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1.11
春武從鎮上回來,吃了幾副葯,仍不見好,人都開始有些迷糊。何氏每天都紅著眼,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下,加上肚子里還有一個,人生生的瘦脫型了。
每個人都期待著下一副葯能起作用,再吃一副葯就能好,可沈華聽著春武絲毫沒有減輕的咳嗽聲,覺得再拖下去,就是用了好葯,也無濟於事。
很顯然,她能想到這點,其他人也都想到了,沈成定正在正屋和沈家二老商量分家的事,原本村裡的規矩就是家裡的兒子和閨女全都成親了,就可分家單過,戶頭還是在一個戶上。
雖然沈家還有沈成梅沒出嫁,但現在情況特殊,提前分家也是應當的,不能因為一房的事拖累整個大家。
所謂分家單過,就是在原來的大院子里起上隔牆,隔牆上開小門。村裡各家各戶佔地都大,前後左右都能擴建,端看你有沒有那個錢,生不生的出那麼多兒子。
沈成定提前來說,也是想要確定鹹菜生意,先前他娘雖然答應了,可大嫂瞧著軟性,可有的事上軸的很,況且,他爹一直沒開口呢。
沈婆子不覺得這事有啥不妥的,大包大攬的說:「你大哥是讀書人,哪能出去做買賣人,你大嫂一個婦人家占著一門手藝有啥用,好好在家相夫教子才是她的本分。你今兒先把鹹菜拉去縣裡賣了,回來的時候正好把你大哥喊回來,咱們再談分家的事。」
沈成定不停的拿眼瞅沈老頭,見狀,沈婆子也有些發怵,老頭子一直沒吱聲,難道是不同意?可回頭想想自己說的不是和他當初一個意思嗎,沈婆子沖兒子遞了一個顏色,讓他先出去,然後才問道:「老頭子,你咋想的?」
沈老頭看著沈婆子溝壑縱橫的臉,突然覺得老婆子老了,哪個爹娘不為子女操心。他能明白沈婆子的意思,老大家眼看著將來吃穿不愁,老三家沒孩子暫時沒負擔,老四剛成親,老四媳婦瞧上去又是能幹的,而且娘家就一個大哥,沒有拖累,還能幫襯一二,就剩下老二,大武生病,肚子里還有個小的,沒有手藝,分了家日子也難過。
也正是因為知道沈婆子的心,有些事即使他不贊同但也說不出反對的話來。
沈老頭沉默了半響,搖搖頭,「分家時再說吧。」
……
沈華和春溪上山采蘑菇挖野菜,雖然野菜沒有油不好吃,但偶爾換換口味也沒有那麼難吃。而且昨兒夜裡好久沒動靜的魚兜子居然兜著了兩條魚,三叔直說是沈華帶來的運氣,今天她們上山就是想多采些蘑菇放魚湯里一起燉,春武吃魚,她們也能分點蘑菇。
一群女娃子笑笑鬧鬧著從山上下來,每個人的背簍里都背的滿滿的,沈華頭上還帶了春溪用柳枝給她編的花環。
蘑菇泥多,春溪舀了兩盆水,搬了小爬爬,和沈華兩人一邊坐在那洗蘑菇一邊商量著野菜怎麼吃。
春溪想吃涼拌的,抄一邊水,滴兩滴油,放點鹽巴,隨便拌拌就挺爽口。
就沈婆子那捨不得油的性子,說兩滴油,真正就是兩滴,野菜吃到嘴裡都澀嘴。上次吃了一口,她都是強忍著咽下去的,沈華想了想說:「要不,用榨菜炒著試試?」
春溪無可無不可,正好瞧見王氏從廚房出來,喊了一聲:「娘,花兒想吃榨菜炒婆婆丁。」
王氏原本是要去拿雞蛋,聞言,拐了個彎往後院去了,可回來的時候不僅手空著,臉色也有些不對勁。
沈華本沒注意,直到她把洗乾淨的野菜和蘑菇送進廚房,才察覺出氣氛不對。她看了眼灶膛后的沈婆子,對方也吊著臉,一副凶樣。
她不動聲色的從廚房退出來,剛剛她們就在院子里,並沒有聽到吵架聲,之前王氏還好好的。
春溪倒完水,看到小妹站在那低頭深思,跑過去小聲問:「咋了?」
沈華抬頭看她,突然拉著她往後院跑,再看到擺放榨菜的地方,七個罈子不見蹤影時,心裡的怒氣也蹭蹭蹭的往上竄。
春溪不明所以,驚叫了一聲:「罈子呢?!」
沈華低低的說:「他們拖去賣了。」
他們,誰?
春溪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獃獃的愣在那。
沈華深吸了一口氣,她覺得她是很難適應古代生活了,一個大家庭,所有的事情只要長輩同意,根本就不需要尊重其他人的想法。她不是氣他們把榨菜拖去賣,春武生病,家裡急用錢,她願意把賣榨菜的錢拿出來,可是不是這樣不知會她一聲就拿她的東西。而且她一直想盡辦法不讓別人知道原料是草腰子,他們這樣整顆拿出去賣,以後生意還做個屁啊!
沈華氣的氣都喘不過來了,真正是氣死她了。
或許是她沒有真正的把沈家二老當做親人,在她眼裡他們是陌生人,是外人,是需要分清楚你我的。
沈華第一次感覺到了格格不入。
春溪擔憂的看著小妹,不知道為啥,她覺得花兒好像非常憤怒,又非常難過,明明就站在她旁邊,她卻覺得她伸手都抓不住她的感覺。
「花兒,你咋了?估摸是二叔拉出去賣了。」
瞧吧,只有她覺得他們的做法不妥,沈華自嘲的笑了,她勉強朝春溪扯了扯嘴角,「嗯,應該是籌銀子給大武治病。」
「那咱們要不要再腌一些,前幾日還有人問我呢,咱家還要不要草腰子。」
沈華看著單純美好的春溪,伸手摸了摸她的臉,嘆了口氣,算了,反正以後都不在家裡腌了,就這一次。
……
一直到晚上,王氏都沉著臉,沈華原本還想吃過晚飯安穩她一下,讓她不要放在心上,賣了就賣了。結果,飯桌上,她才真正明白王氏氣了一下午氣的是什麼?
誰來救救她的三觀,是她三觀不正嗎?
沈華目瞪口呆的看著自說自話的沈婆子和沈成定,真是人不要臉天下無敵。她原本以為沈成才是沈家唯一的一個極品,後來沈老四有望成為渣男第二,結果被壓制了,現在看來,還有一個藏得最深的在這等著呢。
「大哥大嫂,這門手藝你們根本用不上,可我要給大武治病,沒有手藝咋養家。大武也是你們從小看到大的,他這病再拖下去,大夫說……說就可以準備後事了……」說到後面沈成定的聲音都有些哽咽。
王氏低著頭,而沈成才路上已經聽老二說過一嘴,鹹菜生意,能賺幾個錢,給了便給了,於是點點頭說:「老二,你別急,大武的病肯定能治好的,大山那麼重的傷不也好了嗎,祖宗保佑著呢。回頭啊,就讓你大嫂教你,這是小事,咱是親兄弟,本就該互相幫襯。」
有了大哥發話,沈成定這才真正把心放回肚子里,他是真沒想到這鹹菜這般好賣,他帶出去得有四十斤,不到一天就全賣完了。賣了整整二百文錢,他一個月都賺不到兩百文啊,本錢能有多少,草腰子不值錢,頂天了一百文,一天賺一百文,難怪大嫂不過一個月就拿了一貫錢回來。
當他想賣個好,把今天賣榨菜的錢給王氏的時候,沈華差點沒笑出聲來。
五文錢一斤!
還好還好,本錢賣回來了。
何氏有些疑惑,她記得很清楚,大嫂說能賣十六文錢一斤,咋就這點錢?何氏心裡雖然感謝王氏和沈華,但鹹菜買賣如果真能接過來,大武的病就不愁了,所以,她雖然心有愧疚,但還是站在了沈成定那邊。
王氏只抬了下眼皮,並沒有伸手去接。沈成才倒是不客氣的接過來放進自己兜里,縣學里什麼都得花錢,錢根本不夠用。
「行,這件事就這麼定了,現在咱來說說分家的事。」
沈婆子正要把家裡的家當細數一遍,半響沒說話的王氏突然插話道:「娘,我有話要說,有件事二叔怕是不曉得,這鹹菜我不會腌,所以教不了你。」
沈成定黑下臉,只看沈成才。
而沈成才不負他望地拍了下桌子,怒視王氏,這是她第二次當著眾人的面不給他臉了,「王雪梅,咱做人不能忘恩負義,沒有老二老三我也考不上這個秀才,你把腌菜的手藝教他們咋就不行?再說,若不是大武生病,想必老二也不會開這個口,你的心啥時候變得這麼狠,你就眼睜睜的看著孩子去死啊?!」
沈成才一頂頂高帽子帶下來,王氏臉都氣白了。沈華不忍心,想要開口辯駁,被王氏緊緊的抓住了手腕子。
王氏緩了一口氣,搖搖頭說:「並非我心狠,我也是當娘的人,大武也喊我一聲大娘娘,只是這鹹菜確實不是我腌的,我要真會,嫁過來十幾年,即使不拿出去賣,也早腌來自家吃了。你們信也罷,不信也罷,我是啥樣人……」她突然頓住,直直的瞅著沈成才,直到對方撇開眼,才扯了扯嘴角繼續說,「爹娘想必是知道的。」
沈婆子半信半疑的看了眼沈老頭,又瞧了眼沈華和春溪,不死心的問:「你不會,那家裡這菜咋腌出來的?」
「自然是夏小秀才教給花兒的,咋腌連我都沒告訴,所以,當初爹娘不讓去賣,我也沒說啥,想著等花兒長大了,嫁人了,想咋賣咋賣,現在她還小,嫁妝銀子我慢慢給她攢。」話已經說得很明白,這門手藝是要給花兒當嫁妝帶走的,王氏冷眼看著沈成定,看他可好意思要侄女的嫁妝手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