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微服私訪
「別提他，氣都氣死了，以後再也不給他家送豆子讓他自己去想辦法，對了，哥，我請了一個人來幫忙，明天的比賽這個人願意代表我們參加。」
聽欒初夏這麼一說，男子不禁打量起她身邊的梅竹雪，年紀看起來也就初夏那麼大，眉清目秀，怎麼也不像會是在廚房裡幹活的人，更像是誰家的大小姐守不住閨房偷溜出來圖熱鬧的。「初夏，你說這姑娘……」
「我叫梅竹雪，你應該就是欒初冬吧？看你那表情應該是對我的手藝有懷疑。」
「不……我只是……」
並不計較對方看她的眼光，梅竹雪笑了笑，「不如我就先給你們做道菜嘗嘗，適不適合那之後再定如何？正好我這剛下船有些餓了。」
見自家哥哥還有些猶豫，欒初夏倒是急了，連忙勸說道，「哥，人家好意過來幫咱，你也別當場就把人給拒絕了，不如就照梅竹雪說的，咱先嘗嘗她的手藝。」
欒初冬尋思一陣，也實在想不出別的方法，原本都打算放棄明天的比賽，或許這是老天幫他們欒家。這麼想著也便點頭答應下來，「那你就做個最簡單的麻婆豆腐吧。」
麻婆豆腐？之前還給楚景遠做過呢，梅竹雪倒也不算手生，只是她今日並不想做這麻婆豆腐，對於麻婆豆腐，每個人的口味都不一樣，同樣的方法兩個人做就可能是兩種感覺，此時就算自己做的好吃也未必就是最好的。
「大哥，我能換成那邊的豆渣來做嗎？」
「你要用豆渣？」
兄妹倆聽到梅竹雪這話不禁面面相覷，那豆渣是做奶和豆腐過程中副產出來的，在他們看來幾乎是廢物的東西，頂多會送給街上乞討的人混口溫飽食用，這種東西她要拿來烹調嗎？
見兄妹兩個只是疑惑並未回答，梅竹雪也只是瞭然的笑笑，走過去盛了一碗濕豆渣又重新走到二人面前，「那個……灶房在哪裡？」
「……啊，這邊，跟我們來。」
發覺對方似乎不像是沖昏頭而做的決定，欒初夏連忙領著梅竹雪向灶房走去，期間梅竹雪還要她幫忙到市場買來辣白菜，準備工作做好也就要開始進行下一步驟了。
「哥，你說梅竹雪要辣白菜是打算做什麼？辣白菜炒豆渣嗎？可哪有人買辣白菜特意要那麼多湯汁的，紀大娘還以為我被王橋氣糊塗了呢。」
靜靜看著梅竹雪將豆渣倒入盆中又打了兩個雞蛋進去，欒初冬不禁也思考她要做的東西「……既然是她需要的那就一定有用到的地方，我們且先觀察看看。」
就在二人小聲嘀咕時，梅竹雪便解答了他們的疑惑，只見她又將攪勻雞蛋的豆渣放入兩勺辣白菜湯汁繼續攪拌，又將辣白菜切成丁倒入拌了拌，接著又將事先要來的火腿切丁與蔥花一起倒進去，這樣持續攪拌之後才放入適量的麵粉直至拌勻成稍具流動性的麵糊才停下。
灶上的油鍋已經加熱，梅竹雪拿出吃飯用的勺子盛了滿滿一勺麵糊倒在油鍋內攤勻，移動鍋子讓麵餅均勻受熱至不粘鍋才翻個面，最後到了兩面都煎成金紅色起鍋。
「原來豆渣還可以這麼做，真是沒想到。」欒初夏嘗了一塊泡菜餅后忍不住發出感慨，看來他們又可以有一門生意發展了。
梅竹雪一邊收拾灶台一邊給身後的人解釋道，「豆渣看起來普通其實還是很有營養的，原本辣白菜我也是想自己腌制，那樣更能顯出我的手法，不過有些耗時，這道菜好吃與否一是辣白菜的湯，再就是湯汁用量和火候的掌握，我主要是想給你們展示后兩點的。」
「沒想到你還真是廚娘啊，真是人不可貌相。」
「那當然，我可是……我自己也是干酒樓的。」梅竹雪原本想說她還給皇帝做飯呢，可一想到滋梧鎮的遭遇，那裡的人一聽她這身份跟紅了眼似的扣留她，就不得不讓她小心了，所謂財不外露，身份果然也不是輕易就可以說出來的。
「哥，這下就可以了吧？讓梅竹雪明天幫咱？」
欒初冬原本看著手裡的煎餅陷入沉思，聽到欒初夏叫他時還有些晃神，再看向梅竹雪的笑容更是有些怔愣，含糊的點了點頭便避開對方的目光。心裡沒來由的加速跳動著，竟覺得眼前這女子更加容色絕麗，不可逼視。能善於利用廢物使其具有利用價值並完美的發揮其作用，很少有富家千金會懂得如此過活了。他不禁對梅竹雪敬佩幾分，更多的則是欣賞與戀慕。
看著妹妹同那女子商討明日之事的情景，就像是兄嫂和小姑子在一起話家常的樣子，欒初冬忍不住幻想起來，若是這女子一直留在這裡那該多好……
「哥，哥……」
猛然回過神，欒初冬這才發現廚房裡只剩下他們兄妹二人，疑惑的問道，「梅姑娘人呢？」
這話剛問完，欒初夏就噗嗤一聲笑出來，還從喂見自己哥哥面對哪家姑娘如此魂不守舍，沒想到這次的萍水相逢還為自家牽了姻緣回來，「哥哥怎麼只想著梅姑娘？這麼如花似玉的妹妹在眼前竟然都瞧不見。」
「胡鬧，人家好心幫咱，咱應該好好對她才是，哥哥只是想問問她吃住的問題。」
「啊，這點不用擔心了，她已經答應住在咱家裡了。現在說是去買些明日需要的食材。」
「是嗎？太好了。」
見欒初冬像是放心一般，欒初夏不禁更是掩嘴笑道，「好什麼？好讓你有機會接近人家？」
「哪，哪有，我怎麼會那麼想。才剛認識就這樣說是對人家姑娘的失禮。」
「沒什麼啊，哥哥不那麼想，那做妹妹的就替你想想好了。」
被妹妹這麼調理，欒初冬忍不住憋紅了臉，氣惱著佯裝要去打她，抱怨道，「別瞎說，人家興許已經婚嫁，又或者有了心上人，再說她還有事要趕路，你這樣豈不是讓哥丟面子。」
欒初夏也是對梅竹雪的第一印象不錯，見初冬似乎確實有這個意思便拍著胸脯應道，「那今晚我去探探口風不就知道了，若這事有戲，娶個漂亮嫂嫂回來，既有口福又有眼福，豈不幸事一件。」
並不知欒家兄妹有著什麼計劃的梅竹雪正在集市裡採購著必需品，而另一邊正趕往融爾城的人也很快到達了這裡。幾交情緣，命中注定，亂了少年少女心。
「梅竹雪覺得我哥這人怎麼樣？」
是夜，正準備早早入睡好為明日養足精神的梅竹雪剛躺在床上就聽見身側的人開口問出這樣的問題，她直著身子略微回憶了欒初冬給她的第一印象隨口答道，「還不錯，看得出是個老實人。」
所以才人善被人欺吧，倒是這個欒初夏比她哥哥有氣勢一點。在現代，老實人還不就被形容成傻的意思，這不禁讓梅竹雪想到陽星，他也是一副老實憨厚的樣子，可與欒初冬不同的是陽星至少該厲害的時候還能撐得起那氣場。
欒初夏當然不清楚梅竹雪的真正想法，只當她是對自己兄長也有好印象，便扯開嘴樂了起來，可還不忘以防萬一，「梅竹雪你說你在京都開酒樓的？」
「是呀，怎麼了？」躺下身子，梅竹雪閉著眼睛象徵性的回答一句。
「……就你一個人看得過來嗎？像我至少還能和哥哥照料著，以後他娶了媳婦，就是我們三個照顧。」
「還好吧，我店裡的夥計都挺會看店的，我家掌柜的也很用心。就算我不在他也能幫我盯著。」
掌柜的？欒初夏見梅竹雪單獨提起這個人不禁對他的身份懷疑起來，故意猜測的說道，「哦，那你相公還挺能幹。」
「相公？哪裡來的相公？我看起來像結婚的樣子嗎？」
「咦？原來你還沒結婚啊，我還以為在碼頭那裡的婦人和孩子是你娘跟你女兒呢。」
「……怎麼可能會有那麼大的女兒啊，我距離嫁人還早著呢，八字都沒一撇。」楚景遠沒給她任何允諾，就算送了個曖昧不明的簪子也不代表什麼。梅竹雪心裡是這麼想的，可欒初夏則理解為她不但沒有婚約，也沒有心上人，不禁又替她哥哥竊喜，剛要再問些什麼，卻見梅竹雪人已經睡著，均勻的吐息，似乎就連剛剛最後回答她的話都像是夢囈之感。
無奈只得也躺下身子等明日賽事結束之後再從長計議，於此，梅竹雪在融爾城的第一晚也就在各自南轅北轍的心思當中流逝而去。
第二日一早，伴隨著公雞鳴叫之聲，梅竹雪睜開了眼，昨日暈船的癥狀總算靠著安穩舒適的沉睡緩和過來，她抻了抻懶腰望向窗外，這天然的鬧鈴還真是準時，外面天剛亮呢，再看身邊的人已經不在，梅竹雪也穿戴好走出房間，才發現院子里兄妹二人正在酵豆漿。
看見梅竹雪出來，欒初夏推了推身旁的男子猛勁對他眨眼示意，無奈，欒初冬尷尬的單手端著一碗熱騰騰豆漿走過去，「梅姑娘早，早上涼氣重，先喝完豆漿暖暖身子。」
「哦，謝謝欒大哥。」
「沒事，都是現成的東西。」
欒初夏聽著這話心裡挫敗，她這哥哥怎麼這麼不會烘托氣氛，剛要去幫腔卻聽梅竹雪先開了口，「初夏，我想問你這賽事具體何時開始？我好提前準備妥當有備無患。」
面對梅竹雪的沉穩，兄妹二人也不好多說什麼無關的事便為她講解了賽事的流程，而梅竹雪聽過之後便獨自一人去灶房繼續昨日沒做完的高湯去了。
「笨哥哥，話都不會說，什麼叫都是現成的東西，你應該說是特意為她煮的。」
「這不好吧？萬一她誤會了……」
「就是要讓她誤會才好啊，唉，真是急死我，不過看她現在一門心思放在比賽上應該顧不得這些，等結束后你可要好好留她，要不人家就走了。」
「我知道了。」
欒初夏亂點鴛鴦譜的事因為梅竹雪的專註只得暫放一邊，忙忙碌碌也就到了大賽正式進行的時候，由於滿城的人家都會參加這次的賽事，所以並非所有的菜都要進行現場烹制，只在評判地點，高官貴族點到誰家，那裡便招待一桌豆食宴，從而進行評定。所以輪到欒家的時候已經是下午申時最後一個出場。
前面吃了眾多豆製品的評審們味覺上已經有些麻木，並不抱期待的看著他們將準備好的菜食一一端到眾人前面的一排桌子上，只是剛剛還毫無精神的眾人此時卻眼前一亮，不禁閉眼聞起靠近自己的菜式散發出的味道。
「好香啊，和前面那些家都不同的味道。」
梅竹雪笑著觀察了一遍坐在那裡的評委每個人的表情，然後才走上前，了解了欒家的參賽時間，她特意在菜單上做了改動，夏末天氣依舊炎熱，她的第一道冷盤便是讓他們解暑的，「黃瓜蟹子拌豆腐，豆腐搗碎隔水，只放了鹽、麻油、蟹子和黃瓜，適合燥渴煩熱時食用。」
聽完講解，每個人紛紛接過下人端上來的小碗嘗起來，其中一人滿意的點點頭，「蟹子豆腐是很經典的一道菜，這次加入黃瓜就如畫龍點睛，使各自的口感都更為突出，卻很和諧，是家宴里很有心意的冷盤。」
呦，這裡還有美食家呢，原本只以為這些高官都是饕餮類的食客，沒想到還有跟楚景遠一樣講究的吃貨啊。想到這，梅竹雪便繼續認真解釋下一道菜，「青菜豆腐湯，只是簡單用鹽水做了浸泡后大火煮的，可以保證菜鮮豆腐保持了湯色清亮。」
「哥，梅竹雪很用心啊。」
看似清清淡淡的湯水，可是對於之前已經吃掉過多油炸豆腐，釀豆腐的眾評來說倒是解了味覺刺激。於是梅竹雪接著說道，「苦瓜豆腐燒豬肉，茄汁豆腐和酸辣豆花，都是很適合下飯的菜品，給大家準備的主食也是麥麩豆渣粥，喝點粥沖沖油水。」
「……恩，苦瓜的清苦以及豆腐的軟糯，吃起來口感特別，加上豬梅頭肉的香味，讓其味道一點都不寡淡，味道濃郁卻不會過分油膩，給人一種輕料理的感覺，樸實卻大有乾坤，不錯。」
又一個人對梅竹雪的菜式進行了評價，圍觀的人紛紛發出驚嘆，畢竟滿足於所有評判口味的至今還很少見過，去年的冠軍黑三也只是一道拿素雞做的素糖醋裡脊博得了眾人的肯定，今年欒家竟然接連得到滿意，也讓眾人好奇起梅竹雪的來頭。
聽評審那麼一說，梅竹雪只是平靜的笑了笑，繼續指著最後一道菜說道，「其實真正內有乾坤的是這道如意福袋才對。」
隨著梅竹雪的指點眾人的目光匯聚到那盤小小的熱菜上，每個人的面前都夾好一個用干豆腐包成的小袋，外面用焯水的韭菜苔捆綁，扣處卡著一朵胡蘿蔔雕成的梅花，造型煞是可人。咬上一口，濃郁的鮮味飄散於口中，雞腿菇與雞胸肉的結合味道醇香，豆腐皮也完美的吸收了高湯的味道，果真是如意福袋。
「姑娘手藝實在難得，我們能吃到如此美味的食物真是三生有幸。」
梅竹雪原本覺得這是意料之中的反應，可他們卻愈發對自己畢恭畢敬反倒讓她一頭霧水，難道獲得優勝地位也會提升嗎？可她只是幫手，該彬彬有禮也該是對欒家兄妹吧，事後誰認識她是誰啊。
這麼想著，那邊融爾城的城主便宣布起結果，自然是梅竹雪他們獲得了勝利，高興之餘，看著那些官員貴族望著自己點頭的樣子，梅竹雪心裡不覺更在意起來。
「你真是太厲害了，我從沒遇到過那些官員會將整盤菜都吃光的，而且是在吃過之前幾百戶人家的菜品之後。哥，今晚一定要好好謝謝梅竹雪。」一邊誇讚她的廚藝，欒初夏還不忘給兄長牽牽紅線。
然而梅竹雪的心思卻不在這裡，「哈……我也沒想到。」他們會那麼有食慾真是因為自己手藝好？她清楚自己還未到那種境界可以令所有人飽食之後還能把她的菜都吃光，能多吃幾口就已經滿足她的期待了。
正疑惑之際，遠處一個熟悉的聲音喚醒梅竹雪的心思，她猛的抬頭望去，難以置信的張了張嘴，那三個掛在心裡的字便低聲脫口而出。
「楚景遠……」
笑靨依舊的男子，雅人深致，神情亦佳，他淡雅如霧的黑眸靜靜凝視著她，嘴角掛著笑意，眉眼也跟著彎起，看似不羈的壞笑，卻又帶著艷魅的流光，就是帶著這副脫俗風姿的男子住進了她的心窩，就是這慵懶而迷離的溫潤之聲讓她漸漸開始欲罷不能。
「梅竹雪……朕……」
「啊啊啊……楚兄好久不見了，哈哈，真是這麼巧在這碰到你啊。」餘光瞥見身旁兄妹二人的疑惑表情，梅竹雪連忙笑呵呵的張開雙臂走到楚景遠面前給他來了個大擁抱，並適時堵住他繼續說下去的話。
楚兄？見女子給他的第一反應竟是如此意外的舉動，楚景遠站在原地任由對方給予誇張的問候，隨即低頭無奈又溫柔的低笑，「你這種歡迎方式朕倒是不討厭。」
「不想鬧的滿城皆知皇帝在這，就老實配合我……啊哈哈，是嗎？楚兄原來也是來看熱鬧的。」這個笨蛋楚景遠竟然就這麼堂而皇之的走在大街上，就不怕被別人認出來嗎？用著只有彼此能聽見的聲音對話后，梅竹雪貼在楚景遠懷裡側著頭又誇張的給了一個用力的擁抱，餘光則瞥向還未散去的高官貴族那邊，難道他們是知道這傢伙來了，才清楚了她的身份，才對她那麼彬彬有禮？
這麼一想，梅竹雪略帶怨氣的將面前的人推開，對方則一臉不解，「怎麼變臉變這麼快？」
「……你來做什麼？是你叫那些人給我優勝的？」
「呵呵，怎麼會，我當是什麼事，你以為朕會插手這種民間比試嗎？」
「怎麼不會。」
「唉……你呀，究竟把朕當成什麼了？喜歡湊熱鬧的孩子？」
「喜歡對我的事情進行搗亂的不成熟少年。」鄙夷的抬頭瞪著對方，此時楚景遠穿的是較普通百姓家質感更好的一些的便服，看起來倒是少了一些王者之氣，只是骨子裡的不拘反而更清晰。
見這女子依然如此看待他，楚景遠只得淡笑一聲不多做解釋，原本以為來到融爾城可能再次與她錯過，結果這女人竟然又給自己找了事情做，便在人群之中靜靜看著，她講解菜式時的神情依如宮中一樣，只是在這裡，楚景遠感受到的，從這女子身上散發的氣息又多了一種情緒。
這就是她想要的自由吧。
沒有任何束縛，隨心所欲的自由。
「梅竹雪，這位是……」
二人的單獨對話被打斷，楚景遠看著走過來的二人蹙起眉頭，他知道這兩人是梅竹雪幫助的對象，可本能也告訴他，這個手臂受了傷的男子對於梅竹雪絕非對待恩人那麼簡單，這熟悉的感覺就如同面對陽星時一樣，沒錯，他一定喜歡上梅竹雪了。
「楚……」梅竹雪剛要介紹給兄妹二人，可念出楚景遠的名字才發覺讓他們知道這人跟皇帝同名同姓還不得穿幫。這傢伙好歹也是微服私訪。也不知剛剛她叫他名字時這兩人是否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