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2章 ：朋友（下）
克里斯蒂亞諾十分生氣。
如果時間倒回到西里爾伸手拉他的那一秒，他說不定會惡狠狠的打掉對方的手自己站起來什麼的。然而事實卻是，在嘲笑完克里斯蒂亞諾並將他從地上拉起來后，西里爾就鬆開了手，自己雙手撐住了身後的欄杆，懶洋洋的坐了上去。
然後他說：「你知道打架重要的是靠什麼嗎？」
這個話題很奇怪，無論是它出現的場合還是時機。但在某種程度來說卻又離奇的吸引了克里斯蒂亞諾的注意力，克里斯蒂亞諾一時忘了生氣，他忍不住問道：「靠什麼？」
「一是忍，二是狠。」他說這話的時候，一雙湛藍而深沉的眼睛認真的看著克里斯蒂亞諾：「只要做到這兩點，不管對方是誰，都能立於不敗之地了。」
克里斯蒂亞諾不是很明白這兩個字怎麼就成為打架勝負的關鍵了，他困惑的道：「什麼意思？」
西里爾想了想，又道：「簡單來說大概就是，當你感覺很痛的時候，忍耐住，保持理智，給對方更狠的報復吧。」彷彿是擔心克里斯蒂亞諾聽不懂，他又補充道：「當別人一拳打痛你的時候，你要做的不是因為疼痛而遲疑，而是忍住痛苦，讓對方常常更痛的滋味。」
這種感覺很奇怪，克里斯蒂亞諾想。
明明對方似乎是很認真的看著自己，但克里斯蒂亞諾卻有一種，對方並非是在自己，而是透過自己，回憶某一些過去的感覺。
這種認知讓克里斯蒂亞諾有些不爽。
「不管怎麼說，還是謝謝你了。」西里爾沒有再在那個奇怪的話題上糾結下去，他從欄杆上跳下，穩穩的站在地面上，笑眯眯地衝剋里斯蒂亞諾眨了眨眼睛：「雖然也沒幫上什麼忙就是了。」
雖然收到了感謝了。然而一點都不高興怎麼破。
克里斯蒂亞諾有些氣悶的瞪著眼前笑眯眯的少年，一時竟說不出什麼來反駁他，他只好悶悶的道：「你能不能不要笑了？」
西里爾微微一愣：「啊？」
這會兒他站在克里斯蒂亞諾身前的時候，已經是他一貫的溫和有禮。方才的亂斗並沒有在他的身體表面留下什麼顯眼的傷口，衣服在簡單整理之後也迅速恢復了正常該有的樣子，而當他重新習慣性的微笑起來的時候，那個在旁人眼中堪為模範生的西里爾·斯萊德，便再次回來了。
但克里斯蒂亞諾卻不喜歡。
雖然他本身就對這個傢伙沒什麼好感——但這個樣子的話那就是討厭了。
「如果你不想笑的話，那就別笑。」克里斯蒂亞諾撇撇嘴，十分嫌棄：「這樣看著很噁心。」
「……」往日里戰無不勝的微笑政策忽然的失效西里爾再度愣了愣，他皺了皺眉頭，很認真的思考了一下，然後他問道：「如果我不想笑的話？什麼意思？」
克里斯蒂亞諾拒絕回答這個愚蠢的問題，他頭也不會的轉過身：「我走了。」
「……你等等。」也許是不忍好心幫助自己的隊友就這樣帶著傷口離開，西里爾看著克里斯蒂亞諾離去的背景，猶豫了一會兒，脫口道：「我家正好就在這附近，要不你過來處理一下傷口再走？」
克里斯蒂亞諾其實是沒打算答應的，畢竟他跟眼前這個傢伙也沒有多熟。
但就在他聞聲轉過頭來的那一刻，他又明確的在西里爾的臉上看到了些許猶豫和淡淡的後悔。出於某種逆反心理，他下意識的道：「好啊。」
話一出口，兩個人均是愣住了。
西里爾是沒想到克里斯蒂亞諾會真的答應，在他看來這個裡斯本邊鋒對自己似乎一直相當的沒有好感。克里斯蒂亞諾則是愣神於自己的衝動，他本來在說出口的時候就有些後悔了，可是這會兒看著西里爾同樣意想不到的神色，克里斯蒂亞諾忽然又不想反悔了。
既然你這麼不情願，那我就勉為其難的同意好了(￣▽￣」)
兩人面面相覷了幾秒，彷彿是在等待雙方誰能反悔一樣，但這會兒克里斯蒂亞諾已經打定主意要讓這個一直讓自己不太痛快的人不痛快了，因為他就虎視眈眈地盯著西里爾，一言不發。
兩人持續了將近一分鐘的謎一般的沉默，最後還是西里爾乾咳了一聲，打破了這有些尷尬的平靜：「那，就這麼決定了？」
克里斯蒂亞諾語焉不詳的嗯了一聲。
一路上誰都沒有說話，克里斯蒂亞諾一向不是話多的人，此時正在埋頭思考自己就為了讓西里爾不痛快就做了讓自己不怎痛快的事情是不是有點太衝動了，他花了兩分鐘來考慮這個問題，最後這個問題在他偏過頭而西里爾習慣性的沖他笑笑時有了結果。
╮（╯＿╰）╭反正就是不喜歡。
而與克里斯蒂亞諾的問題相比，西里爾其實更加糾結一些。
他在思考，自己在與克里斯蒂亞諾的交往之中，到底出了什麼問題。
出生平民窟的孩子千千萬萬，有人有幸保留了內心的純粹和天真，有人墮入地獄與魔鬼為伍。幼年的環境讓西里爾擁有了同齡人所沒有的成熟和圓滑，也同樣讓他少了一顆和同齡人一樣以平常心待萬事的心。
就像科斯塔曾經玩笑般說的那樣——只要西里爾想，他幾乎可以成功討得任何人的歡心。無論是身邊的鄰居，訓練場上的隊友，還是上頭的長輩和教練，似乎沒有人不會對西里爾表示滿意。
畢竟他已經做到了他所能做到的，最好的一切了。
沒有人會不喜歡這種人：溫和有禮，風度翩翩並且善解人意。作為一個鄰居足夠熱情，作為隊友足夠友善無私，作為晚輩又足夠乖巧懂事。
但克里斯蒂亞諾卻似乎完全不吃這一套。
這讓一向在人際交往上戰無不勝的西里爾有些煩惱，畢竟就克里斯蒂亞諾的天賦來說，他們兩想來至少能做十年的國家隊隊友，對於佩克塞那種沒多少實力的蠢貨，西里爾是懶得花時間，但如果是克里斯蒂亞諾的話，他希望至少兩人可以保持不錯的隊友關係，而不是被抵觸。
「我如果笑的話，會讓你感到討厭嗎？」西里爾忍不住問道。
克里斯蒂亞諾知道西里爾這是在繼續之前那個中斷的話題，但不知道為什麼，當西里爾這麼說的時候，他第一時間想起的卻不是曾無數次微笑著出現在人前的西里爾，而是在一場亂斗后，少年拉他起來時的那個笑容。
因此，克里斯蒂亞諾抿了抿唇，幾乎是下意識的答道：「不討厭啊。」
「啊？」西里爾茫然地眨了眨眼睛，感覺自己好像更加搞不懂眼前這個人了：「那你剛剛說噁心又是什麼意思？」
可這會兒克里斯蒂亞諾又不太想搭理他了，拉丁裔少年十分粗暴的換了個話題：「你家還沒到嗎？我想處理完傷口早點回酒店了。」對於並不住在波爾圖的u21球員，國家隊自然是有另外安排酒店居住的。
沒能解決這個問題，讓西里爾·強迫症·斯萊德有些遺憾，但他也知道克里斯蒂亞諾是那種不能被逼迫的人，因此只好默默地在心裡安慰自己，中國有句古話，所謂兄弟呢就是一起同過窗一起下過鄉一起扛過木倉一起那個啥嘛，今天兩人也算是一個打過架了，所以應該……是不討厭的吧？
「好了，就在前面了。」
克里斯蒂亞諾的注意力很快就被面前的一大串建築帶走了，貧民窟的房子普遍是那種擠在一起似的樣子，看上去也像是久經歲月。但出身同樣不好的克里斯蒂亞諾卻只會感到親切，這兒和他的故鄉很像。
兩人東穿西繞的走了一會兒，西里爾便在角落裡的一棟房子前停下了腳步。
他沒有敲門，這個時間的沈微一般都在工作中，肯定是不在家的。因此他熟絡的掏出鑰匙，打開了門：「進來吧。」
屋內的空間和房子的外表一樣，同樣看起來極其狹小。但不同於房屋外部的不堪入目，屋子的內里卻是裝飾得簡單又溫馨，地板是掉了色的木質的，燈光開得不亮，照在人身上的時候會感到淡淡的暖意。克里斯蒂亞諾看著眼前簡陋的裝飾，心有忽然有些酸澀。
他忽然有些想念自己在豐沙爾的家了。
「你家挺好的。」克里斯蒂亞諾道，然後他看見西里爾挑了挑眉，不可置否的樣子。這時他才意識到，在這種情況下說這種話，似乎只會被人理解為諷刺或者看不起之類的？他愣了愣，急忙補充道：「不……我是說抱歉，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真的覺得挺好的。」
「我知道你的意思。」西里爾忍不住笑了起來：「我只是有些驚訝，你還是第一個這麼評價我家的。」他頓了頓，然後說：「其實我也覺得這樣就挺好——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別的什麼，也都不重要了。」
克里斯蒂亞諾心中一動，抬頭看向西里爾。
那雙曾疏離曾冰冷的眼睛里，此時在望向四周的目光里，卻是一片寧靜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