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師師出走
七里坊的熱鬧只集中在東面一隅,坊中高達八成的土地現在還在空著。想要掙城中大戶的錢,當然不能靠這些草棚子。但程宗揚也不準備投入重金大肆建造樓堂館閣。在他的計劃里,七里坊應該靠本身的收益滾動發展,而不是成為又一個資金黑洞。因此坊中被一道土牆隔開,剩下的土地建好一處開放一處,逐漸提高檔次。
程宗揚一路走來,看到的場面雖然熱鬧,但不免失望。往來的客人雖多,不過都是城中的百姓。那些大戶至今沒有表露出任何興趣,甚至連他們的家奴也不見蹤影。程宗揚暗自搖頭,自己都不知道那些豪強是太過封閉,還是對外來者抱有戒心,到現在都沒有往七里坊花一文錢。
其實程宗揚倒是猜錯了,那些豪強大族頂尖的也就幾百人,剩下的庶支、家奴都有心思到坊里看熱鬧。但邳家前車之鑒猶在,那些豪強都嚴厲約束家人,生怕被寧太守抓到把柄,破家滅門。
被土牆隔開的大片空地中,有幾處新建的院子。現在坊里林林總總有五十餘人,往後數量還會不斷增加,程宗揚早早就劃出區域,作為商會將來的總部。幾間簡單的房子一搭,程宗揚就搬了過來。畢竟都在坊內,做事也方便。
進入內坊,只見一隊車馬停在新建的院子前,馮源正帶著人搬運貨物。青面獸一身力氣不是蓋的,扛著小山般的貨物還奔走如飛,看來得宰隻羊好好犒勞他一下。
程宗揚左右看了看,「高智商那小子呢?」
「哈爺帶著他劈柴去了。」
程宗揚不禁失笑,自己把挖溝蓋房這些重活都扔給高智商打理,可不管那小子多忙,哈米蚩每天給他定下的劈柴數額雷打不動。
程宗揚這才問道:「這批貨是哪兒來的?」
馮源道:「臨安。」
「秦會之怎麼搞的?從臨安運貨這麼浪費的事他也幹?」
程宗揚說著進了自己的院子,卻看到一個杏紅衫子的少女正站在門邊。她側身福了一福,想笑,眼圈卻先紅了,「公子……」
「雁兒,你怎麼來了?哈,怪不得老秦從臨安運貨過來,原來是順路啊。別哭別哭!我這不是好端端的嗎?」
雁兒收起淚水,不好意思地說道:「奴婢也不知道怎麼,就是想哭……」
程宗揚打趣道:「我看你不是想我,是想你紫媽媽了吧?」
雁兒小聲道:「都想。」
程宗揚哈哈大笑,攬住雁兒的柔肩進到屋中。他的屋子與其他人區別不大,都是趕工出來的,反正也不用住在這裡,只是用來掩人耳目,畢竟裡面的蛋屋不好隨便?隨便讓人看見。
看到蛋屋的門關著,程宗揚有些奇怪,「你紫媽媽在幹嘛呢?」說著拉開密封的屋門。
一陣笑鬧聲從隔音堪稱完美的蛋屋中傳出,裡面花枝招展的景象讓程宗揚嚇了一跳。
蛋屋的空間雖然不小,但住了這麼久,程宗揚已經習慣了裡面只有小紫和雲如瑤兩個人。然而這時屋裡卻香風陣陣,麗影雜陳。小紫和雲如瑤坐在中間的椅子上,腳邊卧著雪雪。旁邊站著三名體態妖嬈的女子,她們穿著黑色的皮裝,雪白的大腿和腰腹裸露著,流露出火辣的風情。臉上雖然戴著面具看不出面容,但腳下穿的高跟鞋,卻是自己家女奴專用的款式。不用說,就是原本和雁兒一道留在臨安的三名侍奴:驚理、罌粟女和蛇夫人。
小紫面前的圓桌上,跪著一個美少婦。她伏著身,硃紅色的羅裙掀到腰間,娥眉微微顰起,彎長的睫毛不住輕顫,流露出柔婉而又嫵媚的羞態,只有熟悉她的人才知道她嬌柔的外表下有多危險。
「凝美人兒怎麼來了?」
小紫笑道:「想你了哦。」
雲如瑤盈盈起身,紅著臉道:「郎君。」
「你們這是做什麼?」
小紫笑道:「瑤姊姊想把後面也給你用,又不知道怎麼做。可是人家也沒做過,幫不了她。正好這幾個丫頭來了,瑤姊姊就問問她們是怎麼和你做的。」
「這還用問?做一下不就知道了?」
小紫摟住雲如瑤的腰肢,笑道:「那可不行。瑤姊姊身子弱,哪裡能和她們一樣呢?好了,你去跟雁兒親熱吧,我和瑤姊姊還要問她們呢。」
程宗揚一把將雁兒橫抱起來,「雁兒,我們走!」
雁兒抱著那隻布偶,羞不可抑地把臉埋在主人懷中。
程宗揚把雁兒擁在懷中,「在臨安還好嗎?」
雁兒臉上帶著羞澀的痛楚,一面用絲帕把他下身抹拭乾凈,一面柔聲說道:「還好。」
「別的人呢?」
「都還好啊。秦執事很忙,只偶爾來一趟,匆匆說幾句話就走。不過每次都有些不放心的樣子。」
自己臨行時吩咐秦會之,讓他隔段時間就去看看驚理等人有沒有什麼異動。雁兒和那幾個女子待在一起,那可是一隻小白兔陪著三條毒蛇。雖然有娃娃,萬一被反咬一口也不得了。
「祁四哥派人來過一趟,送了些吃的用的。還有翠煙姊姊,上個月剛生了個兒子。」
「已經生了?」程宗揚又驚又喜又是遺憾,自己還說要喝吳大刀兒子的滿月酒,可眼下天南海北,想見一面都不容易。
程宗揚懊惱地說道:「居然沒趕上……不行,我得給吳大刀和柳姊兒送份厚禮。」
「奴婢已經替公子送過了。一對金麒麟,一副長命鎖,還有小寶寶戴的小鐲子、小腳鈴。」
「我在太泉古陣給他們帶的還有禮物呢。也不知道小侯爺來不來得及送到地方。」
數日前,林清浦傳來消息,蕭遙逸等人已經得知彼此平安,離開蒼瀾折返建康。武二郎則揣著「情書」,帶著白仙兒去了南荒。程宗揚都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居然帶著小三去求親,只能說二爺腦子跟別人不一樣。不過自己也好不了多少,求親能求成冤家,自己實在沒什麼資格去批評別人。
從夷陵派去的人已經與莫如霖等人見過面,同時接走了徐君房,不久就能送到臨安。
唯一不好的消息是秦太監也活著回來了,還被宋主特命入宮。據說宋主狠狠誇了他一通,然後又把他打發到選鋒營,繼續在鳥不生蛋的地方為國效力。
程宗揚把這些事拋到一邊,說到禮物,他倒想起一件東西,從床邊的背包拿出一個盒子,用「叔叔帶你看金魚」一樣誘惑的口氣對雁兒說道:「你看這是什麼?」
雁兒驚叫一聲,「好漂亮的娃娃。哎呀,她還會眨眼睛……」
程宗揚笑道:「她還會跳舞呢。」
雁兒抱著那隻娃娃愛不釋手,一會兒摸摸她的小鼻子,一會兒摸摸她的小腳丫,忽然她抬起臉,在程宗揚唇角飛快地親了一下。
程宗揚指指另一邊唇角,「這邊也要。」
雁兒害羞地揚起臉,接著就被程宗揚狠狠吻住。
聽著雁兒忽然笑了起來,程宗揚道:「笑什麼呢?」
「奴婢是想起凝奴的姊姊。」雁兒小聲笑道:「那位梁夫人本來見著阮女俠總是盛氣凌人的梯子。後來阮女俠不知道怎麼有種藥丸,梁夫人一天不吃就像失了魂一樣,只能天天去討好阮女俠。紫姑娘雖然不在,但她們兩個每天都要來園子里請安。那天聽她們說起來我才知道,阮女俠竟然把梁夫人打發去作了她丈夫的姘頭。」
程宗揚不知道是該氣還是該笑,阮香琳竟然幹出這種事,就算是為了報復黃鶯憐,也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話說回來,阮香琳這麼做,未嘗沒有補償丈夫的意思。
「師師呢?」
「師師姑娘留下一封書信,說要出去雲游。秦先生已經派人去找她了。」
程宗揚怔了一會兒,他現在可以確定,師師一時不小心,成了死丫頭引魂術的試驗品。死丫頭也許只是惡作劇,但李師師那樣自尊心極強的女子,肯定無法接受這種玩笑。不過引魂術只是放大人心底的**,李師師到底會怎麼選擇,也許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程宗揚道:「累了嗎?」
雁兒搖頭道:「不累的。」
「那我帶你到坊里走走。」說著程宗揚提起聲音,「死丫頭,別玩了!該穿衣服的穿衣服,大伙兒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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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已經是華燈初上,尋常店鋪此時已經關門謝客,坊內的店鋪卻都點著油燈,照常營業,坊內的客人雖比白天略少,但在這個時代,也稱得上熱鬧非凡。
雁兒問道:「不是有宵禁嗎?」
「宵禁只是禁止路上通行,坊里是不管的。這裡的客人有些是旁邊的街坊,等開始打更再走不遲。有些是外鄉來的,今晚趕不回去,在坊中留宿。還有一些是路過的商人,因為坊中吃住都有,價錢也便宜,便在此落腳。」
雲如瑤早已習慣了足不出戶的生活,雖然就住在坊內,也是頭一次出來。她停下腳步,好奇地看著旁邊櫃檯上的絹花。她在雲家,吃穿用度都是一等一的。以雲家的豪富,她房中一年四季都鮮花不斷,哪裡用得上絹花?這些廉價的小商品,她倒是第一次見。
程宗揚指了指,「這種的多少錢一支?」
「每支二十五枚銅銖。」
程宗揚拿出一枚銀銖買了幾支,雲如瑤和雁兒面露欣喜,各自戴在髻上,小紫卻把自己的一支給懷裡的雪雪戴上。三名侍奴平常都在暗處,並不露面,倒是阮香凝得了一支。
售貨的小二自然認識東家,推辭不收,程宗揚卻道:「我若白拿,看似佔了便宜,但這銀銖放在我手裡還是一枚銀銖。你得了這枚銀銖,賬面就多了一枚,商會向城中的百姓購買物品,城中的百姓手中也多了一枚。百姓再到坊里花用,又回到商會,到年中付薪,這枚銀銖發你手中,等於又多了一枚。這枚銀銖在我手中只等於一,流動起來就等於四枚銀銖了。」
小二連聲稱是,小心接過銀銖。
等程宗揚走遠,旁邊一名伴當道:「東家說了什麼?」
小二茫然道:「我也聽不明白,一枚銀銖咋就變成四枚銀銖了呢?」
伴當咂了咂嘴,「難怪東家能掙大錢呢。」
暮鼓敲響的同時,一匹快馬奔進坊內。一直守在太守府打探消息的敖潤找到程宗揚,「程頭兒,平亭侯下詔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