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家
男生叫蔣真,來自同市另一所大學,過來c大是為了接他女朋友一起去車站。看了他的學生證,林亦初就不打算在他身上深挖了,這見了警察就縮脖子但又沒有強烈的戒備或恐懼的小樣子,多半是犯了點小事,嚴重的事他是沒那個心理素質做的。
心裡這麼想,必要的程序不能漏。林亦初從下屬手裡抽過一張短箭的照片擺蔣真面前,問他見過類似的東西沒有,沒想到蔣真的臉一下子白了。
有嫌疑的不是蔣真,而是包括蔣真女朋友韓玥在內的九個c大學生。
這九個學生分佈在不同年級、院系,因為對冷兵器的共同喜好聚在一起,私下成立了個小社團,叫製冷社。名字聽起來像賣空調的,實際是製作冷兵器的意思。
他們在校外租了一套房子當做根據地,手工製作冷兵器。長/槍、長劍、匕首之類需要鍛造的他們沒法做,主要製作弓和弩。
不得不說,這幫學生愛好有些中二,動手能力是真不錯。林亦初帶著人進入「製冷社」租的那套房子時,看到的不僅有十多把成品、半成品的弓和弩,還有各種原材料和工具。他們自己做木工,比較複雜的弩機也自己買材料用鋼鋸、電鑽搞定,只有偏心滑輪之類的少數零件上網購買或找人加工。
據社員交代,他們開始只是照著買來的成品和網上的教程製作,後來就開始自己設計,多種尺寸都做了一遍。做了東西就要試驗效果,他們利用假期到附近山上射了三回鳥,其中有國家二級保護動物。怕外人多事,他們保密工作一直做得不錯,也不會發照片炫耀。
教授受襲的事傳到韓玥等人耳中后,九人跑到因為期末已經兩個周沒去的出租屋一清點,尺寸最小的那把弩和配套的箭消失了。
九個人都有屋子鑰匙,都說自己沒做過那樣的事,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他們是朋友,互相有一定信任,又不知實情,加上害怕報警之後的後果,當即約定誰也不說去,心懷僥倖,寄希望於警察不會查到自己身上。
幾人驚疑不定,原定所有人考試結束後進行的活動也取消了,各自改簽機票車票,趕著回家。
蔣真是被韓玥拉進位冷社的,平時就做些打雜的工作,還有湊錢,射鳥的活動他也參加了。知道他膽子小,韓玥沒跟他說實情,結果還是被他牽出來了。誰讓她逼著蔣真打保護動物,害他一見到警察就心虛呢?
除了已經回家的兩個學生,社團內其他人當天就被帶進了警局,比對過後,指紋確認是其中一個叫李維齊的男生的。
經過調查,包括回家那兩人,十個人中有七個都有明確不在場證據。另外三個都是考完試不走,待在學校等社團活動,自稱事發當時在寢室睡覺或手繪弓/弩設計圖。
東西莫名丟了、不知實情,只是這些學生的一面之詞,他們既不能證明自己完全與此事無關,其實心裡也不敢肯定每一位同伴都是清白的。林亦初暫時不能從他們身上得到更多信息,就將十個人的照片拿來給老教授們辨認,不排除沒有不在場證明的三人中的一個,或兩個,為了自己,或同伴,對老教授下手。
先去過的雷教授那兒,雷老表示一個都不認識,此時賀老這邊,也沒有誰對照片里的任一個學生有印象,或覺得與嫌疑人身形很相仿。林亦初有些失望,又將目光轉向了文灝。
「請問你是金貝的文老師嗎?」
「我是,林隊長認識我?」文灝感到意外,他此前並沒有見過這位警官。
「我是馮序東的媽媽,經常聽他提起你,謝謝文老師對我們家東東的照顧。」林亦初微笑道。
原來這就是東東心目中的英雄媽媽。後來文灝還見到了小孩兒的爸爸,是一位技術科的警察,胖胖的,和東東非常像。
兩人寒暄兩句,林亦初說:「我就不打擾賀老了,文老師我們出去說幾句吧?」
文灝跟著她出門,以為她會說些關於東東的事,林亦初卻提出了一個更令他意外的請求。
「聽說文老師精通微表情,可不可以去警局幫我們看看那些學生誰在說謊?」
林亦初知道文灝這個人是通過東東和小孩兒奶奶的轉述,對他產生深刻印象卻是在幼兒園砍人事件后。
她聽說過事件的過程,也知道後續結果,感覺其中有幾處地方非常可疑。為什麼在這位文老師大喊之後罪犯就愣住了,繼而對著空氣亂砍?為什麼罪犯之前行事還有點邏輯,被捕后就完全痴傻了,只能在精神病院度過餘生?就算罪犯精神狀態本就有問題,至於被喊聲刺激就惡化得那麼嚴重嗎?
林亦初專門找人諮詢過,對方給的答案是有可能,只是可能性很小。真是巧合,而不是文灝有超過常規水平的特殊催眠本領?
林亦初想知道究竟,奈何那邊不是她的轄區,同事領導不覺得這奇怪,抑或只是不想另添麻煩,都不是她好插手的。而且文灝是救人者,她自己的兒子受益最大,她又聽了關於他的很多好話,至少目前看對方不像有歹心的人。當了多年警察,有特別本領的人見過好幾個,用孩子爸的話說,只要不犯罪,別人不說出來又不違法。
可跟罪犯打交道的人,對特殊人士會本能地關注,即便只是可能的特殊人士。這之後,林亦初手上事情不斷,也沒空去幼兒園看看,只是隔斷時間會狀似不經意地問問東東和爺爺奶奶文老師的事。當然,聽到的都是好話,也是老話。
今天一看到賀老病房裡這個年輕人,林亦初就懷疑他是文灝,二十來歲、長發、長得超級超級好看,要全部符合的人真不多。
以前是沒機會,對方都走到這裡了,林亦初就想好好觀察一下。另一個理由是,她真的希望能得到相關支援。
「原本學校低調處理,媒體沒怎麼報道,本校學生也覺得對學校聲譽有損,沒大肆宣揚。我們把製冷社的學生帶回警局后,不久網上就有了謠言,說警察虐待學生,可能是學生家長讓人做的。雖然後面還可以用持有管制器具和偷獵保護動物的名義拘留他們,我們還是希望儘快鎖定嫌疑人。」林亦初向文灝解釋。
她和隊員一直在加班加點查案,調查進度已經算快,謠言起來后,上級再次給他們下了催命咒。催是催了,人力卻沒法給他們補充。臨近年底,犯罪分子也活躍起來了。至於眼珠子一樣的心理專家,排隊都輪不到他們。
文灝沒想到自己最初隨便找的微表情借口都傳到家長耳朵里去了,他不是真對微表情有心得,但別的能力可能幫得上忙。協助警方早懲罪犯義不容辭,可他得先確認一件事。
「謝謝信任,我並不很擅長微表情,可以試試,但不能保證準確度,估計只能做一個邊緣參考。」微表情的實際效用並沒有傳說中那麼神,他的能力也有使用限制,就怕警方太急於破案,放大他的意見,給無辜的學生帶去傷害。
「放心吧,」林亦初笑了一下,她進一步確認這是個謹慎且心軟的好人了,「我知道微表情不能作為證據,不會根據你的推測粗暴對待那些學生,只是希望盡量縮短破案過程。」
微表情對判斷謊言的作用非常有限,準確率很低,除非對方是很熟悉的人。辦案過程中,警方要使用微表情,要以對嫌疑人的前期分析作為基礎。即便如此,它也只能是一個不能起關鍵作用的輔助。*
但訓練有素的人可以藉助這個輔助,結合審訊技巧,在更短時間內判斷要不要先對某個人進行深入調查,某件事是不是需要深挖,從而提高辦案效率。比如通過微表情認為a在一件小事上說了謊,那a很可能在更重大的事情上也說了謊,這個人就需要重點關注。
據說學習微表情最快的就是老師,他們在知道理論知識前,就能判斷學生說忘帶作業是不是根本沒做。反過來,這證明了這樣的老師打心底里關注學生。這也是為什麼林亦初聽說文灝擅長微表情時沒有很吃驚,不覺得這像另一件事那麼讓人難以理解。
文灝是個懂微表情的老師,審訊對象又是學生,可能他真的能提供一些幫助。
既然答應要去,就宜早不宜遲,林亦初先下樓去,文灝把應安年叫出門,給他說了這件事。
「你會解讀微表情?」應安年這才知道這點,他不加家長群,又不會與其他幼兒園老師多交流,現在才被告知這個讓他心都提起來的事實。
「他真是太能幹了」,「難怪他那麼了解小孩子的需求」,都是應安年在那一瞬間冒出來的想法。除此之外,男人還有點驚悚——那不是自己在想什麼他都能猜到?!
文灝不知道他真實的疑問,但從他語氣中聽出了一種過分的驚訝,這還是他第一次見應安年在樂樂的事之外表現得近於失態。
「只是懂理論,用起來可靠度很低。」文灝解釋道。
應安年的心稍稍放下了,小孩子心思簡單,大人的微表情應該複雜很多。這也是個對微表情有誤解的人。
「只有對熟悉的人判斷準確度高些。」文灝繼續解釋。
應安年的心又飛起來了,自己不就屬於他熟悉的人么?
警局不是龍潭虎穴,應安年還是決定陪著文灝過去,就算只能等在外面也行。去的車上,應安年又拿著手機在忙,文灝心裡感嘆,這個人類朋友真好啊,工作那麼累還趕到醫院來看教授們,現在又堅持陪他去警局。
實際上,男人眼睛看著手機上打開的郵件,腦子裡使勁回憶自己有沒有在長發青年面前顯出比較明顯的表情,帶有別種情緒的表情。
結論是,不僅有,而且多。好像有很多次,自己在看到他或跟他說完話后,發現自己的嘴角是翹著的。
不能繼續這樣,要重新板起臉來。
小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