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大街有六七米寬,目測能供兩輛牛車並排走,兩旁房屋林立,各種店鋪坊肆鱗次櫛比,吃穿住行應有盡有。
這當口,店鋪門外兩旁,擺著各式各樣的小攤,有賣各種吃食的,賣農家特產的,賣手工藝品的,看的人目不暇接。
我們下了車踏上石板路,步行走向熙熙攘攘的人群,兩旁攤販,或是店鋪夥計們,熱情的招呼行人上前去看。
初時還怕暴露,我們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過了不一會,就發現各人都在忙著買賣,站在其中的我們也沒什麼不同,彷彿本來就是其中一員一樣。
張老漢除了做趕車生意,順便還帶了個包袱給在城裡的兒子,他的小兒子在街尾的一家食肆做堂倌兒,平時不能回家,若有東西傳遞,他倒也方便捎帶,中午逛累了還能去他兒子那裡吃飯。
老爸帶著我們把身上的野味賣給了一家邸店,我才知道這樣的店鋪兼營住宿、吃飯和貨物買賣,倒像是客棧和雜貨鋪的結合體了,賣給他們價錢上還算公道。
有了錢,身上貨物卸下也輕鬆了,就可以好好逛逛街了,和張老漢暫時先分道揚鑣,我們按商量好的,去集市中間找大哥他們。
為了掩人耳目,其他要賣的貴重貨品都在他們身上,我們找了兩家藥鋪,在後一家看到二哥正坐在裡面,他看到我們便迎出來,告訴我們其他人正在後堂推銷補品。
師哥當時送的禮物里有一盒泡酒用的藥材,裡面有靈芝、烏梢蛇和枸杞等等其他的藥材,應該值些錢,這次他們就挑了這家藥鋪來賣。
我們也不進去,在門外的小攤子邊瞅瞅看看,右邊有個賣菜的,攤前擺著白菜、菠菜和幾種野菜,還有一個老太太賣針線和女紅雜貨,外邊圍著一堆女眷老婦,左邊則有一個漢子站在熱騰騰的爐子後面烤餅,陣陣香味傳出來老遠,再旁邊又有其他各種攤販。
我拉著齊景輝在附近轉,吃食買了一兩樣,其他的就湊熱鬧看一看。不久大哥他們出來了,臉上沒什麼表現,不過在旁人看不到的角度給我們伸出兩隻手指比劃了下。
有了錢,我們可以辦正事了,大哥去賃輛車子,幾人分頭去買東西。
雜貨鋪可以買做飯用各種調料,碗盤和各種大小的陶罐瓷缸,鞋帽店能買各種冠帽鞋靴,布店便買做衣服用的布料、麻絮,最重要的米面糧食能去糧鋪或邸店,其他急需或能用上的,在小攤上見到了也可以順手收了。
我們跟著老爸去買糧食,精米細面比較貴,要十幾文一斗,卻是我們最吃的慣的,砍下了一點價,各買了兩斛。
粟米只能和精米混著蒸飯,或者煮粥喝,老媽變著花樣做,也只發現泡一夜后打成五穀豆漿能好喝一些,但這東西到底便宜很多,我們也買了不少,其他雜糧也混著要了些。
買完這些,租的一輛牛車差不多該裝滿了,時間也到了午後,我們找了一個飯館去吃飯。
主食有各種餅和面,喝的有湯、粥和酒,還有幾種燉煮的肉、菜。我們挑著點了幾樣,又要了一壺酒,等了一會兒就一樣樣上來了。
我要的是雞肉湯麵,熱騰騰的端上來一海碗,湯色很清,面佔大半,擀的比較粗,看起來十分筋道,幾塊雞肉和青菜鋪在上面。
我拿起筷子吃了口,竟然還不錯,雖然只有點鹹味,但能嘗到面里純正的麥香。再夾一個胡麻餅,比巴掌大些,和現代的火燒挺像,上面撒著些許芝麻,咬一口,還有點椒鹽味。
除了燒菜的水平差些,這時代的飲食也算豐富了,遠超出了我對古代飲食水平的預期。
一小壺酒要二十好幾文,我們仍要了最好的,主要是想和家裡的做下對比,若是差距比較大,賣的時候底氣也能更足一點。
就著大哥的杯子我嘗了一口,平時喝白酒很少,我也說不出好壞,只感覺度數應該不高,但也沒有兌水的味道,只是有些嗆口辣喉,喝一口就嗆的我咳了好幾聲,便不再動,讓幾個懂酒的嘗著,看他們表情輕鬆,像是有戲。
最後幾人吃的飽飽的,照原樣分開,他們再逛逛,買點各人想要的小東西,就可以回去了,我們則轉頭去找張老漢,在他那已付了車錢。
走到半路就遇上了他,看到我們老遠就打招呼,和他匯合了,又看我們身上只有半袋糧食幾樣吃的,問我們是否買全了東西,拉我們去旁邊的脂粉鋪子。
「梁老哥家裡也有女兒,何不跟我進去看看,買一二尺紅繩也能哄她高興高興。」
我們跟著進去,這時候風氣十分開放,女性的高地位更是史上數一數二的,由此而發達的副業也就不足為奇了。
店裡擺滿了胭脂水粉、銅鏡木梳和各種首飾,有穿著鮮亮的小姐、婦人們在挑選,旁邊也跟著一兩個男客。
看見我們進來,她們先時也沒在意,只有一個老婦人,看到後面跟著的我和齊景輝,便不住打量,嘴裡還發出嘖嘖感嘆聲,又引得其他幾人看過來。
幾個年輕的小姑娘不時偷偷瞟幾眼,又拉拉同伴的衣袖互相調笑,羞的一起紅了臉。
在街上時雖然也不時遇到女孩子,但都是路過驚鴻一瞥就罷了,也沒有追著我們瞧的,這時候就弄的我有些尷尬了,又不能跟人家女孩對瞧回去,只好對著櫃檯隨便盯著不回頭。
齊景輝卻有些不高興,看我正對著一支木簪數花紋,伸手拿起來問我:「喜歡?」
還沒回答,就見他拿起木簪去櫃檯前找老闆,三兩句話后就掏錢買下了它。
我來不及阻止,又被他拉出了店門,扶著肩膀站定。
我趕緊回頭去看,老爸正被張老漢拉著,沒看見我們,還好。
我呼出口氣,「幹嘛呀你,大庭廣眾的,在我爸眼皮子底下呢。」
他不說話,抬起手慢慢把簪子給我插在頭上。
「小琪,我們到了唐朝也有段時間了,你家裡那邊怎麼交代你想過嗎?我們的未來要怎麼樣,你想過嗎?」
我被他問的一呆。平時嬉皮笑臉的人,嚴肅起來好像會更有壓迫感。
說實話,來了以後一直在忙著,過樹林、爬山、砍樹、幹活,晚上總是累的倒頭就睡,基本沒有精力做別的。
我確實還沒想過。我們現在到了古代,社會背景大不相同了,我們的生活方式也將和以前大相徑庭,但總也有徹底適應的時候,那時候家裡會對我們的終身事,有什麼看法或做法呢?
現在,我和齊景輝不得不和全家人生活在一起了,每日抬頭不見低頭見,秘密總有暴露的一天,那時候我要怎麼辦?這件事我是繼續隱瞞著,還是主動說出來呢?說的話又要怎麼開口呢?
捫心自問,我在出櫃問題上或許一直有些逃避,雖然在外面、在學校里我從沒隱藏過,但對家裡卻怎麼也開不了口。
不像齊景輝只和生意繁忙的父母生活,我的家庭是一個複雜的大家庭,他們每一個人都很疼我,而我,也希望他們能永遠疼我。
但齊景輝呢,他現在為了我算是失去一切了,我又怎麼能自私的讓他成為家裡的「外人」,被孤零零的排除在最愛之人的家庭之外?
我一瞬間想了很多,卻看著齊景輝說不出話來。
「別想了,小琪,對不起,是我的錯,不該現在逼你,這件事我們以後再說。」
他竟然先認錯,我羞愧的眼淚幾乎要湧出來。
爸爸卻在這時候突然出了店門,看到我們之間氣氛奇怪,卻也沒說什麼,只摸了摸我的頭,邀了張老漢當先走去。
我們穿過長長的街道去停車的地方,兩旁依然人聲鼎沸,我卻沒有心情再好奇了,齊景輝是真的後悔惹我了,不斷在後面逗我開心,也只讓我更加羞慚自責,強顏歡笑又怎麼騙得了他。
終於他看不下去了,拉著我落後老爸他們幾步小聲開口。
「寶貝,我剛才其實就是吃那幾個女人的醋了,才故意說胡話讓你不開心的,其實我現在覺得特別滿意!特別幸福!你家人都把我當自己人看了,真說出來你媽還能對我好嗎?你不知道『別家的女兒萬般好,變成自家兒媳就成臭狗屎』了嗎?」
「噗!」一句話終於弄的我忍不住笑出來。
也忍不住感動和自豪,這是個多好的愛人啊,遇見他或許是我此生最大的幸運,而我,也死都不能辜負他。
回去的路上有他插科打諢,又有張老漢的絮絮叨叨,路途一點也不無聊,少許顛簸也能被忽略。
半路上,有趕路的山民高聲唱著歌,歌聲悲涼,傳出老遠,回蕩在田間小路上,不少人駐足細聽,我也支著耳朵聽起來。
「……只說是一路同行天長地久,卻何必情斷意絕不回頭,一片痴心,生死與共同攜手。最難忘共嘗甘苦情真意厚,縱然是風來雨去也同舟,往事悠悠,總是不堪回首,到如今,又恨又悔,欲說還休,欲說還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