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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不合時宜

  梅竹雪含糊笑著,象徵性的點了點頭,又聽面前少女感慨起來,「唉……奴婢何時才能學會大人這樣高超的手藝就好了。」


  「很快啊,我看你還蠻聰慧的,教你的東西一學就掌握了,而且記性也好,我都覺得我快沒什麼教的了。」表面說著,梅竹雪心裡卻在暗嘆,終於是明白苗孤嵐說沒什麼可教她的心情是怎樣的了。


  聽梅竹雪這麼誇讚自己,瑜巧又來了精神,眼神閃爍,激動的貼過來,「那,做的菜何時也能讓陛下吃下呢?」


  「啊?這……這個……」她怎麼知道,這話可不好隨意許諾,一個不小心,那楚景遠還不得怪她頭上,明明嚴重申明不准她將瑜巧帶去晴乾宮,甚至不知為何連調味也不准她碰手幫忙,難道是怕這丫頭對他採取熱情似火的攻勢?


  想象了一下瑜巧可能會有對楚景遠做的事情,卻怎麼也無法想象,或許是這丫頭平日就火熱過頭了吧,不過楚景遠頭疼的樣子倒是很容易就想出來了。梅竹雪一邊偷偷笑著自己的歪想,一邊聽到瑜巧訝異的語氣。


  「大人,院落里那人好像是宣王殿下。」


  「恩?」順著開著的窗望出去,寒冷的天氣里,果真是楚若炎躲在樹后,包裹嚴實的站在那裡,甚至連臉上都擋著暖貂裘圍脖,只是小心翼翼的看著這邊,見梅竹雪發現他,連忙又躲到樹后,沒多久便匆匆走出御膳房的院落。


  心裡納悶這王爺鬼鬼祟祟一個人來這裡做什麼,梅竹雪便披上棉披肩端著做好的膳食追了過去,直到走到晴乾宮附近才將那男孩抓住。


  手搭在楚若炎肩上,梅竹雪躬身用力喘著氣,一邊拎著食盒,一邊追人,還要小心食盒裡的東西別灑了,再加上新下的雪還沒有清掃的痕迹,使得梅竹雪耗費了大量體力,若不是今日沒有拿用具箱,怕是會更累。


  「呼……我說王爺你跑什麼啊?」


  「本王哪有跑了,放開本王,你這女人一直窮追不捨想做什麼?本,本王可沒有說想找你說話……啊!」


  戲謔的笑看楚若炎說漏嘴的窘迫,梅竹雪直起身子放下食盒替對方整理了一下同樣因為奔跑而散開的圍脖,這孩子是有多怕冷啊,就是這麼跟她說話,也只是縮在裡面只露出兩隻眼睛。


  「本王可不會對你說謝謝。」


  視線看著別處,即使看不見臉,梅竹雪也能想象他此時是何表情,連連點頭,「不需要你謝,說吧,找我什麼事?」


  「都,都說不是去找你了。」


  「哦?那王爺您這死冷寒天的,特意一個人到御膳房去是做什麼?傳膳有傳膳太監,總不能是跟我那副手一樣想學料理吧?」


  「……哼,本王為何要學那種東西,只是去皇兄那順路看眼你們有沒有偷懶。」


  看著男孩繼續口是心非,梅竹雪也不著急,哦了一聲笑道,「王爺還真是關心我們啊,監督的事都由你來做了?」


  「哼……哼!」低頭瞥著梅竹雪彎身拿起食盒,見她就要離開,楚若炎猶豫了一陣又緊忙開口,「你過來,在去皇兄那裡之前本王有話跟你說。」


  「恩?剛剛不是說不是找我的嗎?」


  「你過不過來,啰嗦那麼多做什麼。」


  見男孩有些急了,梅竹雪暗笑著應著,「是是是,微臣這就來了。」


  提著食盒跟楚若炎走了一段路,來到距離晴乾宮不遠的一個小院落里,那裡看似沒有人住,卻打掃的很乾凈。


  「這是什麼地方?」


  「這是兒時同皇兄嬉戲住過的地方。」


  「嘿欸……沒想到還有這樣有回憶的地方呢。」就有種兒童遊樂房的感覺吧,想到幼小的楚景遠和更加幼小的楚若炎兩個人在這個院子里玩耍,累了就進屋裡睡覺,梅竹雪忍不住目光變得柔和起來,倒是想知道更多他們的童年發生過什麼了。


  抬眼見梅竹雪露出那種溫暖的笑容,楚若炎看得不禁有些若釋重負之感,發覺自己的隨意,又重新板起面孔,沉聲道,「進去吧,這裡平時雖無人,但皇兄也都有叫他們打理,所以屋裡還是暖的。」


  「你要說什麼?是想吃什麼甜點不好意開口找桃瑛,才來找我的嗎?」剛走進屋內坐下,梅竹雪就笑著猜測著,只見男孩掀開帽子,撤去圍脖,馬上就紅著臉辯駁道,「不要說的本王就知道吃似的。」


  不是嗎?明明跟楚景遠一樣是個吃貨。


  梅竹雪依舊笑著不去戳破對方的窘態,繼續問道,「那是想問什麼呢?」


  「……皇兄他……還沒對你講冷宮裡的事嗎?」


  「恩,還沒,怎麼你也想知道?」


  「笨女人,本王當然已經知道。」


  「哦,也是,我還以為你那麼小不知道呢。」


  「……哼,怎麼可能會不知道。」就算不知道,也會有人讓他知道,而自己也必須知道,逃也逃不掉,不會因他年齡尚幼而迴避什麼。


  楚若炎後面的想法自是沒有對梅竹雪講出來,他看著面前悠然的女子,跟著也坐到一旁,手指不安的點著桌面,眼神不知該看向哪裡,重新看著梅竹雪時,對方依舊凝著他,等他開口的樣子更是讓他慌亂。


  面對如此坐立不安的楚若炎,梅竹雪覺得有趣極了,即使不去逗他都能有這種局促的反應,該是什麼特別的事啊,莫非要找她為媒人正式向桃瑛表露心意了?

  梅竹雪這麼想著,便繼續等這男孩主動說出來,只是對方開口說的卻不在她猜測的範圍之內,她只靜靜聽著男孩低頭的訴語,靜靜感受著周圍空氣里有些變換的氣氛。


  心疼?為何她在聽到他說那些話時第一種感覺會是這個?

  「不論你從皇兄那裡聽來了什麼,本王……我希望你都能保持現在這樣的態度對待我們,希望你不要摻雜過多那些旁人都會有的情緒,我知道你的想法總是不同的,所以才對你說這些,這不是命令,也不是承諾,而是希望你能答應的請求,即便僅僅是為了皇兄,也請你,保持你現在對他的喜歡,不失不忘,貫徹始終可以嗎?」


  「……我不是很明白你說的,小鬼頭,你這又是想了別的方法來防止我捉弄你?」


  「看不出我現在說的有多認真嗎?請你,把這些話當做是我畢生所願來看待處理也便足矣。」


  梅竹雪訝然的怔望著楚若炎的樣子,他的笑沒有那麼明朗,像是萬般無奈集於一身來祈求從她這裡得到解脫,這樣的笑讓梅竹雪想到曾經那一次,她與他談及桃瑛時他說過的話,「不一樣,因為只有桃瑛她會笑著對我說話,在那些奴才之中,只有她是不一樣的。」


  楚若炎,這個梅竹雪一直覺得很傲嬌的男孩,再一次在她面前像是泄露了本來面目般釋放著悲傷,沒有王爺的自稱,說著和巴娥太過相似的請求,讓她不要忘卻心底愛慕的本質,那一刻,梅竹雪才漸漸體會到,自己似乎即將知曉的是多麼深重的存在……


  「是么,宣王和巴娥都對你說了這樣的話……」


  放下執筆的文書,楚景遠站起身走到外室坐在桌旁的梅竹雪身邊,她只是輕輕點了點頭恩了一聲便繼續盯著牆上木槿花雕發著呆。是否自己真碰觸了禁忌的事情,突然有點害怕這一點。


  然而楚景遠卻是笑著安慰她,「別多想,他們只是在用他們的方式關心我們。」


  「我不懂,我真是越來越搞不懂了。」梅竹雪有種自暴自棄的感覺,心底蔓延滋長的情緒是她所不願想象的,好像多想一下,失去的東西就會更多。


  「朕現在就讓你明白。」


  疑惑不解的回視男子,梅竹雪顯得更緊張起來,答案即將揭曉,忐忑飄搖不定。


  歲月沾染殘破風霜,牽帶生者惆悵,流光溢彩背後成荒,陷落宿命劫殤,惹了你的惦記徜徉,只願愛在純粹地方……


  看著楚景遠吩咐太監不準任何人打擾,梅竹雪知道,他終於要開始講述那件事了,桌上的膳食已經有些冷卻,楚景遠讓她斟了一杯暖酒,淡淡啄了一口陷入回憶當中,眉眼間隱含著一絲愁緒,嘆息吐出便又喝了一口,就在梅竹雪幾乎想說她不聽了,不用逼得自己講出來時,楚景遠低沉的聲音才再次響起。


  「你該知道,朕的味覺是十二年前失去的。」


  「恩,我知道,這跟你要講的事情有關?」


  「朕現在要告訴你的便是造成這一切的原由。」


  「……」


  楚景遠失去味覺的原因從一開始就是梅竹雪很在意的,那件問過誰都沒有給她具體說明的事件如今突然要知曉,反倒有些措手不及,喉嚨有些吃緊的乾澀感,抬手打住男子繼續要說的話梅竹雪拿起桌上的茶壺倒出一杯暖暖的橙花茶咕咚咕咚大口灌進嘴裡,抬眼望向男子凝視她的目光,忍不住又倒了一杯茶水喝完,還是覺得不得勁,猛然站起身子。楚景遠見她突然起身不解的喚著她的名字。


  「……我先回御膳房一趟,你等我。」丟下這麼句話,也顧不得披上外披肩梅竹雪便推開門匆匆跑了出去。


  望著門外消失的身影,楚景遠啞然失笑的又將杯中酒喝乾,拿起筷子細嚼慢咽著她做好的那些膳食,吃著吃著,苦笑聲泄露出來。


  看著那女子這麼焦躁的反應連他自己都跟著緊張了。


  而一路小跑回御膳房的梅竹雪也顧不得他人的眼光,大口喘著氣在碗中放入小半碗麵粉,分幾次加入清水,邊加還邊用筷子將麵粉攪拌成疙瘩狀。


  有感興趣的在遠處觀望著她的動作,只以為是皇上又要了什麼吃的,只見她做好麵疙瘩之後將蔥姜切末、西紅柿切塊,鍋中熱油放入蔥姜炒香,又加入西紅柿煸炒,炒到八分爛時再加入水煮開,接著一點一點放入麵疙瘩攪拌,煮至將熟時加入雞蛋液快速攪散。最後出鍋后滴了幾滴香油。


  一碗西紅柿雞蛋疙瘩湯以她有史以來最快的速度做好擺在台案上,然而梅竹雪也不將其端走卻只雙手撐著桌沿盯著那碗發獃,整個過程不知出現多少次嘆息,好奇的司膳太監忍不住湊過去小心翼翼問道,「大人,這疙瘩湯莫非是陛下要的?」這麼平民的食物可能嗎?


  「恩?不是,是我自己要吃的。」回視對方一眼,梅竹雪依舊盯著那碗湯。


  「……這,這樣啊。」以為梅竹雪是突然餓了,司膳太監便猶疑著離開了那個地方。


  不知過去多久,梅竹雪深呼一口氣,見疙瘩湯也有些涼了,便端起來直接大口大口用勺子扒進嘴裡吞咽進肚,又長長呼了一口氣放下碗走了出去,看得屋內廚役們面面相覷。


  身體暖乎乎的慢步往晴乾宮走回去,可越接近那裡,梅竹雪越覺得緊張。


  騙人啊,不是說西紅柿可以緩解緊張嗎?她一緊張就犯餓,特意去做了一碗麵湯來吃,可是一點效果也沒有,維生素C都讓自己給補哪去了。


  無奈胡亂跺腳掙扎了一陣,梅竹雪還是走進了院落來到楚景遠的房間推開門,此時,楚景遠依然坐在那裡不知想著什麼,見女子回來,換上笑顏起身拉過她的手直接坐到床上。


  「欸?等一下,一定要這麼發展嗎?」


  「見你遲遲未回,朕有些困了。」


  「呃……」


  話是這麼說著,楚景遠卻也只是讓梅竹雪做好自己躺在了她的雙腿上使其形成膝枕,眼睛閉著像個睏倦的孩子等待母親的愛撫,梅竹雪便忍不住抬手輕輕搭在了他的側耳旁有一下沒一下的撫著他的散發。


  「睡吧,睡吧,我親愛的寶貝,媽媽的雙手輕輕搖著你。搖籃搖你快快安睡,夜裡安靜,被裡多溫暖,睡吧,睡吧,我親愛的寶貝,媽媽的手臂永遠保護你,世上一切,快快安睡,一切溫暖,全都屬於你。」


  「……」聽著梅竹雪陌生曲調的歌聲,楚景遠嘴角向上揚起,笑了笑,「想當朕的母後會不會不合時宜?」


  「嘿嘿,順勢就想到那去了。」這還是她小時候感到不安做惡夢,母親總唱給她的呢,這傢伙真不懂情調。


  「若是睡了,你要聽的豈不是聽不到?」


  「呃……對,你不能睡,起來起來,起來說正經的。」


  推了推身邊的人,見對方毫無反應,梅竹雪有些無奈,他究竟是想說還是不想說啊,就在她想要抱怨之際,楚景遠才輕聲開口回憶道,「正如你在苗孤嵐那裡知道的,朕中的毒是藤泉的水一點一點積累出來的,只是十二年前,淑妃派人慾以金沙蘭毒害母后,不巧那日朕去了母后寢宮,那含有金沙蘭的水晶糕被朕食去。」


  「你吃了那個?」梅竹雪驚訝的打斷男子的回憶,早有心理準備,可是聽到這裡怎叫她不慌張。


  楚景遠躺在她腿上點了點頭,繼續說道,「那毒草本是得山川瘴氣而生,花含劇毒,名蘭花瘴,中者煩惡、頭痛,漸至昏迷,毒發無藥可救。」


  「等一下,雖然這麼說有點怪,可你現在活得好好的沒死啊。」


  楚景遠淡笑出聲,對於梅竹雪如此毫無顧忌的疑問並未生氣解釋說,「的確如此,那一次是舒睿救了朕,他發覺到母後身邊那宮女在朕吃食水晶糕時有異樣反應,才逼問出實情。」


  聽到這,梅竹雪鬆了口氣,隨著男子回憶的事,腦海里自動生成那種畫面,就如同看電影一般緊張后又放鬆,「可你還是吃了不是嗎?」


  「恩,但是金沙蘭中毒者,若急取其根搗汁,抹鼻孔,得嚏便可解毒,所以當時就採取了措施,只是不知是否受此毒影響激化了朕所食的藤泉之毒,舌頭麻感異常,味覺嚴重受到影響。」


  「……」原來是這樣么,讓他失去味覺的原因,因為那個徐淑妃的緣故,所以那個女人才被打入冷宮。只是說到這裡,梅竹雪又不明白了,即使如此也不至不讓她接近冷宮,更不至於讓她對楚景遠的喜歡摻雜了別的什麼啊。難道還有其他沒有說的原因?「是不是……事情還沒有說完?」


  聽梅竹雪這麼問,楚景遠苦笑一陣轉了轉身,將臉埋在她的腹部,雙手環著她,她以為他是想起什麼難過事而在哭泣,可是並沒有,隨著楚景遠摟緊她的動作,男子的聲音再次響起。


  「由那宮女得知給她金沙蘭者便是淑妃本人,而從淑妃那裡得到的證實則還要牽扯到另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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