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江南可採蓮
更新時間:2013-05-28
第八章
夕陽向著西湖的碧波沉去,在水面上留下一道金紅交錯的殘影。
已近三月陽春,天氣漸暖,程宗揚脫去大氅,換了件裌衣,身上頓時輕鬆了許多。這些天來回都乘著馬車,談事雖然方便,但整日待在車廂里,不免氣悶。
眼下事情已經完成了八成,不出意外的話,下個月就可收穫戰果,不用自己再點燈熬油地計算收支賬目,心情暢快之下,程宗揚索性換了匹馬,跨在鞍上向臨安城馳去。
秦會之、敖潤等人落後一個馬身跟在後面,再往後是俞子元駕的馬車。胯下的健馬四蹄生風,在曠野間越奔越快。程宗揚不禁想起留在建康的黑珍珠,那是自己來到世界擁有的第一匹坐騎,南荒之行中,一人一馬結下的交情算得上同生共死,可惜這幾個月走南闖北,沒顧得上把它帶來。
回想起南荒之行,程宗揚又不禁想起留在南荒山村的凝羽。算來還有不到一個月,就是當初約定的半年之期。若不是被葉媼看中留下學藝,凝羽這時候也該啟程離開南荒了。
從程宗揚的角度講,恨不得凝羽能立刻飛到身邊,與自己形影不離。但理智告訴他,凝羽能跟隨葉媼學藝,才是最好的選擇。殤侯曾說,凝羽被人當作鼎爐使用,身受損,如果不改弦易張,終身無望達到六級的修為。現在有這樣一個好機會,即便凝羽自己也不肯放棄。
有雲氏的全力襄助,再加上高俅和藺采泉這兩枚棋子,單憑自己目前控制的糧食數量,只要自己開始製造波動,糧價立刻會一飛衝天,程宗揚有把握在一個月之內,就讓宋軍陷入無糧為繼,四面楚歌的境地。
一旦宋軍撤退,江州解圍,自己把錢莊的生意交給秦會之,第一件事是去太泉古陣,先給小狐狸找到赤陽聖果。然後要去一趟明州,見見光明觀堂的當家人,到時就算邀齊七駿幫忙,也要把小香瓜搶過來。
再然後自己就可以帶上小紫、小香瓜,還有祁遠、吳大刀、易彪和武二,一同重走南荒路,風風光光的把凝羽接回來。如果順利的話,再帶上祁老四的新娘和武二的姘頭……
想起未來美好的前景,程宗揚唇角不禁露出一絲笑容,等身邊的兄弟們都有了著落,自己也在六朝立足,到時兵強馬壯地回到五原城,找蘇妖婦和西門大官人算完賬,自己就可以安安穩穩過日子,好好享受六朝的生活了。說起來,自己對六朝的美女還是很有些興趣,尤其是那些名垂青史的絕代尤物。現在只有一個李師師,而且還沒上手,實在辜負了自己的六朝之行。
讓李師師當公關經理,是自己一早就有的念頭。李師師現在年紀尚幼,又受過光明觀堂的醺陶,就像一塊明玉包在璞中。只要自己耐心雕琢,要不了多久,她就該風華綻露,顯示出她絕世名妓的萬種風情……
夕陽下,湖畔一邊桃林在望。此時正值初春,林中桃花怒放,遠遠望去猶如雲蒸霞蔚,紅雲般一片燦爛。
程宗揚乘馬疾馳,忽然林間錚的一聲琴弦響起,接著一個優美的聲音輕吟道: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
伴隨著她的曼吟聲,琴聲錯落響起,初一入耳,彷佛零亂散碎不成曲調,但那琴聲彷佛有種魔力,使人心緒不由自主地寧靜下來,再聽時,琴聲就變得疏淡而雅緻。
程宗揚勒住馬匹,朝路旁看去。桃林中一枝枝紅的白的桃花開得正濃,而這農艷的春色沒有半點喧鬧,一枝枝的桃花靜得如同一幅畫卷,一朵朵都似乎在枝頭傾聽琴聲。
琴聲裊裊散去,接著又重新響起。這一次琴聲如水,那個聲音曼吟道:江南可採蓮,蓮葉何田田……
程宗揚翹首而望,桃林臨水處依稀坐著一個女子,遠遠只能看到那女子白衣勝雪,似乎正對著西湖的春水垂首撥琴。她挽著雲髻,窈窕的背影婉約如詩,令人生出無限遐想。
身後馬蹄聲起,秦會之與敖潤並騎馳來。程宗揚摸著下巴回頭道:有點意思啊,奸臣兄。
秦會之明知道家主動心,仍不得不盡自己僚屬的本份,苦笑著勸道:公子,眼前大事未定,唯恐節外生枝。
明擺著的套,我要不跳進去,那也太不解風情了。說著程宗揚露出一個賴皮的笑容,豎起手指噓了一聲,然後跳下馬,踏進桃林。
那些桃樹不過一人多高,紅白的花瓣群英繽紛,地面一層層薄薄的細沙,還看不到草葉的青色,只有一叢叢枯白的蘆葦。
好琴!好詩!程宗揚大咧咧道:俗是俗了點兒,可大爺我就喜歡這調調兒!
那女子輕輕撥了下琴弦,琴聲入耳,說不出的優雅。程宗揚一呆之下,裝出的粗魯頓時被琴音揭破。
那女子雪白的衣袖輕輕一動,撫了撫琴弦,然後回過頭來。映入眼廉的是一張絕美的容顏,她肌膚猶如明玉,五官精緻絕倫,雖然置身桃林的滾滾紅塵中,卻彷佛纖塵不染,一舉一動都有著脫俗的氣質。以程宗揚見慣美女的眼光,也不禁目眩神馳,眼前心裡都只剩下四個字:神仙中人……
那女子風姿如畫地撥了撥髮絲,然後不卑不亢地說道:黑魔海劍玉姬,見過程公子。
沉浸在她絕美風姿中的程宗揚一聽之下,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又來了!
干!先是高俅,然後藺采泉,然後賈師憲,這會兒劍玉姬也出來了,哪天我把你們幾個都拉來開個會大家認識認識得了!
程宗揚原本以為這是哪方勢力派人出來給自己玩色誘的老套路,抱著有便宜要佔,沒便宜也要佔的念頭過來的,這會兒只後悔沒聽死奸臣的勸諫,想跑都來不及。
雖然自己修為已經有五級的水準,勉強也算得上高手,但傳說中劍玉姬可是直追師帥王哲的修為。除了殤侯和孟老大,己方陣營中隨便拉兩個捆一塊,都不見得是她的對手——這會兒把死奸臣、敖老大、俞子元全拉來都懸。
劍玉姬微微一笑,姣麗的笑容猶如奇花初綻,令群芳失色。她口氣從容地淡淡說道:妾身此來,欲與公子談樁生意,不知公子可有興趣?
一聽到生意兩字,程宗揚緊繃的心頭一松,暗暗吐了口氣,乾笑道:原來是仙姬,久聞大名,呵呵呵呵……不知仙姬要談什麼生意?
程公子出手豪闊,小生意未必入眼,劍玉姬道:江州如何?
還好,只要不拿自己的腦袋當貨物,什麼生意不能談呢?程宗揚哈哈一笑,仙姬也想分一杯羹?這事兒好商量!不過呢,這生意在下作不了主,仙姬如果方便的話,不如親自去趟江州,和孟老大面談。仙姬看怎麼樣?
程宗揚心裡冷笑,只要你敢死,孟老大就敢埋!
劍玉姬的嗓音猶如清泉浸潤的玉鈴,說不出的清悅動聽,她神情間看不出喜怒,淡淡道:公子何必推託?
程宗揚心一橫,不知道仙姬準備怎麼做這筆生意?
公子雖然在星月湖大營官拜少校團長,然而對八駿而言,終究是外人。以公子的雄心壯志,豈會久居人下?劍玉姬輕嘆道:江州解圍之日,便是公子與星月湖諸君分道揚鑣之時。
程宗揚心下暗暗佩服,如果不是自己早有打算,這一下真的就被她說中了。
幸好劍玉姬到底不是真神仙,不知道自己打定了逆勢取之不如順勢應之的主意。
程宗揚變色道:仙姬這樣挑撥離間,未免太下乘了吧?
劍玉姬卻似乎看出他心底的真相,眉梢微微一挑,訝然道:原來公子志不在此,卻是妾身孟浪了。但也無妨。我黑魔海與岳鵬舉的星月湖大營仇深似海,公子自然是知道的。公子雖然與敝宗為敵,但敝宗對公子並無半點仇怨,反而是公子屢屢壞我大事,傷我九御,奪我御姬——此間得失公子可曾思量過?
因為凝羽和星月湖的緣故,自己早已把黑魔海視為勁敵,但仔細想想,劍玉姬確實說得沒錯,黑魔海從頭到尾都沒有針對過自己。劍玉姬這話壓下來,程宗揚連反駁的餘地都沒有,只好道:仙姬不會是想說,你們黑魔海其實是慈善團體吧?
劍玉姬道:慈善未必,分寸卻是有的。
程宗揚失笑道:你們黑魔海行事有分寸?
若無分寸、規矩,與街頭的乞兒何異?劍玉姬道:如果公子應允,我黑魔海定當虛位以待,不僅許以長老之位,更以泉、凝諸姬相贈,甚至教中的御姬、奴姬,都任由公子取捨——公子以為如何?
意思是我在黑魔海可以橫著走了?
數人之下,萬人之上。劍玉姬道:公子如今看中的師師姑娘,不過光明觀堂一介外堂弟子。只要公子入得我教,異日掃平光明觀堂,便是讓明靜雪、燕氏雙姝給你為奴為婢,也如等閑。
黑魔海志氣很大啊。這也算是身無半文,心懷天下了吧。程宗揚開了句玩笑,說道:很優厚的待遇,那條件是什麼呢?
公子與我黑魔海合作,取下江州。星月湖大營諸人不許一人逃脫。
仙姬可太高看我了,程宗揚叫苦道:我一個小商人,哪兒有這本事把星月湖的爺們兒一網打盡?實話給仙姬說,這種事我連作夢都沒想過。
只要公子應允合作,我黑魔海自有主張。
程宗揚琢磨片刻,然後笑嘻嘻道:我聽出來了,這意思是如果沒有我的幫忙,單靠你們黑魔海,拿江州沒辦法對吧?老實說吧,貴宗的信譽,我是不大信得過的,仙姬如果找人合作,還是另請高明吧。
劍玉姬並沒有半點失望,口氣輕鬆地說道:那就是沒得談羅?
程宗揚一攤手,我看沒什麼好談的。
劍玉姬道:敝宗對公子竭誠以待,公子何必拒人千里之外呢?
程宗揚忍不住道:仙姬,我有點不明白,我這人好吃懶作,還有一點點的好色,黑魔海是看中我哪一點了?
公子想知道嗎?
當然想。程宗揚道:弄明白了我好改。
劍玉姬莞爾一笑,若公子能改掉,只怕活不過明年此時。也罷,公子既然不肯與我黑魔海合作,無非是星月湖。待江州破城,星月湖大營煙銷雲散,公子莫忘了今日之約便是。
如果我沒聽錯,這是威脅吧?程宗揚納悶地說道:你們難道想直接插手江州?可別說我沒警告,你們要打出黑魔海的旗號,說不定宋軍會和星月湖大營聯手,先把你們給滅了。
劍玉姬取出琴囊,收起瑤琴,神情自若地說道:江州已經是強弩之末,能支撐到如今,無非是有雲氏之助。只要斬斷雲氏的助力,江州便破了一半。
程宗揚心頭一凜,頓時收起嘻笑,沉聲道:黑魔海如果敢對雲六爺、雲三爺動手,我程宗揚立誓,今生今世與黑魔海不死不休!
何須傷人?公子且拭目以待,雲氏斷絕對江州的援助便在眼前。劍玉姬說著飄然離開,優美的身影在桃林中消失。
片刻後,劍玉姬柔婉的話語隨風飄來,凝兒已忘卻敝宗諸事,公子既然喜歡,便留與公子,以消永夜。公子保重,他日有緣,妾身再與公子相會。
程宗揚臉色難看之極。劍玉姬親自出馬,如果這番話只是虛言恫嚇,只怕會讓世人笑掉大牙,砸了黑魔海的招牌。但自己完全想不出黑魔海有什麼手段能讓雲氏斷絕對江州的援助。
去梵天寺。程宗揚沉著臉對趕來的秦會之道:把家裡的東西都搬過去。
從現在起,我一天十二時辰都跟著雲六爺!我倒要看看,到底黑魔海能有什麼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