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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西里爾因為受傷而不得不躺在醫院的時候,以《波爾圖商報》為首的葡萄牙媒體已經和義大利媒體們掐得天昏地暗了。
那天的比賽結束后,參加最後的記者招待會的只有拉齊奧的主教練,代替穆里尼奧參加發布會的法里亞則是輕描淡寫的表示球員傷勢太重,穆里尼奧先生走不開身,所以由他代表穆里尼奧出席。
這句不能再平淡的話成功引起了記者們的興奮,西里爾為什麼傷勢重?還不是拉齊奧球員下手太狠嘛,只要記者稍一挑撥,變採訪為掐架簡直分分鐘的事情。
於是很快就有記者舉手提出了疑問:「我們都能看到,比賽中西里爾因為凱尼亞的直接衝撞而倒地不起,當場被送去了醫院,用如此惡劣的戰術對待一個未成年人,拉齊奧的戰術是否有些過分了?」記者一邊說著,一邊緊緊的盯著拉齊奧的主教練費利佩。
很顯然,這位記者是一位波爾圖球迷,儘管他的語氣聽上去十分正經,但明眼人都聽得出來,這位記者就差指著費利佩的鼻子說拉齊奧打法惡毒了。
費利佩的臉色頓時變得極其難看起來,他冷聲道:「在球場上沒有年齡,只有對手,對波爾圖球員造成了這種不必要的傷害我們也很難過,但我不認為我們的戰術有什麼問題,既然上了球場,就要全力以赴奪得勝利。」
「你所說的勝利,就是指這種不擇手段的犯規嗎?」那個記者繼續咄咄逼人道。
整個新聞發布會的現場頓時靜了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了這裡,費利佩的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早就聽說英格蘭的媒體問起話來刁鑽犀利,卻不想葡萄牙媒體也是這麼不甘示弱。
他語氣生硬的道:「我不認為我們有不擇手段,事實上凱尼亞也沒有完全撞到西里爾-斯萊德……」
費利佩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那個記者強行打斷了:「所以說,原來拉齊奧的戰術就故意撞向西里爾?我明白了,好的,我的問題問完了。」
說完這句話,那個記者也不給費利佩反駁的時間,利落的坐了下來,堵得費利佩一時啞口無言。
「胡說八道,我根本就沒有要求凱尼亞去撞西里爾……」費利佩大聲反駁道,但這個時候顯然已經遲了,除了少數義大利記者,一大半葡萄牙記者頭也不抬的在自己的本子上寫寫畫畫,假裝沒聽見費利佩的辯解。
就在費利佩暴跳如雷的時候,另一個葡萄牙記者接著介面道:「哦?費利佩先生沒有要求凱尼亞使用犯規戰術,也就是說這一切都是凱尼亞自作主張咯?」
wtf!這種問題要他怎麼解釋?說出來分分鐘是教練和球員反目更衣室不和的節奏好嗎?這些葡萄牙記者怎麼說話一個比一個狠的?
費利佩沒法回答這個問題,他的臉色一變再變,最後索性摔了椅子,也不和法里亞握手了,頭也不回的就離開了新聞發布會,只剩下底下一大群笑眯眯做筆記的葡萄牙記者們。
「嘖嘖嘖……凱米這次的問題可真是有夠惡毒的,費利佩準是被他氣瘋了。」一個記者小聲感嘆道。
另一個記者聳了聳肩:「沒辦法,誰讓拉齊奧傷了西里爾呢?誰不知道凱米是波爾圖的死忠,西里爾還在青年隊的時候凱米就開始跟蹤報道他的事情了,就差把他當做自家兒子來看,現在西里爾受傷了,他能不氣嗎?你等著看吧,明天的《波爾圖商報》,他說不定還要罵上一個版面。」
「活該!誰讓他們用這種殺傷性戰術的?」
「哎,明天的報紙肯定熱鬧了。」
「我才不管熱鬧不熱鬧,哎,只希望西里爾的傷勢能夠快點好起來。」
***
西里爾醒來的時候,窗外的天空已經暗了下來。
許是擔心打攪到病人的睡眠,房間里的燈光開得極弱,環境也是同樣安靜得出奇,西里爾試著動了動,這會兒的疼痛感已經沒有比賽時那麼嚴重了。他略一思索,又嘗試撐著身子坐了起來,腿部的痛楚因為他的這個動作變得劇烈了些許,他輕輕的「嘶」了一聲,還是沈微反應過來,扶起他靠在身後的枕頭上。
「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有一點疼,不過不礙事。」西里爾說著,目光落在心不在焉的沈微身上,試圖從母親的神色里判斷出什麼來,沒有成功,這讓他的心裡有些亂糟糟的:「醫生怎麼說?」
「醫生說是半月板受傷,不算太嚴重,只要正常做完手術,就不會留下任何病根。」
不知道為什麼,西里爾總覺得心裡怪怪的,可他打量了一下沈微與往常並無二致的態度,又說不出是哪裡不對。他抿了抿唇,又問:「比賽怎麼樣?」
「4:1,波爾圖晉級決賽。」
西里爾頓時放下心來,若是因為他的傷勢而導致波爾圖無緣聯盟杯決賽,就算其他人不說什麼,他自己心裡也會過意不去的。
只不過……
他抬起頭,沈微此時就坐在他的床邊,低頭削一隻蘋果,她的動作很細緻,但熟悉母親的西里爾依舊從她垂下的雙眸里撲捉到了些許迷茫的情緒。
西里爾低頭想了想,以為沈微是在擔心他的傷勢,便輕聲安慰道:「媽,我沒事的,球場上的碰撞,有時候難免會出現一些意外,你看我以前不就很少受傷么?」
「西里爾。」聽到這裡,沈微的眸光沉了沉,她叫了一聲西里爾的名字,語氣裡帶著說不出的壓抑:「如果不是醫生告訴我,你到底還想瞞我多久?」
西里爾心中微慌,只是面上不顯:「……媽媽?」
沈微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凝視著他。沈微知道,在很多事情上,西里爾一向是報喜不報憂,所以從小到大,哪怕他在外面受了委屈,他也只會自己不動聲色的想辦法討回來,而不是向他人求助,甚至為了避免沈微擔心,他還會將所有的痕迹都處理得乾乾淨淨。
西里爾身上的傷勢,其實只有半月板損傷,醫生所說的其他傷痕,全部屬於更早的時候留下的,現在早已痊癒,只是這些不算嚴重的陳年傷口,在當初的時候一點一點地傷到了他的身子骨,導致他體質下降,這才引發了半月板損傷。
也許她真的不是一個合格的母親吧,連讓自己的兒子能夠放心依靠的能力都不具備。
西里爾低垂著頭,一副乖乖認錯的樣子,他偷偷瞄了一眼面色低落的沈微,忙不迭的低聲認錯:「對不起,我保證不會再有下次了。媽媽你彆氣了好不好?」
沈微沒有回應他的認錯,她也沒有再看西里爾一眼,而是目光移開,視線漫無目的的轉在潔白的棉被上:「手術的事情,你就不擔心嗎?」
也許是因為受傷的緣故,急於求得原諒的西里爾並沒有察覺這句話有哪裡不對——換在平時,他早該聽出這根本就是沈微一貫說話的方式了,但這會兒他什麼都沒聽出來,反而冷靜又認真的回答了沈微的這個問題。
「醫生說了通過手術就能好,自然不會騙我。醫藥費方面也沒有什麼好擔心的,哪怕我不是因為比賽而受傷,為了我現在的價值,俱樂部都不會坐視不管。比賽方面,我還只是一個替補,沒了我,先生還有其他的替補備選……我應該做的是好好養傷,其他的,已經不用我操心了。」
沈微愣了愣,輕聲道:「是啊……已經沒什麼好擔心的了。你總是想得這麼周到。」
西里爾見自家母上大人終於肯搭理自己了,總算是鬆了口氣,一點都沒有察覺什麼不對勁的道:「對了媽,等我出院了,我們就搬家好不好?我們選一個距離波爾圖近一點的公寓。」
這句話彷彿開了個極好的頭,他說著說著,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來,心情很是愉快的絮叨著一些他對於新家的嚮往,關於在波爾圖的生活,關於未來。
沈微於是也微笑著聽他興高采烈的說著這些東西:房子要買在一個不是特別繁華的地方,不能太嘈雜,但也不能太荒涼,最好離波爾圖有一段距離,每天出門的時候可以在路上做長跑熱身。屋子外面要有庭院,院子里可以栽一些可愛小巧的鮮花綠草,屋裡的地板要木質的,夏天光腳踩在地板上比較舒服……
她就坐在那裡,靜靜的傾聽著,不時笑著說「好」。
等他說得累了,又迷迷糊糊的睡去之後,沈微站起身,溫柔地替他捻了捻被子,在少年的額頭上輕輕印上一個吻。
然後她轉過身,拉開病房的大門,慢慢的走了出去。
大門被她悄無聲息的合上,她沒有走遠,甚至沒有走開,身子卻緩緩蹲了下來,無力地癱靠在純白的木門上,任由一抹晶瑩自她的眼角緩緩滑落。
片刻后,她從口袋裡掏出手機,撥通了那個她以為她此生都不會再撥通的電話。
「……我答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