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帶走
不去理會巴蘭的愕然,巴娥走到舒睿的馬前抬頭望著那毫無表情的男子,「帶她走?帶她遠走高飛,去你們想去的地方,錢我會定期寄給你們,所以什麼都不用顧慮,離開這裡,陛下和皇兄那裡我去同他們解釋,所以,快點,快點帶姐姐走啊,笨蛋……否則,否則……」我會為你的隱忍而痛苦難耐的。
面對女子堅持的勸說,舒睿有少許動容,可目光落在巴蘭身上時卻恢復了平靜,只輕輕道出一句,「我不會棄殿下於不顧。」
「你……榆木腦袋,愚蠢之極。」見勸說無效,巴娥只是憋悶著轉身跑開,留在風雨中的兩個人互相對視,良久后巴蘭欣慰開口。
「舒睿,能夠理解我的心情,謝謝你。」
「……恩。」目送女子走回府內,就在其即將邁進門內時,舒睿還是忍不住喚了一聲她的名字,這一聲怕是今生最後一句親切呼喚了,接下來,她是妃,他是臣,禮教之下成全不了的心思。「巴蘭……」若是如巴娥所說那樣,會變成怎樣的結果?你我是否幸福,那位大人又是否安心,可是命運不讓我們如此,你愛著那位大人,沒有後悔,自己又豈能做那讓你後悔之事。
並非聖旨綁縛了我們,而是我們選擇了聖旨……
十日後,滿城歡慶,太子大婚之日,宮中宴請群臣,御前六小碟、幸福乳豬件拼盤、干燒大海蝦、鴛鴦海黃翅、川椒龍鳳配、良緣魚香什菌牛柳、耗皇北菇鮑魚貝、金輝*雞、清蒸海老虎斑、金柱扒時蔬海鮮炒飯、美點雙輝、合時果盤。作為婚宴的食譜倒是豐富。
巴蘭坐在房間里等候良辰吉時的到來,媒婆丫鬟們忙裡忙外,此時,巴蘭的貼身丫鬟走進屋來到她的面前低聲開口,「郡主,舒大人托奴婢送這個過來給您。」
接過丫鬟手裡的紙包,巴蘭打開看到的是一塊塊蘭花糖不禁笑了,真是笨拙的人,做的好難看,不過,挺甜的。放進嘴裡一塊蘭花糖,巴蘭釋懷般輕輕吐了口氣,喜帕之下,那笑容道不明意義。
鑼鼓喧天,婚典正式開始,巴蘭被迎入宮中在楚景遠的牽領下走上階梯拜聖駕,這時,從朝賀的人群中傳來吵鬧聲,與九蓮國三王子同行之人拔劍欲衝上前刺殺皇帝與楚景遠,龍修見狀上前抵擋,截下瞄準巴蘭的短劍,又因對方下一招過快躲閃不及被重重承受一掌。
「可惡,就知道和楚景遠有關的事情上不會有好事。可是膽敢傷害巴蘭之人先過本王這關。」閉著眼睛抹去眼角血跡,龍修睨著那蒙面刺客冷笑道。
婚宴現場一時亂作一團,御林軍護駕左右,楚景遠也拔劍擋在巴蘭面前,「你與父皇母后先退到後宮去。」
男子正欲拔劍上前,身後巴蘭卻拉住他的衣襟,「景遠,你跟我們一起,他們的目標也是你,不要衝動。」
回視女子擔憂面容,楚景遠有些猶豫,行刺一事他經歷過太多,早已形成自己獨擋的模式,可是今日不同,今日他身邊有她,今後也要為周圍而顧慮更多。
「知道了,本王隨你們一起。來人,護駕。」對身邊御前侍衛等人命令著,楚景遠看著父皇母后先行離開的身影,自己也領著巴蘭後退,舒睿站在他們身前防備。
「禁衛軍將刺客拿下。」
「楚景遠,你信不過本王實力嗎?照顧好你身邊的人。」龍修不屑的冷哼一聲反而提醒著對方。
話音剛落,暗處冷箭連連射出,箭箭直指被圍護的太子,舒睿長劍揮舞,暗箭悉數被攔截下來,可這時另一個方向又射出冷箭,防備不及時,倒在舒睿身邊的竟是那紅衣新娘。
「巴蘭。」
驚呼聲交織在幾人當中,正同刺客交手的龍修心下一驚失了神被對方有機可乘,好在他又反應過來揮劍躲避,兵器碰撞,眼角便硬生生的划傷。一陣劇痛傳來,龍修怒氣更盛翻身連踢幾腳直將刺客壓制於地給了最後一擊。
再回頭看過去,那紅衣女子倒在舒睿懷裡握著楚景遠的手早已閉上雙眼。
「……不可能,這不可能,是誰,究竟是誰,你們這幫蒼雪的飯桶,還不給本王去追。」幾聲怒吼響徹三宗殿外,龍修無法相信眼前發生的事情,他甚至連最後一句話都未及與她說些什麼,明明今日是來賀喜的,為何演變成如此結果?
「楚景遠,是你,是你害死了巴蘭,是你這混蛋,可惡,可惡,可惡,啊……」
仍留在現場的人目睹著一切,巴娥從護衛的保護圈裡走出來愣愣的跪地,龍修的聲音刺激著每個人的心,包括離那女子最近的兩個人。
她最後終究是陪在了需要她的人身邊,而最後,也為了心愛之人付出一切。
得不到的,護不了的,繁華拜盡,那年夜未央,美人成古冢……
那纖指手中的蘭花糖,散落滿地殤……
晴乾宮內,楚景遠屏退隨侍獨自坐在楓樹下,稍有輕風,楓葉搖曳不定,互相摩擦,發出「嘩啦嘩啦」的響聲,梅竹雪端著魚子豆腐、鹽焗雞和蒜頭燒鴨走進院里停住腳步,還有七天就是巴蘭的忌日,楚景遠的笑容也變得越來越少,她從巴娥那裡聽來的事情,只是深深藏在了心裡並未拿出來與他討論些什麼,也無權品頭論足。
不知站在那裡有多久,楚景遠回過頭看見她時,梅竹雪只是稍微整理了表情便走上前將端著的菜擺在石桌上。男子靜靜凝著她的動作,直到最後她拿著空托盤站在他的身邊等候才緩緩開口,「郡主的情況如何?」
「早上來時去探了病,已經清醒了,放心,我那果酒的度數不高,對她身體不會有太大的影響,只是每次那樣變回來,怕她體質會越來越弱。」
「已經按著太醫的方子在調理身體了,不過每次她自己想喝酒時,也沒法攔著。」
梅竹雪聽著楚景遠略顯無奈的語氣,憋悶了一陣直接拿起托盤敲了他的頭,惹得男子甚是不解。
「……朕有說了什麼挑逗你的話?」
掩著頭用無辜的眼神望著女子,梅竹雪反倒有了些許愧疚,不知剛剛那一下是不是下手重了。「不是啦,你啊,以為這樣鬱鬱寡歡的就是對巴娥和對舒睿表示歉意了?懺悔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朕也知道,朕的過錯是無法彌補的。」
「停,趕快恢復到你平時的樣子,否則我不知道要如何與你相處。」
「梅竹雪。」楚景遠示意女子坐在自己身邊,復又開口,「你是不是有什麼話想要問朕?」
「呃……」
被看出來了,難道自己剛剛的演技不夠逼真嗎?想要問他為何今年決定去掃墓,想要問他對巴蘭的真實想法究竟是怎樣,不過問出來也不會改變什麼吧。
梅竹雪迴避著對方審度的目光,左右看著,走到那棵楓樹前誇張的露出驚訝之情,「啊……對了,你院子里這個是糖楓吧?樹齡多少年的?一般15—20年的糖槭就可以開始鑽孔采割糖液了。」
「不想說?」見女子故意轉移了話題,楚景遠試探性的問著。
「啊……你知道嗎,糖楓樹榦中含有大量澱粉,冬天成為蔗糖。天暖蔗糖變成香甜的樹液,鑽孔后,從樹榦流出的液汁可制砂糖,熬製成的糖叫楓糖或槭糖。可是特殊風味呢,還常用為製造蜜餞、糖果或煙草調味。」
無奈看著女子環抱著樹對他津津樂道的解釋著,楚景遠啞然失笑的搖搖頭,「看來,朕同你的關係還沒有到無話不談的程度。」故作失落的端起酒杯好似在喝苦情酒,楚景遠餘光瞥著那面露猶豫的女子,看著她開了口又垂下頭,又抬起望向他,心裡暗自笑著。
氣氛沉默下來,梅竹雪悻悻的回到楚景遠的身邊,夾給他一塊豆腐,看著他依舊毫無反應的吃著,先是一嘆,然後才開口,「其實想說的話已經不重要了,或許已經得到我想要的答案,一旦喜歡一個人,就會遇到痛苦的事,想哭的事,但是也有快樂的事,巴蘭她……她對你的意義是怎樣的現在我明白了,也不會暗自鑽牛角尖了。」
「梅竹雪……」
「楚景遠你,從我認識你以來就一直看著你的笑容,我最喜歡看到那樣輕鬆的你,即使沉重的事都裝在心裡不說,可是我知道,那樣的笑容是真實的,不是為了周圍人而強顏歡笑的,雖然有時捉弄我很讓我很生氣,不過,想著我是在為這樣一個你而做料理,心裡就會覺得滿足,我想,巴蘭她也是這麼認為的吧,能夠為這樣的你而付出些什麼,心裡便是滿足的。」
「是這樣么……朕總覺得愧對於她,那個臨死前還囑託舒睿守護朕,照顧巴娥的女子,是朕害死了她。」
「不要把所有責任都壓在自己身上,刺客來行刺的目標那是沒辦法改變的,你不可能說讓他去行刺一個宮女太監,巴蘭會為舒睿擋箭也是不受控制的,難道每一個因你而死的人你都要一一去懺悔嗎?那樣,戰場上死傷的千千萬萬為你保衛江山的將士你悔過得來嗎?我啊,可沒有為了那些因我而死的雞鴨魚獸們挨個祈禱過。」
「……噗,你這例子很不恰當。」
「哪有,不都是因自己而死。」
見楚景遠終於吐露笑聲,梅竹雪暗自鬆了口氣,剛剛的例子似乎的確有些牽強了,嘛,就這樣吧,能讓眼前這個人重新笑出來,就這樣吧。
他把自己放置在懺悔當中,自責著自己害死了那女子,更束縛了舒睿的心,他把一切過錯都歸咎為自己的過失,而想要拯救他人,卻忘記自己也是該被拯救的那一個。楚景遠,你使別人流淚,卻找不到自己的心,這就是我眼中的你,洋蔥型的你,因為你總是想自己是否該是一個配角,不論出於怎樣的地位。
那麼至少,至少在我這裡,讓你不至於那樣悲觀的定位,至少在我這裡,你永遠都是主角。洋蔥的心,是否有一些向你接近了呢?
面對女子淡淡欣慰的表情,楚景遠也跟著若釋重負般笑起來。「梅竹雪你,有沒有覺得自己總是過於樂觀?」
「咦?是這樣嗎?我覺得還好吧,有時也會傷心啊。」
「不過這樣的你,朕喜歡。」
「……甜言蜜語不必了,反正你的那種喜歡和我的也不一樣。」推開楚景遠湊近的臉,梅竹雪站起身指著桌上的菜,「那些都要吃掉然後告訴我嘗起來什麼感覺,特別是味覺,現在你連苦味也嘗不出了,所以要好好重新計劃一下,那個,鍋上還蒸著面點,我先回御膳房了。」
「……恩。」目送女子離開,楚景遠舒展開的眉再次蹙緊,苦澀味道其實一直在心裡存在著。
即使是伸長了手也無法觸及到的深深溝渠,有著誰都無法踏入,既深邃又黑暗的心底。他在那裡上了無數道枷鎖為了讓自己不至深愛眼前這個女子,為了不去傷害到她,卻沒有發覺真正受傷的正是他自己。
走出晴乾宮,梅竹雪回頭偷偷瞄一眼院落里的人長長舒口氣,自己又逃開了,剛剛還很理直氣壯的開導他,可是還是逃掉了嘴裡說著不在意的那件事。
「真是很長的嘆氣。」
「哇啊……」被突然出現的聲音嚇一跳,梅竹雪貼著牆壁望著出現的人,「龍修是你。」
「哼恩,每次見到本王的反應都這麼有趣。」
「要你多管,讓開,擋路了。」
「需要本王安慰你嗎?」
「什麼?」
「剛剛跟那傢伙。聽到你被拒絕過?」
「……在偷看嗎?王爺這愛好可不好。」啊……真是最糟糕的情況,竟然讓這個人知道自己被甩的事情,要嘲笑她嗎?還是,趁虛而入?不不,後者也自我感覺太好了,總之,不要跟他進行這個話題比較好。「王爺若是很閑不如考慮一下什麼時候回國吧?姐弟倆都賴在蒼雪,川國國王難道不會挂念嗎?」
聽到梅竹雪這麼說,龍修忽然表情變得嚴肅起來,笑容帶著狡詐的意味托起她的下顎沉聲說道,「何時回國,本王自會告知你的。」
推開男子的手,梅竹雪哼了一聲,無所謂的與其拉開距離向著御膳房的方向走回去,又對身後的人擺了擺手,「那就不必了,到時微臣是不會去送行的,如果想要點路上吃的點心,若是我心情好,可能會勉為其難給你做點薩其馬什麼的。」
並不介意女子的拒絕,想她並未聽懂自己話中之意,龍修跟著她的方向也追上前,「哼,那種東西都無所謂,本王說的是告訴你一同回川國。」
「……哈,哈哈,哈哈哈,」乾笑幾聲,梅竹雪瞥著窮追不捨的男子,或許自我意識太好的人是他才對,「王爺,你好像很不適合講笑話,剛剛忽然覺得好冷。」
「呵呵,時至晚秋,天氣自然會冷,你這麼說,是希望本王溫暖你嗎?」
「不,敬謝不敏,說起來,我更希望你離我遠一些。」這傢伙究竟是來做什麼的,不是去找楚景遠的嗎?一直跟著她幹嘛?話說他怎麼比之前更難纏了,自己有給過他什麼還有機會的錯覺嗎?圍場回來后他心情就很好的樣子,兇狠的眼神也少了許多……啊,是因為戲弄了楚景遠的緣故吧,惡趣味。
梅竹雪正自我思考的起勁,忽地腰間傳來一個力道直接將她整個人轉了半圈面對著龍修,剛剛還說已經少了的兇狠眼神,此刻又出現了,只見他緊緊凝著她,用審度的冰冷目光盯視著她,聲音也更加低沉,「女人,和本王在一起時不準想著別的事情。」
「……」要不要一副吃人的表情,原本就是在想著你的事情,「王爺似乎太過分了,我想什麼是我的自由,與你無關吧,再說,是你一直在跟著我,我並沒有想跟你說話的想法。」
「哼,你還是想激怒本王嗎?明明和楚景遠在一起時笑的那麼明媚。」
「所以說王爺你偷看的行為應該改一改,還有,我願意對誰笑也是我的自由,為什麼要聽你的?」
「作為本王的女人只能對著本王笑。」
「我什麼時候成你的女人了?」
「很快就會了,本王會實現這件事情。」
「……」梅竹雪一時變得啞口無言,這個人的自我意識似乎比他的尊卑觀念還要強烈,推開鉗制自己的手,梅竹雪再次反駁道,「王爺還是放棄那個想法吧,我是不會隨你意的。」
「哼,是否隨我意由本王說的算,七日後,你也一起去掃墓。」
「欸?為什麼?我並沒有打算去。」就算自我安慰已經處理好,可在梅竹雪心裡還沒有面對巴蘭的勇氣,她該以怎樣的心情去那裡,說些什麼,楚景遠又會怎樣介紹她的身份,這些事她都不想面對。巴娥為了錯開與舒睿一起祭拜的情景,每年都選擇提前去,像她這樣毫不相干的人更沒理由當日前往。
「你必須去。」
不去理會女子的拒絕,龍修強硬的語氣命令著,梅竹雪顯得有些不耐,那口氣像極了父親命令她去參加自己不喜歡的酒會一般,都說了不願意,要說幾次才能明白,頑固的人真是難解決。
「你必須去,因為本王要告訴巴蘭你是我的女人。」感受到女子的情緒,可龍修並未打算放棄,反而更加強調起來。
「……」他究竟在說什麼?
難以置信的張著嘴抬頭望著對方,梅竹雪實在無法想象他是以怎樣的心情脫口說出這樣的話,雖然知道他對巴蘭不是戀愛感覺,可這種展開難道算是面會家人嗎?
開口正要說些什麼,黑影便壓了下來,眼看著對方又要強吻自己,梅竹雪連忙拿起托盤擋在二人中間匆忙開口,「王爺,這裡是蒼雪皇宮,請自重。」
「……哼,又被拒絕了嗎?你還真是頑固。」
「呃……頑固的是你吧。」
兩人站在御花園內拉扯了許久,梅竹雪也沒有隨了龍修的願,突然一個聲音插入打斷二人的爭執,看過去卻見陽星陰沉著臉立於不遠處,他先是對龍修行了禮復又用複雜的目光凝視女子。
見有人打擾,龍修下意識鬆開握著梅竹雪的手,又見來者那滿附情緒的神色,瞭然哼了一聲,「陽星,來找本王?」
「王爺誤會,臣是代御膳房的人給梅竹雪傳話。」
「哦?御前行走也兼帶傳話一職嗎?」
「碰巧而已。」
「哼嗯……?碰巧……可真是巧。」
眼見著兩個人的火藥味越來越濃,梅竹雪連忙插進去跑到陽星身邊笑道,「啊,是嗎?御膳房找我啊。」
「恩,他們想問你雞肉卷的蘸汁怎麼調。」
「哦,蘸汁我親自調才行,這就回去。陽星謝了。」幫大忙了。
梅竹雪一副萬分感激的表情望著男子,龍修不禁氣惱的握緊雙拳,這兩人的談笑,再加上剛剛在晴乾宮,這女人與楚景遠的互動,唯獨面對他時,她不肯多笑一下,對他就那麼退避三舍么。
「就是這樣,王爺,微臣先告退了。」
「等一下。」
呃,這都不放過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