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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天子鷹犬

  車仗一陣騷動,接著騎手朝兩邊退開,湖陽君的車駕緩緩上前。湖陽君的馬車是一輛雙轅四輪的大車,裝飾著白玉、象牙、孔雀翎毛,車簾用數以千計的珍珠串成,連車前的馭手也穿著華麗的錦衣。


  一隻纖纖玉手挑開車簾,用金鉤掛住,然後跪在一旁,卻是車內的婢女,裡面一個盛裝的妖艷女子才是湖陽君。


  湖陽君露出淺淺的笑意,柔聲道:「原來是洛都的卧虎董令。不知董令當街攔住本君的車駕,是為何事?」


  董宣朗聲道:「三日前,有人光天化日之下,在伊闕關前行兇殺人,死者是軹縣楊氏族人。」


  湖陽君嘆息道:「此事本君也聽說過。雙方互有仇怨,在關前鬥毆,致死人命。」


  董宣打斷她,「非是鬥毆,而是行刺。」


  湖陽君笑容不改,「本君聽說乃是互相毆擊。」


  「當時關前目擊者不下百人,本令逐一問過,眾口一辭,都稱是兇徒突然行刺,殺死楊某。」


  湖陽君收起笑容,淡淡道:「董令既然如此說,那就是行刺好了。」


  「行刺的兇手當場被逮,眼下已在獄中。」


  湖陽君冷著臉道:「做得好。董令又立一番功勞,想來要不了多久就能加官進爵。董令攔住本君車駕,難道是想聽本君的恭喜嗎?」


  「不敢。」董宣面不改色,「兇手雖然被逮,但董某審理此案時查明,此案主謀另有其人。」


  湖陽君冷笑道:「兇手已經抓住,居然又攀出主謀。洛都卧虎,名不虛傳,董令果然是酷吏手段。」


  「董某既然受天子之命,巡治一方,自當為天子效力,死而後已。」


  湖陽君怫然道:「董令自許為天子鷹犬,就不把本君放在眼內嗎?難道太后剛剛還政,就有人欺負到我們孫家頭上?」


  「本令只知有天子,不知有太后。」


  「好個卧虎!」湖陽君沉下臉,「你一個小小的城門令,也敢攔本君車駕?本君正要入宮拜見太后,無暇聽董令的高論。走!」


  「湖陽君儘管入宮,馭手卻要留下。」


  湖陽君勃然變色,「董宣!何出此言!」


  董宣喝道:「趙調!你身為主謀,此時還不認罪嗎?」


  車前的馭手抬起頭,卻是一個相貌英俊,氣度豪勇的年輕人。


  湖陽君厲聲道:「趙調!你聽他瞎說什麼!快走!」說著她奪過皮鞭,朝馬匹抽去。


  董宣一把抓住馬轡,手臂猶如鐵柱,硬生生勒住邁步的馬匹,然後「鏘」然一聲,拔出佩刀,斬在腳邊的地上。


  趙調推開拉住他的湖陽君,?君,大聲道:「楊氏乃世之小人!區區一介小吏,卻以刀筆殺人,陷害當世大俠!天下豪士無不視之如仇!殺之大快人心!」


  董宣冷冷道:「郭解是否冤屈,朝廷自有律令,爾等私自尋仇,當街行兇,便是死罪!本令且來問你,爾等殺死楊家族人,郭解可曾知曉?是否還有他人指使爾等?」


  趙調咬牙一笑,「志士行俠,不計生死,深藏功名,我等誅滅幾個小人,卻弄得天下皆知,真是羞煞趙調!」


  「既然如此,便下車來,由本令解送入獄。」


  「士可殺不可辱!」


  趙調扯開錦服往車上一扔,露出腰間的佩刀。


  湖陽君扯住他的衣袖,尖聲道:「不能去!」


  趙調笑道:「秀兒,且放手,看我當街誅殺卧虎!」他輕輕撥開湖陽君的手指,然後躍下馬車,一邊叫道:「等我幹掉這狗官,記得給我討個大赦!」


  趙調人在空中,長刀已然出鞘,接著刀光暴起,狂濤般朝董宣捲去。他年輕不大,刀法卻甚是精強,比起吳戰威還高出一籌。


  董宣面對刀光毫無懼色,他一手拉著馬轡,然後撥刀,只一刀就劈碎了趙調的刀光,接著刺眼的血光猛然濺起。


  趙調重重跌落在地,喉間鮮血狂涌,已經被斬斷喉嚨。


  「趙調!」


  湖陽君尖叫著從車上撲下來,抱住趙調的頭頸,鮮血一瞬間就染紅了她的華服。


  「趙調主謀行兇,併當街拒捕,如今已被本令當場格殺!」


  說完董宣用一塊絲絹抹去刀鋒上的血跡,然後收入鞘中,旁若無人地轉身登上馬車,駕車離開。


  湖陽君手指哆嗦著撫摸著趙調英俊的面孔,片刻後猛地吐出一口鮮血,接著放聲大哭。她一邊痛哭一邊扯下華麗的外衣,蓋在趙調身上,扯下裙裾,揉成一團墊在趙調腦後,輕輕放下他的頭顱,不顧自己身處長街之上,衣衫不整,就那樣伏在他的屍身上嚎啕痛哭。


  來洛都才幾天,程宗揚已經記不清自己見過幾次殺人的場面,這一次更猛,負責緝盜的城門令攔住湖陽君的車駕,當街殺掉了她的馭手——看湖陽君凄慘的哭狀,恐怕還不是馭手這麼簡單。


  趙調也不是凡人,當街就敢和官員對決,換成宋國那幫文官,當場尿褲子也不稀奇。也就是漢國文武區分不明顯,才有這種比武將也不遜色的文官。前有寧成,後有董宣,都不是只知讀書的文弱書生。


  盧景拿著把黃豆津津有味的吃著,就差沒來點酒助興,「這小子竟然躲到湖陽君門下,難怪沒逮住他。」


  「趙調?你認識?」


  「誰認識他啊。我認識他老大。」盧景狠狠咬了顆黃豆,「劇孟。」


  程宗揚想了起來,「你不是來洛都找他的嗎?」


  「那孫子躲了。媽的,」盧景罵了句粗口,「當年跟他混得太熟,我們兄弟的手段他都知道,一聽說我們來洛都,就鑽得沒影了。」


  盧景口氣中有幾分無奈,他本來找劇孟想說清楚,結果劇孟避而不見。有以往的交情在,也談不上痛下殺手,只好就這麼拖著,看是劇孟把自己熬走,還是他撐不住自己跳出來。


  「哈哈,」盧景幸災樂禍地笑道:「湖陽君要入宮了。」


  程宗揚抬眼看去,只見湖陽君的盛裝華服都已經除下,只剩下裡面染血的雪白紗衣,她合上趙調的眼睛,然後撐起身,不顧自己身上的血跡,一路痛哭著往宮城奔去,後面的儀仗、婢僕慌忙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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