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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前輩往事

  柴間里鴉雀無聲,薛豪獃獃看著朱老頭,半晌後突然省悟過來,有些手足無措地想要抱拳,剛抬起手,又覺得還是磕頭更合適,於是連男兒膝下有黃金的古訓也拋到腦後,當即屈膝拜倒,雙手抱拳,又驚又喜地說道:「居然是前輩?」


  朱老頭有些稀奇,「你認得我?」


  「薛某少時曾追隨過田仲大哥。當年前輩與洛下群俠縱橫五陵,田仲大哥對前輩推崇備至,在下對前輩的風采也仰慕已久。」


  朱老頭拍了拍後腦勺,「原來你是那個姓薛的小娃娃,哎喲喲,一晃這麼些年,你都長這麼大了。」


  年逾五旬的薛豪有些尷尬的笑了笑。


  朱老頭道:「我這模樣可變了不少,你還能認出我當年的樣子?是不是學過什麼辨人的法術?」


  「不瞞前輩,在下確實有辨人之術。但並非法術,而是靠的眼力。」薛豪解釋道:「人面雖有變化,但骨相難以更易。況且實在是當年前輩仗劍風流的英姿令人難忘,在下數十年來每每思之,以為此生再難相見,引以為恨。」


  「哈哈,你這個小娃娃,嘴巴倒是會說。」


  薛豪忍不住道:「當日前輩突然離開,在下聽田仲大哥說,前輩是去了未央宮,受封為陽武侯……」


  朱老頭猛咳兩聲,「不說了不說了。」


  薛豪也是綠林中打滾的人物,立刻轉過話題,「一晃四十餘年,當年洛下的五陵少年早已風流雲散,田仲大哥也去世多年,沒想到薛某還能見到前輩。」


  朱老頭感嘆道:「誰說不是呢。田仲啊……唉,他也死了這麼多年了。」


  薛豪與田仲交情顯然非同一般,聞言眼圈頓時紅了,他在臉上抹了一把,然後大笑道:「人生非金石,豈能長壽考!薛某能活到今日,已經比田仲大哥多活了快二十年,此生足矣!」


  一向敢與耗子爭猥瑣的老傢伙似乎被那句「人生非金石」打動,腰背慢慢挺直。


  「浩浩陰陽移,年命如朝露……」朱老頭忽然提聲吟道:「人生忽如寄,壽無金石固!服食求神仙,多為葯所誤。不如飲美酒,被服紈與素!」


  朱老頭從席間出來還帶了壺酒,一闕吟罷,舉壺暢飲,猶如長鯨吸水,痛快之極。雖然還是破衣爛衫,卻顯得神采飛揚,頃刻之間將一壺酒喝了大半。他把酒壺遞給薛豪,笑道:「人生如朝露,不如飲美酒!」


  薛豪接到酒壺,一口氣喝乾,然後把空壺摜到一旁,笑道:「痛快!敝庄有美酒千斛,請前輩到堂上痛飲,今日不醉無歸!」


  朱老頭也不含糊,「難得遇上故人,走!」


  ?」


  薛豪當先引路,一邊叫來家僕打開酒窖,將美酒盡數取來。


  程宗揚一臉不知道什麼表情地看著朱老頭,「老傢伙,你還真混過遊俠?不是吹牛啊?」


  朱老頭哼了一聲,下巴翹得高高的。


  程宗揚很想說:五陵少年不是都被你毒死了嗎?但看到老頭得意的樣子,實在不忍心在這會兒揭他的傷疤,打他的老臉,只道:「嘖嘖……真看不出來,你還會吟詩呢。」


  朱老頭吹著鬍子道:「大爺舉過秀才,你以為是假的?」


  「吹死你吧。」程宗揚還很想問問陽武侯是怎麼回事,但瞧著老頭兒就是不想說的樣子,終於沒有開口。


  朱老頭剛矜持了兩分鐘,立刻又露出猥瑣的面目,眉飛色舞地說道:「小程子,有好酒啊,你來不來?」


  程宗揚沒好氣地說道:「我這還光著呢,喝個屁!戒酒了!」


  「戒啥酒啊?男人不喝酒,不如一條狗。快著點啊,給你留著位呢。」朱老頭背著手,踢踢蹋蹋前去赴宴。


  剩下程宗揚和罌粟女各自拿著衣服留在柴房裡。在程宗揚目光的逼視下,罌粟女身子慢慢矮了下去,像婢奴一樣伏在零亂的麥秸堆中,她勉強露出一絲討好的笑容,輕聲道:「老爺,奴婢……來服侍……」


  「剛才腳步聲你早就聽見了吧?」程宗揚冷冷道:「是不是想著讓姓薛的一頭闖進來,好惹得我發火,叫大家惡鬥一場,替你除掉仇家?」


  罌粟女聲音顫抖起來,「奴婢不敢……」


  「你都做了還說不敢?毒如蛇,狡如狐——真有你的,都敢算計到主子頭上了,還有什麼你們不敢做的?」程宗揚冷笑道:「也就你紫媽媽藝高人膽大,能收拾住你們幾個妖婦了。」


  罌粟女渾身發抖,流露出無比懼意,「奴婢知錯了,求主子責罰……」


  小紫的聲音傳來,「好了。我來處罰她吧。」


  罌粟女發抖的身子頓時僵住,然後低頭道:「是,媽媽……」


  小紫站在階上,星眸微微閃亮,她看了程宗揚一眼,然後朝屋後的暗處吩咐道:「驚奴,你先服侍老爺泄泄火,然後送老爺去赴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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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曦下的宛洛道風影如畫,程宗揚的舉動卻是大煞風景。


  「哇……喔——呃!哇哇……」


  程宗揚從馬車裡伸出頭來,伸直喉嚨,一陣嘔心瀝血地狂吐。


  朱老頭一臉痛心地說道:「小程子,大爺死命攔著不讓你喝,你還非要灌那麼多黃湯。瞧瞧!瞧瞧!黃膽都吐出來了吧?」


  程宗揚有氣無力地啐了口吐沫,「幹!十七八個少年輪著勸酒,你要敢推辭一聲,人家撥出尖刀就往自己胳膊上扎個洞——扎得不夠深還要重扎——我能不喝嗎?」


  「咋不能不喝?小程子,你這是不懂漢國的規矩,大爺教你怎麼逃酒——他拿刀出來,你得趕緊接住,然後往胳膊啊,肩膀啊,大腿啊,扎一刀。下刀隨便點,別比劃,一刀下去,千萬別試深淺,要裝得跟經常扎一樣。」


  程宗揚沒理會他的瞎扯。昨晚薛豪大擺酒宴,一直喝到天快亮方才告終。一番痛飲,幾乎所有人都酩酊大醉。薛豪在宛洛道上頗有俠名,為人甚是磊落。罌粟女的事,薛豪在得到程宗揚的保證不會縱容她再出來害人之後,與他碰了三碗酒,看在老頭兒的面子上一笑而過,就此罷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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