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家
除了應母,誰都沒有把電影看完整。樂樂還不到能完全理解故事情節的年紀,文灝有一點點遺憾,但沒說。
回到家,樂樂和應母早早休息了,應安年見文灝還很精神的樣子,問他:「還想看電影嗎?可以在家裡的影音室看。」
文灝高興地跟著應安年走進之前利用率很低的家庭影音室,應安年讓他隨意選片,自己想了想,去廚房拿來一盤炸魚和幾罐啤酒。
文灝看到啤酒眼睛亮了亮,問他:「裡面有我的嗎?」
應安年失笑:「當然有你的,只要不過量,在家裡喝酒沒關係。」說著就開了一罐遞給他。
文灝接過去聞了聞,再喝了一口,然後臉就皺了起來。
應安年這才確認他沒喝過酒,他心裡想著拿酒真是個明智的決定,看到了這麼可愛的表情,口中卻說:「喝不慣就放著,我去給你拿飲料。」
文灝讓五官歸位,又喝了一口才回話:「仔細嘗嘗還挺有味道的,喝得慣。」
酒精不會對他有刺激作用,啤酒味道也沒想象的好,不過喝著小酒,吃著小食,看著電影的感覺實在是棒。文灝有一口沒一口地啜著酒,眼睛放在屏幕上,感到非常放鬆。
尤其讓他舒服的,就是身旁這位朋友的陪伴啦。以前還不覺得,現在單獨跟應安年待在一起,有了對比才知道,有人陪著做有趣的事,又沒有問題彈幕存在,感覺真的不一樣。
文灝舒坦得攤手攤腳。不知道什麼時候起,他不再有模仿應安年步伐坐姿的想法,也不再在對方面前正襟危坐,他開始想學他的字體了。這個人類真是樣樣好。
長發青年挑的是一部經典的太空科幻片,應安年已經看過,對方全神貫注地看電影,應安年就全神貫注地看他。
青年對處在自己視線範圍內的人的神態很敏感,對來自其他角度的注視卻很遲鈍,似乎不知道自己有多大吸引力。
變幻的光影遮蓋又照亮他入神的眼睛,撫摸過他臉上的每一條弧線,每一處彎折。應安年斜斜靠在沙發背上,抬手又喝了一大口酒。
他酒量不錯,但平日除了應酬需要,很少主動喝酒,今晚卻覺得喉嚨乾渴,而入口的酒水像是添了別的味道,甘甜爽口,讓他像第一次喝可樂的樂樂一樣,很快就把一罐啤酒喝空了。
文灝視線黏在屏幕上,放下啤酒罐伸手去摸炸魚,咽下炸魚又去摸啤酒罐。電影里炫目的太空景色讓他忽略了手中啤酒罐異常的重量,湊到嘴邊就含住開口往下倒。
沒有酒水流進他的口中,但文灝確信自己嘗到了什麼東西——非常好的東西!
那一瞬間,他彷彿登山的人站上山巔,呼吸到不含一絲雜質的空氣,舒爽到毛孔都炸開。人類世界的膈膜撕開一道口子,賜給他短暫的暢快。
那感覺太美好,直到它徹底散去,文灝才不舍地將啤酒罐拿下來。他的右手手掌已經實體化一半,平時並不會覺得辛苦,但體會了剛才的感覺后,他突然覺得現在的自己就是一條蹦不起來的鹹魚。
我是吸\毒了嗎?
文灝把啤酒罐放到眼下看,又晃了晃,裡面只有一兩滴酒液,桌子上,他喝到三分之一的啤酒還在那裡……也就是說,手上這個啤酒罐是應安年的,他剛剛嘗到的是,應安年的,唾,液。
不愧是護身符般的男人啊,唾液都跟丹藥一樣。
可惜這不是常規能取得的,要別人的□□猥瑣又不禮貌,還是趕快忘掉,免得染上毒癮吧。
圖爽快走捷徑是不對的,也不能持久,融入人類世界要靠自己一點點努力,文灝提醒自己。
他又晃了晃那個啤酒罐,遺憾地看了應安年一眼,見對方正看著自己,簡單解釋道:「拿錯了。」然後端起自己的酒大喝了一口。
應安年看到全程,來不及阻止(真的嗎?),眼睛睜地看著長發青年拿起自己喝空的酒罐,含住,繼續含住,然後看看,晃晃,再晃晃,看了自己一眼,平淡地說了句「拿錯了」。
他動彈不了,彷彿被沙發吸住了,昏暗的光線應該能遮住他通紅的耳朵,但讓眼睛都在發熱的溫度炙烤著他的思緒。
他看我那一眼是埋怨嗎?不,這不重要。他不是讓人忘我欣賞的大自然,是唯一可以解毒的那株藥草。
我得離他遠點,不能傷害他。
隔天又是一個周五,文灝還沒離開幼兒園,一個陌生電話打進來:「是文灝嗎?冒昧打電話給你,我叫賀志深,是個歷史老師。」
來電的人年紀應該不輕了,聲音帶點沙啞,嗓門兒還不小。文灝一邊牽著樂樂往前走,一邊聽他說。
賀志深說他是個歷史老師,實際是c大的歷史教授,已經六十多歲了,屬於延長退休那一類。賀教授老當益壯,還在從事歷史研究工作,不久前才發表了一篇新論文。
他在學界地位不低,導演向馳通過關係請教到他門上,希望他能夠做自己新電影的顧問。向馳自己做了些準備,和文灝也討論了些,可畢竟不完整,還可能不夠專業。
賀老跟向馳聊了聊,翻了翻他重新做了備註的劇本,心裡就鬆動了,覺得他很用心,很尊重歷史邏輯。尤其是其中一處備註,參考的是他新論文中的一個論點,讓他覺得舒心。
「你是看了我最新一篇論文嗎?這都用上了。」賀老隨口問,其實心裡已經確定了,不管對方是真贊同他的觀點還是故意討好他,起碼心思用對了地方。
向馳赧顏,實話實說:「您的研究成果我還沒看完,這是最近認識的一位朋友告訴我的。那是個幼兒園老師,歷史知識很豐富,這裡面不少地方都是他提示我的。」
賀志深這就覺得有點意思了,他特意問了問哪些地方是那位幼兒園老師說的,得到回答后感覺這不像是一個普通的歷史愛好者,而是下功夫鑽研過的。
他那個論點是關於一個生活器物的用法的,論文發表后還沒有同行同意他的意見。歷史學界也算有個圈,圈外人看他們都是歷史研究者,論文只要發表了就是可參考的,不會探究更多,拿來用也不足為奇,圈內人卻往往有「派別」,有「觀念」,真正懂的人採用了你的說法,證明他是贊同你的。
賀老有些興奮,這是遇到了知音啊。他愛與人交流,但總是沒勝負的爭論也沒意思不是?有人贊同,能說到一起去肯定更好。
聽到向馳說文灝才二十齣頭,賀老對他更感興趣了,當即要來了電話號碼,好歹知道別人在上班,等到下班時間才打過去。
文灝採用賀老的觀點沒別的原因,他知道那是對的。
他面容年輕,擁有完整意識的年頭也不長,但從他的靈識產生的時候算起,他可算是個老怪物啦。
排除混沌時期的近千年,自他的觸角能向外延伸獲取別的知識起,到他化形為人生活在現實世界的今天,他所收攬到的信息全部原封不動地儲存在他無限寬闊的思維廣廈里。只要他想,就能查閱。
他所知道的一切都來自人類的提問、回答和分享,換句話說,人類沒有進步,他就沒有進步。但這個「人類」不僅指當前時代的這些人,還包括一長段歷史中的人。
人類的思想會有倒退再前進的重複情況,總體是向前的,科技則始終向上,更新的通常是更好的。文灝的知識容量超過每個人類個體,但他並不能比整個人類群體更「先進」,除了在歷史領域——如果歷史認知上的更全面和更準確可以稱為「先進」的話。
朝代更迭、族群遷徙、戰爭破壞,有太多因素可以讓先代留下的各種記錄被埋葬、破壞,繼而被後代遺忘。而今,無論是過去統治階級的思想結晶,還是平民百姓的日常生活,都是現代人研究的對象。人們通過符號、墓葬、流俗抽絲剝繭,一點點拼湊不同歷史時期的畫卷,為了探究文明的發展過程,為了以古鑒今,也為了純粹的樂趣。
賀老研究的歷史時段正好在文灝有記錄儲備的範疇內,他看過的那時的人創作的文字、圖畫比流傳至今和考古發掘的要多得多,因此知道賀老的觀點是對的,在跟向馳聊天時沒有多想就說了賀老的看法。
賀老希望跟他多交流交流,他也沒法越過現有的研究成果多說什麼,不提那有沒有意義,會不會擾亂正常的研究,他也沒法證明啊。可一位當代大學者邀你聊聊天,哪有拒絕的道理?自然要欣然前往。
文灝自知是小輩,拒絕了賀老親自出來見他的提議,在確認樂樂第二天有人陪后,約定好去c大拜訪。
應安年才決定要跟他保持距離兩天,還打算在公司多加幾小時班,就知道他周六又有人約,還是個大教授。
並不需要自己走遠,越來越多人發現他的不凡,他未來的路會越來越寬廣,自己要做的應該是在他羽翼未豐時為他保駕護航,盡量不被他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