熱鬧的路人,他們的滿心歡喜和真切祝福,都是我們能實實在在感受到的。
這倒頗有一家辦喜事、全村一同樂的滋味了。
在現代時這種氛圍是很難有的,畢竟有幾個人會關心陌生人的喜怒哀樂呢。
結束后回到家,天還不算晚,也早已重新放晴了,我們換回方便的衣服,隨便做了點簡單的飯,先填了肚子。
吃過飯老爸打算去東邊山上,看看有沒有合適的石料能做成磨盤,便又請上爺爺去掌眼,叫大哥給他們當司機。
我們則去看師哥對磨坊的設計想法,由於他右手不便,無法作圖,便由他說,梁玥在旁邊按他的意思動手畫。
師哥現在已經搬回了書房,因為齊景輝忍了沒幾天就不願再忍,自己動手去打了架木床,寬度、長度都按師哥的意願做到了讓他滿意。
當然二哥也在其中幫了忙。不知道他怎麼跟師哥說的,反正後者很快就主動提出要搬回書房,我也就沒再阻攔。
這次不過是建個小磨坊,兩邊有個存放糧食和牲畜生活的地方就行了,中間則可以安放磨盤。
果然不一會成品圖就出來了,師哥看過沒什麼問題,又隱晦的誇獎梁玥的手繪功底好,兩人一來二去的就又開始了畫法討論。
齊景輝悄悄的向我使眼色,我們便識趣的告辭出去,給他們留下相處的空間。
回了房間,我打算拿出之前買的書接著看。
這其實是一部由捲軸組成的書,這時代紙還沒有普及,文人墨客的書畫便大多寫在絹本布帛上。
我買的是一部某讀書人寫的雜記,裡面既有聖人之言,也有市井見聞和詩詞歌賦,要說文學造詣有多高,我還真不知道,因為我看它主要是為了認字。
沒錯,家裡雖然住滿了大學生甚至研究生,但現在都差不多變成半文盲了。
這時候雖然書法藝術已經發展的較為成熟,各個名家、大家也已開始崛起,字體種類流行多樣,但官方用的正體字還是楷體。
它其中的大部分字,我們都認識或能猜出它們的簡體形式來,但到底是經過了千餘年的轉變和進化的,有些字便是我們完全認不出的了。
所以我們買了一些這時代的書籍用來研究,眾人有時間了就會讀一讀,既能認認生僻字,也能更多的了解這時代的風土人情和社會現狀,算一舉兩得。
不過這時候的書也不便宜,不怪張老漢找了個讀過書的女婿,就忍不住的整天誇口了。
看了一會書,我又記了一些字的寫法,便鋪上紙筆打算練一會。
小時候我也跟著太爺爺練過一段時間的書法,後來好像是因為手腕受傷才停了的,其後也沒再撿起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那時候打下的基礎還在,我現在拿起筆還挺有感覺的,才練了沒幾天,就比他們寫的都更像樣了。
齊景輝無聊的拿起我放下的書展開看了起來。
或許是因為性格原因,也或許是耐心不足,他對書法這類藝術的興趣終究不大,我看他倒更願意出去和人虛與委蛇。
到底看他看的無趣,我便練了一會就停了筆。算了,難得兩人獨處,我也就好好陪陪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