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五章


    梁和灩的手臂傷得不輕, 高高腫起,淤血脹出大?片青紫,還有一些長長短短的擦傷痕跡, 萬幸是沒有傷到?骨頭, 包紮好後栓一根白紗布吊在脖頸,另一隻手沒受影響, 還能?自如地撥算盤、拿賬本。


    隻是同側腿上也摔得不輕,踩在地上腿就疼, 綠芽和芳郊當時被留在府裏沒同去,見裴行闕抱著梁和灩回?來,嚇得魂飛魄散。


    等解開衣服給她細細查看了, 魂魄又飛散了一回?, 綠芽眼又紅了,一邊哭一邊給她擦藥油,梁和灩迷迷糊糊睡著又被她揉得疼醒了, 一睜眼對著雙哭得紅腫的眼, 差點疑心自己要死了。


    這次的事情跟她講了怕阿娘總會知道,因?此連她倆也都瞞著, 隻她和裴行闕曉得這事情。


    她神色如常,沒有受驚的樣子?, 裴行闕守了好幾夜, 見她沒有驚厥噩夢,才放下一點心。


    “侯爺該慶幸我沒驚厥噩夢, 不然?我真噩夢, 抬手把你眼珠子?也攮瞎, 你該怎麽辦?”


    梁和灩掛著手臂,漫不經心跟他講笑話。


    那?一簪子?刺下去, 她刺得問心無愧,也不太擔心會嚇到?裴行闕,叫他覺得自己太殘忍冷血,那?合該是周賀欠她的。


    隻是裴行闕這麽麵色如常,還是叫她有點始料未及,反而有點好奇他怎麽想?的。


    在她預料和印象裏,男人們?對這樣的事情,似乎不該是這樣的態度。


    裴行闕坐一邊,專心致誌剝橘子?,他曉得她對吃食有點潔癖,因?此小心翼翼,隻把皮扒開,不去碰裏麵的瓤,剝好了放在盤子?裏,和別的吃食一起堆她床頭,語氣淡淡:“縣主想?刺哪隻眼?我提前準備好,聽見動靜就湊上來,到?時候不叫你落空。”


    這個玩笑話就接得有點瘮人了,梁和灩摸了摸手臂,笑一聲,蓋過?去:“周家?和長公主府沒來人嗎?說來楚使也許多天沒動靜了。”


    裴行闕垂著眼,繼續剝橘子?,若無其事的語氣:“大?約他們?理虧,所以一直也沒來興師問罪——楚使來這裏,總是有正事要辦,不見得就專是為?我來的。”


    梁和灩不覺得是這樣,但裴行闕要避而不談,她也懶得刨根問底,捏了片橘子?吃,嚐一口,酸得要皺眉。


    裴行闕瞥見了,伸手叫她吐出來,又拿茶水,要她漱口。


    “我摔傷了胳膊,又不是要死了,沒有那?麽虛弱。”


    梁和灩瞥一眼他幹幹淨淨的手掌,愣是把那?酸極的橘子?咽下去了,水倒是喝了,清過?口,抿了抿唇:“真酸。”


    裴行闕笑,伸手捏過?那?個橘子?,嚐了嚐,麵不改色的搖了搖頭:“的確有點酸,是我不好,不太會挑水果,縣主嚐嚐這個呢?”@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他遞來個新橘子?,梁和灩嚐了,這個是甜的,他點點頭,默默把那?個她嚐過?一口的酸橘子?一整個兒吃完了,仿佛吃不出有多酸一樣。


    “侯爺日日在這裏守著我,沒別的事情忙了嗎?”


    這話講出來,她就覺得不太好聽的樣子?,裴行闕沒惱,專心致誌給她剝核桃:“是有一點事情,但不太要緊,縣主嫌我煩嗎?不太想?看見我的話,我先出去一陣子?,叫你清靜清靜,好不好?”


    這個話別人講,就有點陰陽怪氣的嫌疑,但裴行闕說得真心實意,眼神溫和地注視著她,正兒八經在征求她意見。


    梁和灩吃了瓣橘子?,看著那?眼神,有點不太忍心。


    “侯爺的事情放在那?裏,到?底懸著心,先去忙罷,我有些事兒要問問芳郊和綠芽,侯爺方?不方?便?把她們?叫來?”


    她的食肆最近正修繕,她這兩天不方?便?下床走路,但是看不見,總掛心。


    裴行闕臉上沒一點惱色,點點頭,笑著講好,然?後把東西放在她手能?碰到?的地方?,整整齊齊擺好了,站起身去叫人。@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芳郊出去了,綠芽倒是還在,很快進來,三兩步走到?梁和灩床邊:“娘子?!”


    她這段時間見著梁和灩都這個反應,梁和灩撐一撐頭,裴行闕抿唇笑:“麻煩綠芽姑娘照顧縣主了,我去半點事情,可能?要晚些才能?回?來。”


    綠芽點頭,說好。


    裴行闕出門?去了,梁和灩歎了口氣,捏著衣服,慢慢問了她一些門?麵修繕的事情,半晌,她撐著頭,又問:“這裏頭,長公主府或周家?,來人了嗎?”


    她頭幾天被那?藥影響,大?半時間都在睡,醒著的時候也昏昏沉沉,實在有點不問世事的意思,適才裴行闕講的話,她又有點不信,覺得梁韶光和周賀不可能?按捺著不動。


    “來是來了,隻是不曉得侯爺跟他們?講了什麽,氣勢洶洶地來,又滿臉怒色地走了,倒是一直沒有出什麽事情。”


    梁和灩皺了皺眉,湊得離綠芽很近,低聲:“你覺不覺得,侯爺近來有些怪?”


    “怪?”


    綠芽眨著眼,想?了想?,半晌,搖搖頭:“這倒沒有,怎麽了,娘子?覺得他有哪裏不對勁嗎?”


    梁和灩也不曉得該怎麽講,隻是總覺得似乎自裴行闕得知他幼弟的死訊後,他就變得有點不太對勁兒起來,但她從前對裴行闕關注得實在不多,因?此眼下要說究竟哪裏怪,又講不清楚。


    天色漸漸暗下去。


    長公主府裏,梁韶光臉色寡淡,聽人跟她稟報事宜,侍女埋著頭,訥訥說著:“那?…那?間屋子?,已經清理過?了,都按殿下吩咐的,家?具鋪設,地板窗台,一應都更換了。”


    “嗯。”


    她淡淡嗯一聲,捏著茶杯的手指卻用力到?指節發白,近侍的女官小心翼翼地抬頭:“殿下……”


    下一刻,咣當?一聲,那?茶杯被砸碎在地上。


    “好啊,好啊!”


    梁韶光的臉冷得像冰:“裴行闕和梁和灩這兩個人,哪裏來的本事和膽量,在我府裏做這樣的事情?!”


    她的人是在櫃子?裏發現了昏死過?去的周賀,他被五花大?綁,囫圇地團進去,眼裏還正流著血,狼狽不堪。


    他傷成什麽樣子?,她才不在意,她隻嫌弄髒了她屋子?,惱得厲害。原本心氣就夠不順,梁行謹酒醒後,曉得那?事兒沒成,還明裏暗裏諷刺她一頓後,當?著一群侍奉人的麵拂袖而去,更叫梁韶光心裏不忿,顏麵大?失——她原本安排得好好的,誰叫他貪杯醉酒,沒拖住裴行闕?!


    她還從沒這樣翻過?船,吩咐人去定北侯府興師問罪,那?裴行闕卻還敢對她的人大?放厥詞,一通威脅之語。


    梁韶光從來倚仗權勢,自視甚高,被人把臉麵踩得這樣狠,還是第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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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臉色鐵青,聽著外麵低低的啜泣聲,更惱火,抄起一個美人觚又扔出去:“叫外頭周家?人別煩我,怎麽,他們?家?多了一個廢人還不夠,想?再添幾個?!”


    這就是叫她更惱火的事情了,梁和灩和裴行闕把周賀折騰得夠嗆,周家?那?群廢物堂而皇之去興師問罪不成,反過?來找她哭喊撒潑。


    她把手指捏得哢哢作響,心裏恨得厲害。


    外頭人聲很快消弭,她被女官撫著脊背,順著氣息,臉色依舊發青,恨得厲害。


    “他們?兩個,莫不是仗著楚使來了,就覺得能?拖家?帶口回?楚國,做皇帝、娘娘去了吧?”


    她臉色冷淡發狠,手指抓著桌麵,低語:“做夢!”


    梁韶光站起身,甩著袖子?,在屋裏走著,要把這事兒捋出個頭緒來,比如梁行謹酒量不差,怎麽偏偏那?時候喝醉了酒,以至於沒拖住裴行闕的步子?,叫他能?恰好闖進去,找到?梁和灩。


    再比如他們?兩個人,一個病秧子?,一個中了藥,竟然?還能?趁著眾人宴飲,從她府裏安然?無恙地出去?!


    “不對,哪裏不對……”


    她琢磨著,眉頭越皺越緊。


    梁韶光還沒想?明白的時候,一個女官步履匆匆進來:“殿下,殿下!周賀死了!”


    最後一個茶盞被扔在地上,摔得粉碎。


    天光暗絕,月色隱匿,黑濃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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