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0章 算我怕了你
聽見這聲輕喚,息攬舟抬頭靜靜地看著俯身趴在他上方的男人,外頭的陽光正好灑落在他的面龐上,正逢他臉上的薄薄汗漬,一張臉變得十分明亮閃著輝光。
此刻,有一滴汗水順著他的側臉流淌下來,匯聚在下巴處,然後突然墜落。
息攬舟的目光也凝聚在了那汗水上,然後看著那汗滴落在了他的嘴角處,眨了眨眼睛,息攬舟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試探性地喚了一句:「師……弟……?」
俯身看著他的男人也鬆了一口氣,緊蹙的眉峰微微舒展、嘴角也微微地翹了翹,他喘了一口氣,伸出手去細細地描摹過息攬舟的眉、然後是眼角、鬢角,之後就順著臉龐的弧度緩慢地一點一點地摩挲了下來,半晌之後,他才輕聲應了一句:「師兄……」
聽見這兩個字,息攬舟便更加確定了心中所想,他心裡放鬆下來,便微微笑了,輕輕地伸出手去攀住面前人的肩頭:「回來……就好。」
回來就好。
洛北風笑了笑,剛想要開口說什麼,息攬舟卻覺得身上一沉,那個面帶笑容的小師弟已經暈了過去,身上的黑色衣衫都被汗水浸透。
不知他經歷了什麼才在和小洛的相爭之中絕地反擊、死而復生,息攬舟只覺得鬆了好大一口氣,人就好像是死過那麼一回一般,他雖然高興,可是卻沒有力氣爬起來。
摟緊了懷中洛北風的身體,息攬舟輕輕地嘆了一口氣,用盡最後的力氣轉動脖子看著旁邊獃獃跪坐在地的霍同鷗:「小……師弟……叫你,看笑話了……」
霍同鷗一愣,連忙紅著臉擺擺手:「不敢、不敢……誒?師兄!息師兄!」
息攬舟昏了過去,元神受到的傷害實在是太疼,且乍喜乍悲耗費了他太多的心力,如今能夠堅持著說這許多話已是極限了。
他是昏了過去,可苦了有些迷惘還沒有從驚愕當中緩過勁兒來的霍同鷗,要扛著他和洛北風下山去,找到附近的鎮子落腳,然後才尋了法子同廣寧子通報此事。
廣寧子溺愛徒弟,即使霍同鷗的道行不高,卻也給足了他各種各樣的靈藥,且他雖然迷惘,卻也能夠將事情前後經過細緻地講與廣寧子聽,廣寧子便告訴了他接下來要如何去做。
取來靈藥分別喂與息攬舟和洛北風服下,霍同鷗便搬來了凳子守著兩人。
外頭的夜色愈發深了起來,霍同鷗守著他們漸漸也覺得有些困,即使按照廣寧子所言的運功法門,他還是不能堅持,或許才經歷了一場苦戰的緣故,他便趴在桌邊睡著了。
一夜好眠。
洛北風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卻發現他被放在了一桶熱水之中,水中還飄著不少他見過、沒見過的藥材,溫熱的熱氣蒸騰上來伴隨著陣陣葯香。
環顧四周,他發現他所在的是一個小房間裡頭,看樣子應該是個客棧,有一套藍色的新衣衫掛在不遠處的架子上,還有不少淺白色的瓶瓶罐罐放在檯面上。
泡在水裡不僅僅消弭了他強行黏合元神遭受到的傷害,也叫他渾身的勞累盡數清除了過去,只是垂下頭去看著自己的小腹,洛北風有些無奈地苦笑了一聲:
古人說,色字頭上一把刀,誠不欺我也。
小洛的異變可以說是因為那個天煞九陰陣的關係,叫他以元神的形態吸入了不少陣中的鬼混怨氣,激發了他魂靈之中暴虐的部分,才叫他生了取而代之的心思。
但是,小洛所說的話,字字句句都砸在了洛北風的心上、更叫他有些應接不暇。
小洛說的沒錯,他是對息攬舟存了很多暴虐的心思,可是他沒有去做,只是想;小洛說的也不錯,他能夠變成這樣,成長成為能夠和他相爭的邪靈一般,也是因為他存過這些心思的緣故。
他造就了小洛,自然也得為小洛的變異負上一半責任。
為什麼……沒能忍住呢?
若是他不想……
「師弟你醒了?」正在洛北風胡思亂想、兀自懊惱的時候,息攬舟懷裡抱著不少東西走了進來,看見他醒了,臉上露出了一個溫和的笑容來,然後將東西盡數放到了檯面上,這才過來探了探水溫:「怎麼樣?身體舒服多了么?」
他進來得太突然,洛北風根本沒來得及收拾臉上的表情。
「怎麼?」息攬舟抬頭看了他一眼,發現他滿臉十分痛心疾首的表情,於是便順著洛北風的目光看向了水中——洛北風的小腹處。
點點頭,息攬舟勾起嘴角笑:「師弟,就算是小了,你也用不著擺這樣一張臭臉吧?」
「……」洛北風深吸了一口氣,看著息攬舟那巧笑的眉眼,忽然一把拉住了息攬舟的領口將他整個人拽得俯下身來,洛北風湊到他耳畔輕聲道:
「師兄,我是大是小,不是只有你最清楚么……」
「呵——」息攬舟心情很好地笑了笑,眯起眼睛來看著洛北風,卻笑著說了一句旁的話:「我給你搓背。」
洛北風也眯起眼睛來、隔著重重蒸騰起來的霧氣看著息攬舟,他笑了笑放開了手,乖巧地交疊手臂趴在了桶沿上,然後將下巴枕了上去。
「說說看吧?你和他,到底最後怎麼回事。」
伴隨著身後溫柔緩慢的力度,息攬舟的聲音在他的耳邊響起,雖然極致地控制,可是他壓抑著的擔心受怕——洛北風怎會不明白。
「小洛和我心意相通,他想殺我、我會第一時間知道,同樣的,我若想了法子殺他,他也一定會知曉。我們,若是在你身體裡頭長久地斗下去,不是兩敗俱傷,就是對我不利。於是我便只能鋌而走險——先全了他的心意,再圖絕地反擊的辦法。」
他這話才說完,身後擦洗的動作便頓了頓,接著便是一下很重的力道,伴隨著那人顫抖的聲線:「所以……呢?」
勾起嘴角笑了笑,縱使現在想來他還是后怕無窮,但是能夠換來他師兄對他的這點心意,洛北風覺得自己並不虧:「所以,我就叫他先以為能夠吞噬了我,然後自鳴得意之後,退出了元神的世界,我再來反殺。」
「小洛以為他是元神能夠殺我,卻不知道如果我們兩人的元神重新黏合,最後身體的主動權在誰的手上還是比的真功夫,他一時驕傲自負,當然未加防備,加上他只以為殺了我,卻不知黏合到了一起,我還能從他的身體裡頭重新消弭了他……」
洛北風說出來是輕描淡寫,可是整個過程如何兇險、稍有不測便是他和息攬舟的天人永隔,莫不說他的終生抱憾、死不瞑目,更是要息攬舟日日夜夜都處於痛苦之中。
不殺「他」,卻要日日夜夜看著一個和自己最愛之人如斯相似卻又如此暴虐的人在折磨自己,身心俱疲、終日難安。
殺了「他」,就好像是手刃摯愛一般,即使日後快活了,也是一道傷,終身擁有、難以相忘。
無論哪種選擇,息攬舟此後的日子一定不好過,這都不是他洛北風想要看到的。他想要他的師兄平安、快樂,當然不會要他師兄為難。
想到此處,洛北風轉過身來,穩穩地握住了息攬舟的手,靜靜地看著息攬舟道:「都過去了,師兄,都過去了。」
「……不過,」不想再繼續這個令人揪心的話題,息攬舟輕咳一聲,問道:「當時天煞九陰陣作祟,你被困在陣中,小洛被傳送了出來,後來……你又是怎麼出來的?」
「是阡陌,」洛北風回憶當時,想了想,露出一個苦笑來:「她也是個可憐人,她說她雖然被困在陣中又不老不死,卻也可以送我出去,於是我便出來了,看見你躺在地上,霍……師弟說了情狀,我便明白是出了大事,連忙元神出竅跟了進去,這才見到了師兄你。若是當時我晚了一步……」
想著,洛北風忽然動手,將正在出神的息攬舟一把拽入了水中。
「哇!咳咳咳咳……你幹什麼?!」被迫嗆了一大口水的息攬舟,有些狼狽地抹去臉上的水花,渾身的衣服都勢透了,更是弄灑了大半桶的水。
「嘻……」洛北風眼眸沉了沉,笑著湊過去擁住息攬舟,親了親他的嘴角:「師兄,現下你的衣衫也濕了,不如……陪我一起洗吧?」
掛著滿臉的水珠,濕漉漉的衣服貼在身上特別不舒服,息攬舟眯起眼睛來看了洛北風半晌,終於輕輕地將手放在了洛北風的腰間、彎了彎眼睛:「師弟,其實……你想這樣挺久了吧?」
回答他的是頸側傳來的吮吸,還有那不知道為何在做這種事情時候特別靈巧的手,盡數將他身上濕透了的束縛給褪了去的觸感。
肌膚親近相貼的時候,洛北風含混在齒間的聲音響了起來:「師兄,你的元神也受傷了,你把葯盡數給了我,你要怎麼辦才好?」
「你都猜到了?」息攬舟吃吃地笑,他動了動被洛北風弄得有些癢的脖子,主動趴到了洛北風的懷裡,將腦袋枕在了他的肩頭,「你的傷更重些……」
「明明你都見血了,尤其是這裡……」洛北風的手動了動,狠狠地掐了掐,鬧得息攬舟驚喘一聲,更毫不客氣地在他肩頭咬了一口。
洛北風怎會忘,他看見那兩道鞭痕、落在息攬舟胸口上,將那粒弄成了什麼模樣!
「那也是在元神上……」息攬舟紅著臉輕聲道,「何況,若是我真傷重,我們前後昏迷,怎麼——先醒來的是我、現下照顧你的人也是我……唔嗯——?!!」
違和的疼痛讓他一瞬間就低吟出了口,更是惱火地瞪著罪魁禍首。
「師兄,既然是照顧我,這裡、自然也該好好照顧到才是,」洛北風卻滿不在乎,說出了一個讓息攬舟無言的答案來,「還有這裡、這裡,以及,這裡!」
「啊唔嗯——!!!」息攬舟尖叫出口,整個人都往上掙扎了幾分,險些要從桶中跳出來,然而洛北風那靈巧的手指按在了致命的地方,叫他渾身的力量,在一瞬間就被那蝕骨的快意給侵蝕了。
「師兄,」洛北風自然而然地在他臉上香了一口,霧氣中他的眼睛特別亮,「師兄,師兄……」
「好了,」息攬舟喘了兩聲,總算是穩住了氣息,他有些無奈,卻又寵溺地看著洛北風:「好了、好了,算我怕了你了,你想做什麼便做罷。」
洛北風眼前一亮,卻又聽見息攬舟繼續說:
「只是師弟,只怕日後你還得勤加修心才是,清心、靜氣、寡慾,才是仙家築基之根,你腦子裡那些東西……」他彎了彎嘴角,眼中閃過了狐狸一般的狡猾,「還是……」
「少想些為好……唔……」
剩下的話被懊惱的洛北風吞到了肚子里,之後房中只剩下了一片旖旎,外頭,又是一個朗日。晴空萬里、萬里無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