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城
沈微遠遠的站在一旁,看著西里爾和其他的球員打打鬧鬧。
她見過西里爾各種各樣的笑容,有面對外人禮貌而疏遠的微笑,也有對她說「沒關係」時沉穩如成人的笑容,只是獨獨很少見到他笑得這麼率性,這麼孩子氣。
她覺得,沈先擇大概還是有一點說錯了——那就是,也許最開始選擇足球的確是出於無奈,但西里爾他,在這個過程中,已經真正開始享受這種運動了。
沈微真正坐在球場看西里爾比賽的時間其實並不多,但每一次親臨球場的時候,她都會感到不可思議,相對於可以稱得上「足球荒漠」的中國來說,歐洲的國家則是到處充滿了足球的氣息,對於這些歐洲人而言,對足球的熱愛彷彿是融入了骨血之中的,當比賽開始或結束,當數以萬計的人懷著同樣的期盼千里迢迢奔赴球場,當球迷們異口同聲的吶喊某個名字或者某一句話時,饒是沈微這樣對足球沒什麼感覺的人,都會迷惑,也震撼於足球的魅力。
此刻的巨龍球場就是如此。
比賽已經結束,簡陋的頒獎儀式也已經結束,但興奮的波爾圖球迷們遲遲不肯離開球場,他們大多都是位置上站了起來,一窩蜂的圍在了最靠近草坪的下方,隔著長長的圍欄不斷的招手,大笑,如果某個球員在慶祝的時候湊近了一些,他們還會伸出手,試圖從他身上扒下什麼來——當然,大部分時候,這個「什麼」就是指的全身衣物。
沈微在旁邊站了一會兒,和現在整個球場瘋跑的各種人不一樣,她的微笑和自持讓她看起來頗有些格格不入,但這種情景並沒有持續很久,因為很快就有素不相識的波爾圖工作人員湊了上來。
從服裝上來看她大概是波爾圖球場的草坪管理員之類的,這位工作人員顯然並不知道她是誰,只是簡單的把她當做了面生的員工,她緊緊的給了她一個擁抱,然後在沈微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大聲喊道:「嘿!朋友,現在可不是干站著的時候!」
說完這這句話,她就拉著沈微,一溜煙跑進了慶祝的人群之中。
此時的波爾圖,不論是主教練球員,還是主席工作人員,都在球場上展開了一種瘋跑式慶祝,所有人都手拉著手,開始圍著球場的外圍毫無目的的奔跑起來,他們每經歷一處看台,都會有球迷們起立歡呼。
這樣瘋狂的氛圍一直持續了整整一個小時,沈微也從最開始的懵懂跟從,變得有些樂在其中起來,她能清晰的聽到風從她的耳邊呼嘯而過的聲音,也能聽到看台上掀起的海浪般的吶喊,胸腔里那顆常年平波如水的心臟,此時似乎也跳動得格外劇烈。
等到西里爾重新回到她的跟前時,沈微不好意思的理了理此時已亂成一團的長發,一邊平穩著有些凌亂的呼吸,一邊問道:「怎麼回來了?」
「差不多已經結束了,」在西里爾的記憶中,母親總是將自己打理得井井有條,很少出現這樣有些狼狽的樣子,這讓西里爾有些驚奇,只是並沒有表現出來:「媽媽,我們回去吧。」
這回反倒是沈微有些遲疑了:「……我聽說,球隊奪冠后一般都是有聚餐或者派對的,你不去嗎?」
西里爾抿了抿唇,搖搖頭:「算了吧,我身上的傷勢還沒有,以後會有機會的……」
「可是你想去,對不對?」沈微打斷了他的話,認真的注視著他。
是的,從理智上判斷,西里爾應該做的是立刻回家,好好養傷,而不是去參加派對什麼的,可此時,在經過,或者說參與了這場瘋狂之後,沈微忽然覺得,適當的感情用事也沒什麼不好。
「去和你的朋友們慶祝吧。」沈微微笑著這麼說著,伸手替他捋了捋因為酒液而亂糟糟的頭髮,「你的傷勢還沒有好,不該吃的食物不要碰,回來的路上要小心,知道了嗎?」
話一出口,兩人均有些失神。
因為西里爾一向嚴於律己,很多事情根本不需要旁人叮囑,因此沈微也極少像尋常父母一樣,絮絮叨叨的拉著兒子說一些繁瑣碎語。
可有些關心,難道就因為對方能夠照顧好自己,所以就可以不用說出口了嗎?
西里爾的心情一時有些複雜起來,最終他還是點點頭:「好的。」
直到沈微的身影漸漸從他的視野里消失,西里爾都有一些恍惚,但很快若熱·科斯塔就走了過來,波爾圖隊長十分哥倆好的攬過後輩的肩膀,興緻勃勃的告訴他,他們的聚餐地點就是巨龍球場附近的一個餐廳。
作為一個負責任的隊長,若熱·科斯塔決定自己負責將西里爾帶到餐廳去,只不過在他出口幫助西里爾之前,另一個活潑輕快的聲音插了進來——
「西里爾哥哥~我們一起走吧!」不知什麼時候溜過來的蒂塔高興的撲向了西里爾,小姑娘剛剛高出西里爾的腰際半個頭,這會兒正好環住他的腰部不放手,女孩兒一邊笑嘻嘻的說著,一邊側過頭沖著後邊的穆里尼奧揮手撒嬌:「爸爸,你說好不好?」
穆里尼奧一時有點猶豫自己是該先喝止亂動手動腳的女兒,還是讓西里爾離自家閨女遠一點。
塔米笑著搖了搖食指:「帶你西里爾哥哥是沒問題,不過蒂塔和馬里奧不能去,你們兩個給我乖乖在家睡覺。」
兄妹兩人頓時發出了沮喪的哀嚎。
穆里尼奧點點頭,這會兒他又變得有點嚴肅了,只是在剛剛那場狂歡之後,這種嚴肅已不再像平時那樣具有足夠的震懾力:「沒得談。」
然後在接下來的半個小時里,面對兩兄妹的軟磨硬泡,穆里尼奧再次展現出了他「不近人情」的一面,他全程專註於開車,對自家兒女的撒嬌賣萌視若無睹。
他們先開車到了穆里尼奧在波爾圖的居所,把兩個孩子安置睡下了,這才轉路向球員們約定的餐館駛去。
一路上的波爾圖都十分熱鬧,葡超的冠軍獎盃讓這個城市的絕大多數人們都陷入了狂歡之中,大街上隨處可見身穿藍白球衣,帶著藍白圍巾的人們忘乎所以的慶祝著。西里爾隔著車窗靜靜的注視著這一切,彷彿要把這一切都印在心中。
一顆小小的黑白皮球,讓整個城市都充滿了歡樂。
對於所有人的波爾圖人來說,這註定是一個無眠的夜晚。
發生在波爾圖餐館的波爾圖球員中間的慶祝,同樣持續了很久。除了穆里尼奧和塔米,波爾圖的球員們外,還有球員們的「太太團」。大家坐在一起熱鬧的聊天,說笑,喝酒,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上散不去的笑意。
一直到後來,一個隊的球員全都醉得七七八八了,還有人在不停的喝,這個時候,連穆里尼奧都暫時忘記了之後的比賽,專心於此刻的歡愉之中。
等到三三兩兩的隊友開始發起酒瘋的時候,已經是凌晨一點了。
西里爾沒有打算再繼續下去,再繼續下去也不過是照顧幾個醉鬼,而作為一個傷患,他可以明目張胆的逃過照顧醉鬼這種事。因此他只對穆里尼奧交代了幾句,就自己走出了餐館,打算散散步。
隨著他推開餐館的大門,一股冷風便迎面撲來,直接吹醒了他被暖氣和酒氣熏得微醺的大腦,他這才想起他似乎直接把那個輪椅丟在了巨龍球場。
算了,只是隨便走走,不跑動的應該是不會傷到肌肉的。
他慢悠悠的沿著大街走了一會兒,忽然在前方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克里斯?」西里爾眨了眨眼睛,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但眼前的事實很快告訴了他其中的真假:「你怎麼會在波爾圖?」
「很顯然,某位沒有入選土倫杯大名單的先生已經完全忘記u21青年隊集訓是在波爾圖了。」克里斯蒂亞諾氣鼓鼓的說,聽得起出來上次的氣還沒消。
西里爾只得苦笑。
此時距離他們上次的不歡而散已經有一個星期的時間,而西里爾也正好是在這個時間段里做完了手術,只不過,醫生依然在手術后明確的告訴他:他不可能趕上土倫杯,強行出場只會傷到身體。
這也是主教練文海斯儘管十分遺憾,最終還是沒有把他列入到大名單的原因。
西里爾思考著該如何讓小夥伴消氣——雖然其實他也不是很明白克里斯究竟在氣什麼……
就在這個時候,他發現克里斯的目光……似乎緊緊的盯著自己的胸口瞧?
西里爾愣了一會兒,很快明白了其中的理由——在領到葡超冠軍的獎牌后,西里爾隨手就將獎牌掛到了胸口,這會兒克里斯蒂亞諾可以說是被那塊獎牌牢牢的吸引了注意力,一時還有些晃神。
注意到這個細節,西里爾心中微動,頓時有了主意。
他伸手將掛在自己脖子上的獎牌取了下來,送到了克里斯蒂亞諾的跟前,在對方因為誤會他的意思而變得更加憤怒之前,西里爾開口解釋道:「克里斯,如果可以的話,我也很想參加土倫杯。」
克里斯蒂亞諾的臉色稍微變得那麼好看了一點。
「但是你知道,傷勢這種事情,總是沒有辦法的,」西里爾看著他,神色忽然變得十分認真起來:「所以,我可以請你連我的那一份也一起努力,用土倫杯冠軍的獎牌,和我交換這枚聯賽獎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