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4章 你們不反對
第二天清晨,息攬舟是被外頭嘈雜的人聲給吵醒的,似乎是昨日將他們抓來的那個大漢,正在狠狠地訓斥著看守他們的小兵。
「你們到底看好了沒有!他們昨天晚上真的沒有離開!一刻也沒有?!」
「大人,小的哪敢胡言吶!昨天夜裡我們哥幾個可是一步都沒有離開過這間號子,眼睛更是瞪得老大!不行您問老三和老四!」
「你欺我不知道嗎?!」那將士似乎是動了真怒,一腳將小兵幾個踹飛了起來,直接摔到了息攬舟他們牢房的面前:「你們幾個若真的擅離職守,現在我問罪起來豈非是要早早串通好!你當我會信你嗎!」
看著那個兵將趾高氣揚、怒不可遏的樣子,息攬舟便知道是出事了,揉了揉眼睛坐起身來,卻發現霍同鷗早就已經盤腿打坐在榻上,一樣聽見外頭的吵鬧,正用眼細細盯著對方瞧。
乍然間,在那將士轉過頭來的時候,霍同鷗臉上的表情立刻變了,他做出一副諂媚小心的神情來,湊過去扒拉在鐵欄上頭,堆著笑對外頭的那個將領說道:
「軍爺,您看我這裡有些銀子,權當做是小老兒我孝敬各位軍爺喝酒的,您看……我們……」
那將士看見了銀子,眼睛微微亮了亮,可是臉上還是綳著輕哼了一聲:「咳咳……那什麼,這裡沒你們什麼事兒了!你們都給我下去吧!」
士兵們紛紛站起來沖著將士拱拱手,說了好些好話才匆匆忙忙地離開了,這會兒那個將士才將銀子迅速抄入懷中。
「軍爺、哎軍爺,」霍同鷗又掏出一錠銀子來,忙不迭往將士手中送:「軍爺,您看……我也這麼大年紀了,兩個徒弟又年幼,我帶著他們不過是在江湖上行走、亂謅兩句老莊當中話唬唬人罷了,怎得上天入地的本領。就算您——借給我十個膽子,小老兒我也做不出……那殺人放火的事啊!請軍爺明察啊!」
霍同鷗演得如此入戲,息攬舟也不太好拂他的面子,於是也從榻上爬起來,跌跌撞撞跑到霍同鷗身邊,小心翼翼地看著那個將領,有些害怕又有些厭恨——直將一個小孩子的心性表露無遺。
將領本來拿了銀子就不好再說什麼,眼下看見他們如此,便不耐煩地揮了揮手:「怪只能怪你們倒霉!城裡頭正在抓懂妖術的人呢!你們偏偏要撞上來,又是外鄉人!大人肯定要拿你們開刀!」
「開、開、開刀?!」霍同鷗一聽,當即打著擺子跌坐在地上,息攬舟連忙扶住他慘兮兮地叫出一句師傅來,洛北風此刻也醒了,回頭看見如此情狀,二話不說竟然哭了出來,鬧得整個牢房裡頭亂糟糟的!
「夠了!小雜種你給老子閉嘴!」將領心煩,更是大吼一聲,他指著地上的霍同鷗喝到:「話雖如此!但是也還是有機會回還的,不過……」
「軍爺!」霍同鷗連忙爬起來,遞上了五六錠銀子,更是翻找著脫下鞋襪來將裡頭藏著的金子都給拿了出來奉上:「軍爺!小老兒年紀大了半截身子入土的人,若您、您真有辦法,可得救救我們師徒三人吶!」
那將士看見金子,也不顧及什麼了,直接一把搶在手中,更是不嫌臟地放在嘴裡咬了一口,這才露出滿臉笑容道:「爺我說有辦法就是有辦法,老頭,你管好你的兩個徒弟就是了——若是再哭鬧!別怪我沒提醒你!」
「哎、哎!是、是!」霍同鷗連連點頭,更回過頭裝模作樣地呵斥:「清風!還不去看看你師弟,別叫他再哭起來擾了軍爺!」
「是師傅。」息攬舟連忙跑過去,爬上草鋪拉住了洛北風的手。
「軍爺……能否勞煩打聽則個?」霍同鷗湊過去,賠著滿臉笑容,又遞上了懷中一個玉鐲子,「這、這城裡是發生了什麼大事么?怎麼要抓我們這些遊方的術士呢?」
反正拿了那麼多東西,這個將領也算是個見錢眼開的,乾脆便說與他們三人聽了:原來在城中那日起火之前就已經出現過了兩三件類似的事情,也是酒樓客棧一類人多之處,廚房或者院落裡頭忽然降落下來一團藍色的火,緊接著便是大火連天,燒得一乾二淨。
從焚燒處的屍體裡頭發現的,都是些沒有骨頭的血肉,廣陌里的居民惶恐,都說是妖邪作祟,官府更是查不出個所以然來,只得命人警戒著,又請了不少道士來作法驅邪。
之後三五個月裡頭,便很少有這樣的事情發生,大家也漸漸淡忘了此事,不想那日在景悅客棧離開頭又出現了妖火,但是與以往不同的是那妖火燃燒起來沒多久就消失了,然後便有人來報說看見他們幾人進入了客棧當中。
因為昨日,這個將領已經大張旗鼓地抓到了他們幾個「兇手」,所以昨夜整個廣陌里的居民都是安安心心入眠的,但是偏偏今天早上就出了七起人命官司!
而且,這七具屍體都是被挖了心、刨去了一部分骨頭的慘狀,與前面幾起關於妖邪作祟的案子一模一樣,偏偏官府才宣布他們抓到了兇手,可是兇手關在大獄里,怎麼還能出來傷人!
人命關天,這麼七具屍體往衙門口一放,家屬一哭鬧,鬧得官府焦頭爛額、不堪應付。
昨夜又死了人,而且人數是「七」這個命數,讓息攬舟他們心裡「咯噔」了一下。
七是命數,又是靈數,這事情頗有蹊蹺。
三人趁那將領不防時,交換了一番眼神,霍同鷗點點頭,連忙又大呼了好幾聲「冤枉」,捉著那將領的手臂老淚縱橫道:「軍爺明察,此事真的與小人無關,小人若有呼風喚雨的本事,哪還會被軍爺您關在此處,您——可千萬要替小的做主啊!」
將領不耐煩地揮了揮手:「老子知道了!你也別哭鬧了,好生待著吧,本將會有辦法將你們弄出去的!」
「哎!」霍同鷗連忙擦了擦臉:「有軍爺您這一句話我就放心了!謝謝軍爺!清風、明月,過來謝謝軍爺!」
好不容易將那將領送走了,洛北風伸了個懶腰,斜睨了霍同鷗一眼:「小霍,看不出來你還挺有演戲的天分嘛,我都要真信了你是個老頭子呢。」
霍同鷗一愣,繼而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洛師兄謬讚了。」
「眼下……我看廣陌里的官兵只有兩條路可以選,」息攬舟沉默了片刻如此說,「要麼,他們堅持把我們當做是殺人兇手,說我們妖術高超,即使關在大獄當中也能夠出去做下殺人惡事——比如,可以隨心所欲變大變小那樣;要麼說我們並不是兇手,將我們無罪釋放,繼而再找由頭繼續尋找真兇。」
洛北風搖搖頭:「師兄我不同意,官府的人最怕麻煩,他們若是願意去尋找真兇的話,又何必將我們關押在此處,連過堂都省了,就直接定了罪。」
「不盡然,」息攬舟眯著眼睛看了看剛才那個將領離開的方向,「他們若是由此將我們定罪然後給了廣陌里的百姓一個似是而非的交代——過些日子若再出案件,他們就無法善了了。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若是總有兇手掛在頭上懸心,百姓自然願意聽從官府管束。若是官府不作為,只怕□□一起,他們更加棘手。」
「那我們還繼續等在這裡嗎?」霍同鷗眨了眨眼睛,「真兇逍遙法外,難保再出來作亂,這麼多條人命,恐怕不能坐以待斃。」
「那麼便待今夜吧,」息攬舟也認可霍同鷗所言,「今夜我們便想法離開,然後再去探一探那出事的地方。」
三人商量妥善之後,反而能夠愜意地各自安神坐在草鋪和牢獄的地板上,也不管外頭亂鬨哄發生了什麼,只聽得遠遠哭聲震天,更有送葬的隊伍搖鈴走過的聲響。
待到日落時分,忽然聽見牢房裡頭有聲響傳來,那位將領帶著兩三個人扛著幾個白色的布口袋進來,到了息攬舟他們面前的牢獄裡頭的時候停了下來:
「東西放下,你們都出去等我。」
「是!」
幾個人出去以後,那將領才走過來看著息攬舟他們做出了一幅姿態來:「你們幾個給我聽著,太守要我過來審問昨日犯下大案的妖人,明日午時,便會斬首示眾。」
「什、什麼?!」霍同鷗依舊沒有忘記自己的「身份」,他哀叫一聲差點從草鋪上跌落下去。
那位將領似乎十分受用霍同鷗的反應,他摸了摸下巴微微一笑道:「本將軍倒是有法子救你們三人,就是不知道……」
「軍爺!」霍同鷗連滾帶爬地跑過去,從衣服的內襯縫口處取出來了一張銀票,「只要您能救小老兒和兩個徒弟性命,小人我萬死不辭,願為您效犬馬之勞!」
就知道你還有東西!
那將領接過銀票,滿意地笑了笑,這才正色沖他們三人道:「本將今夜會將你們換出去,當做死屍丟棄到城西的亂葬崗,到時候你們自求多福,不要再進入廣陌里!明白了嗎!」
「明白!明白!小的明白!」霍同鷗說著,還給這個將領連連磕了兩個頭才算完事。
之後,那位見錢眼開、貪得無厭的將領總算是說出了他的計劃,今夜正好有三個死囚要拖出去埋葬,他也找好了能夠代替他們被斬首的囚犯,只需要偷梁換柱就可成功。
見他如此安排,三人便也不做逃跑的打算了,乾脆將計就計順了這個將領的意思。
「我說小霍,」等那個將領走了,洛北風才用手肘戳了戳霍同鷗的腰,「你這樣流水的銀子花出去,將來怎麼攢老婆本啊,我師傅他可不便宜——」
「那些都是法術變的,」霍同鷗臉上一紅,血色的瞳孔閃了閃,有些不好意思,「過一天之後法力就會消失了……」
「嘿嘿,」洛北風卻笑了起來,連續地「嘖嘖」了兩聲以後,才道:「小霍,你可暴露了。」
「誒?」洛北風眨了眨眼,「暴露什麼了……」
息攬舟在旁邊也憋不住地一笑,更鬧得霍同鷗慌張起來,洛北風這時候才笑夠了,帶著滿臉的壞笑湊近了霍同鷗的耳畔說道:
「小霍啊,難道你反駁我的原因不應該是『師傅』么?難道,你真想娶我們師傅為妻啊——?」
這話說出來,霍同鷗先是一愣,然後整張臉迅速地變得通紅,看也不敢看息攬舟和洛北風,慌亂地低下頭去,半晌才小聲地說了一句:「我、我……沒……」
「好了!小霍我們誰和誰啊!」洛北風一把摟住了他的肩膀,稱兄道弟,「當師兄的當然希望師傅能夠有個好歸宿,而且他那樣的,也就只有你才會看得上。嗯,老頑童一個,沒正經、又好吃懶做,經常忘事……」
受不了洛北風,息攬舟打斷了他:「師傅可沒有你說的那麼差。」
「……」看著他二人臉上的言笑晏晏不像是裝出來的,霍同鷗渾身燥熱,有些難耐地吞了吞口水,輕聲問道:「二位師兄……你們……」
「怎麼?」息攬舟微笑著看著他。
「你們難道,不……反對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