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12.14|
【奪去】
幾天後,清早。
坐在病房裡照顧父親的商眩從沉睡中醒來,看了眼一旁病床上父親的狀況,發現他仍舊昏迷著,不禁難過地嘆了口氣。他起身正想去洗個臉吃點東西,病房的門就在這時打開了。
一個他已經數天不見的身影突然出現在商眩眼前。
商眩盯著眼前的男人,臉上的表情幾乎可以用憎恨來形容,他想爆發,想揍人,可一想到父親還在房間里躺著,只能握緊拳頭指著大門對那個人說:「出去說。」
商瞬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轉身拉開門走了出去。
商眩立刻追了上去,趁弟弟還未回頭的功夫,一拳砸在他後背上,接著又連續踹了幾腳,還是不解氣,怒火讓他忘記了揍人的章法,乾脆手腳並用攻擊商瞬,用上了他此刻所有的力氣。
而商瞬從始至終都沒有反抗過,只是默默地讓二哥的拳頭揮舞過來,頂多是在血流出嘴角的時候用手背擦一下。
最後商眩打累了,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休息,嘴上卻仍不饒過商瞬,大罵道:「爸這幾天好幾次都差點撐不住了,那個時候你在哪兒?還在想那個臭不要臉的女人?我現在已經看清了,你小子就是個沒本事的孬種,活該被女人騙!你還過來幹什麼?我們家沒有你這麼個吃裡扒外的人!你給我滾!」
商瞬撐著牆壁從地上緩緩站起來,平靜地說:「二哥,我從沒想過吃裡扒外。」
「放/屁!都他媽被尤柔坑成那個樣子了,還說你不是吃裡扒外!」
商瞬做了個深呼吸,閉著眼睛說:「我本來只是想和她一起,把生意做好,讓爸能安心地放下家裡的生意安享晚年。我沒有想過,她從開頭到結尾,全都是在算計我。」
商眩的喘息漸漸平穩下來,他盯著弟弟看了片刻,眼中劃過一絲光芒,狐疑地問:「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我改過自新了。」商瞬說,「我不會再被她騙,二哥,我要從她那裡奪回我的一切。」
兩兄弟沉寂地對視了片刻,商眩忽然扯出一抹嘲諷的笑,「得了吧!你要真的醒悟了,那就別再派人跟著她啊!好幾天了,老子想找人打她都不成!還不是因為你讓人攔著我!」
商瞬的眼底死水無波,「二哥,暴力是解決不了問題的,你應該明白吧?」
「明白!可老子就是他媽想出一口氣!」商眩吼道,「她把咱們家坑成這樣,我還不能揍她一頓嗎?說到底,你還是護著她!」
「我沒有。」
「別他媽嘴硬了。」商眩忽然站起來說,「那就讓你看看你千方百計護著的女人這幾天都幹了些什麼好事。」
他掏出手機打開相冊,將一張張照片從商瞬眼前劃過,照片上面記錄的,正是前幾天晚上尤柔從酒吧里的時刻。畫面里她面色微醺,嬌弱地靠在歐驍懷裡,車裡還坐著一個陳勛。
商瞬頂著那些照片,毫無波瀾的表情終於劃過了一絲隱忍的陰狠憤怒。
商眩說道:「看到了沒?人家甩了你,分分鐘就找到下一個男人!而且還一次找兩個!有的是男人願意做她的護花使者,你他媽算個/屁啊!還以為你對她一往情深她就能感動呢?」
商瞬把目光從手機屏幕上挪開,低聲道:「我今天來不是跟你爭論這些的,二哥,我需要你幫我。」
「幫你?老子都他媽要破產了,還幫你?」
商瞬說:「你可是爸一手教出來的,我相信你沒那麼笨,肯定給自己留了後路以備以後翻身吧,大哥應該也是。同樣的,我也一樣,我沒有傻到把一切都交給尤柔,只要你們願意幫我,我們就還有翻身的機會。」
商眩哈哈大笑,道:「把我的老本都給你,然後再看著你送給那個女人?我可沒那麼傻!」
「我給你時間考慮,你放心,只要我把一切拿回來,屬於你的那份我會還你雙倍。麻煩你把這些話轉告給大哥。」商瞬一邊說一邊朝外走,「還有,我會把跟著尤柔的那些人叫回來,你愛怎麼樣怎麼樣吧。」
商眩一怔,「你這話是認真的?」
商瞬眼前劃過照片里尤柔在歐驍懷裡小鳥依人的模樣,狠厲地說:「當然。」
商眩似乎受到了些許振奮,在原地發了一會兒呆,直到弟弟快要從他視線里消失時才猛地回神,對他的背影喊道:「等等!你不進去好好看看爸嗎?」
「不用了。等我拿回一切的時候再看他吧,現在看他,我怕他被我氣死。」
說完,商瞬就消失在了走廊盡頭。
商眩思考了一會兒,一轉身就看見郝彩站在病房門口,他問:「你都聽到了?」
郝彩本是來照顧商叔叔的,誰知她就是去了個衛生間的功夫,商瞬就來了。她躲在病房門后聽到了兩兄弟的完整對話,當她聽到商瞬說不會再讓人保護尤柔時,她差點激動地衝出門去。
她對商眩點點頭,說:「我聽到了。」
商眩說:「我那個弟弟好像有點醒了,也不知道真醒假醒。不過這總歸是個機會,你趕緊追上去看看他去哪兒,找機會跟他培養感情。」
郝彩點了點頭,立刻就要走,卻又猶豫地停下腳步問:「可是……這樣做真的有用嗎?之前你和商大哥已經給我們製造了那麼多機會,可是他對我還是一點興趣都沒有……」
「我只知道如果你不試試,那就一點用都沒有。」商眩說,「郝彩,之前你跟我們說的話是不是認真的,為了阿瞬,你願意讓你爸爸幫我們?」
郝彩鄭重地點點頭,「爸爸很寵我的,如果我一定要嫁給阿瞬,爸爸就一定會支持他。你放心。」
「那就好。」商眩點點頭,「謝謝你了,快去吧。」
說完,郝彩就轉身跑了。
看著她急促的背影,商眩腦子裡忽然就冒出了一個念頭。從某種角度來說,郝彩其實和阿瞬很像,都是為了愛情奮不顧身。
既然如此,他和大哥利用郝彩對阿瞬的感情,讓她來拯救他們家,這樣的做法不就和尤柔那個女人完全一樣了嗎?
商眩失神地想了一會兒,卻想不通個頭緒,也不想想通。他現在只想趕緊找到那個女人,好好給她一頓教訓。
·
同一時刻,左裙的公司內,新一任董事長的選舉會議正式開始了。
意氣風發的左裙帶著自信的微笑走進會議室,高傲地睥睨過坐在桌邊的那群宵小,她停在自己的座位前,像往常一樣等待跟在身後的關鐸替她拉開椅子。
她的女兒,讓她感到無比自豪的女兒則安靜地跟在她與關鐸身後,默不作聲地落座,悄無聲息的樣子,彷彿她並不是這裡的股東,只是一個偶爾經過的過客。
這樣很好。左裙想,大家都看到了女兒和關鐸對她的臣服,只要他們三個的力量合起來,那麼剩下這些人就全都不是她的對手。她就依然可以待在董事長的位置上,依舊可以,不被這些男人打敗。
左裙微微捏緊了拳頭。
會議開始,漫長而冗雜的投票過後,在即將要宣布結果的前一刻,左裙扭轉過頭看向坐在她身側的關鐸,主動在桌下拉住了他的手。
她知道這段時間自己對他越來越暴躁,可是關鐸依舊像從前那樣溫柔地照顧她,左裙心底是感激的。她總是對尤柔說,不要去相信男人。可是眼前這個男人已經無怨無悔地照顧了她這麼多年,就算是石頭都被捂熱了,而她……
她不禁對關鐸露出一個感激而溫柔的微笑。如果,如果他願意永遠這麼站在自己身後默默付出的話,或許她可以考慮考慮尤柔說過的話。
和他,永遠不分開。
然而讓她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關鐸並沒有回應她這個微笑,而是默不作聲地掙脫開了她的手,他看也不看她,而是看著台上馬上要宣布結果的人。
左裙心裡猛地一驚,巨大的不祥預感湧上心頭,怎麼回事,發生了什麼?難道關鐸背叛自己了?是誰?他投靠了這下面哪一個男人?
接著,她人生中最最震驚憤怒荒謬諷刺的一刻來臨了。
台上的人說出了尤柔的名字。一直坐在她身邊安安靜靜的女兒,就這麼緩緩站了起來,一步一步朝台前走去。
左裙眼前的一切就像是被放慢了,她清楚地看著女兒面帶微笑地站在眾人面前,接受眾人對她成為新一任董事長的掌聲。
左裙感覺自己腳下的地面似乎突然塌陷了,巨大的黑色深淵張開血盆大口,獰笑著要將她吞噬,她想要掙扎著爬出來,卻在抬頭的瞬間看見女兒眼中冰冷的嘲諷和憎恨。
為什麼。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台下的其他人此刻或偷偷摸摸、或光明正大地向她投來嘲諷的眼神,彷彿在笑話她:原來你左裙也有被人算計的一天。
左裙在巨大的驚愕過後,緩緩回過了神。她的震驚很快被憤怒所取代,讓她忍不住就要從椅子上一躍而起,把站在台上那個女人給拽下來!
可就在她要起身的那一刻,關鐸忽然按住了她的手。
左裙的目眥盡裂,咬牙看著他問:「你、干、什、么?」
關鐸神色暗沉道:「坐好吧,不要鬧了。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沒有結束!明明我才是——」
「左女士的情緒稍微有點不穩定,這個我也可以理解,畢竟之前這個職位是由您擔當的。」尤柔忽然出聲打斷了母親的咆哮,平靜地說,「不過我希望你認清事實,現在我是董事長,這是大家的決定。」
「你,尤柔,你——」
「好了,你安靜!」關鐸第一次用如此兇悍的語氣吼她,左裙不禁被震住了,她再說不出一個字,只是面色慘白地盯著關鐸,耳朵里什麼都聽不見了。
她看看關鐸,回憶著過去他對自己的體貼照顧,又看看台上的尤柔,想起過去女兒有多麼聽話溫順。而這一切,是在什麼時候悄然改變了呢?
眼前這個青出於藍的女人,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蠶食屬於自己的一切呢?
直到會議結束,眾人散去,左裙依舊獃滯地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巨大的落差讓她看上去像是一瞬間就老了十歲,她的眼神中有幾分惶然,被奪去了最重要的東西讓她顯得十分脆弱。
台上,尤柔優哉游哉地整理著會議記錄,彷彿根本沒注意到她的母親。
一旁的關鐸終是於心不忍,嘆息了一聲朝左裙走過去,扶住了她的肩膀,「你不要——」
但他話未說完,左裙就忽然暴跳起來,猛地扇了他一巴掌。
關鐸擦了下嘴角,眼睛盯著地面。
「什麼時候?」左裙陰冷而憎恨地問,「你和她是什麼時候聯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