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君無戲言
反倒是勸他休息的司膳總管一頭霧水，他不過是勸她去休息，這意思很難懂嗎？周圍廚役們忍不住偷笑，卻也不解他們的膳食大人究竟怎麼了。而梅竹雪走出御膳房一時不知該往哪裡走，正犯愁之際發現桃瑛端著一碗黑芝麻糊走過來，忙上前叫住。
「桃瑛，小桃瑛。」
女孩聽見聲音停住腳步，只見梅竹雪笑著向自己走過來。「梅姐姐……」
這女孩一看見自己就臉紅，真是賞心悅目的畫面啊……梅竹雪的心情稍微轉好，低頭看一眼她手裡的托盤問道，「這是要給楚若炎送去的？怎麼不是去雍德宮呢？」
「恩，若炎此時正在晴乾宮同陛下對弈。」
晴乾宮？楚景遠的寢宮么，他不是在處理國事嗎？竟然要桃瑛給送芝麻糊都沒有叫她去做什麼，楚景遠是在躲她嗎？早膳時也只沉默著。
「桃瑛，這東西讓我送過去可好？」
「咦？可是……」
猛然想到什麼，看著桃瑛猶豫不決的樣子，梅竹雪才想起自己這不是在破壞這倆孩子見面的機會么，真是失敗。連忙擺擺手反悔道，「啊，我突然想起我那鍋上還燉著牛骨湯得看著，不能離開，還是你自己送吧，嘿嘿。」
「……姐姐是不是有事？」
「沒有。」快速的回答連梅竹雪自己都覺得很假，更不用說桃瑛這個心細的孩子，只得繼續擺著手乾笑幾聲，「哈哈，沒事沒事，真沒事，就是想活動活動，你也知道一直待在廚房裡也不好。」
「恩，娘娘也擔心姐姐會不會太過操勞。」
「娘娘費心了，總是想著我。啊，你快去吧，別讓他們久等。」
「恩，那桃瑛去了。」
看著桃瑛離開的背影，梅竹雪沉重嘆口氣，拍著自己的腦袋自責，她這口是心非也真是夠累的，直接說想去見楚景遠不就好了，可是現在除了傳膳之外她幾乎都見不到他的人，「他到底是在生什麼氣啊。」
轉身之際望到一個人的身影，眼光一閃似乎找到突破口般追著那人的方向跑過去，又因對方腳力太快直到西城門口時才將他追上，猛的拍住那人以防他走出去。
而正同守城衛士打招呼欲出宮的舒睿不解的回頭看著抓住自己大口喘氣的女子不禁皺眉，她會出現在這十有*是有求於他，再想到其與楚景遠近日的關係舒睿心裡也猜出個一二，卻只面不改色的轉回身問道，「何事？」
「啊，這個，呵呵……我是不是耽誤你辦事了？」
「你認為呢？」
舒睿一副顯而易見的態度讓梅竹雪懷疑自己是不是找錯人，或許應該去求太後娘娘才對，可既然已經追到這裡，周圍士兵也看熱鬧似的看向她，梅竹雪只得不好意思的乾笑著將其拽到一邊低聲說道，「我可不可以麻煩你……」
「不行。」
「我還沒說是什麼。」
「無非是勸陛下聽你的，那種事情我不會幫你。」
「唔……」
心思被看透，梅竹雪顯得有些舉步維艱，可難得抓住這麼一個有分量的人，她怎麼可以輕易退卻，「你就幫我問問他的想法就行，我現在連他為何生氣都不明白也沒法對症下藥不是？你看你一直跟著他，關係又那麼好，他怎麼想的總知道吧？」
「……」舒睿起初不想多管這種事情正欲離開，聽她這麼說，又似乎真是不解的樣子，想到楚景遠之前同他講的事情，舒睿垂眸思索片刻才淡然回道，「你……」
「恩，恩……」見舒睿好像打算對她透露什麼梅竹雪來了精神，這人也不是那麼冷血的人嘛。
因梅竹雪突然欣喜的表情遲疑一下，舒睿才繼續開口，「你之前說過陛下是洋蔥型的。」
「呃，是說過，那和這次他生氣有什麼關係嗎？」楚景遠連這種小事都對這人講啊，他們的關係還真是……心腹。梅竹雪險些有他二人有基情的想法，唉，這不能怪她，是他們這麼親密惹的禍。
忽略眼前女子變化的表情，舒睿又說道，「在你眼裡，陛下算什麼？」
「干吃不胖的皇帝。」不假思索脫口而出的第一印象卻在看到舒睿陰下來的表情時抿起嘴又裝作思考的樣子想了想，「那……變來變去的皇帝？」
失望的從鼻息嘆著氣，舒睿扶了扶手裡的劍認真道，「你將陛下形容為洋蔥除了是看不懂他就無別的想法？」
「……沒有。」
靜靜凝視梅竹雪回答后的表情，舒睿也變得沉默，他不知還該提醒到何種程度，若是說的明顯會不會不是陛下的意思，若是說的含糊眼前這女子似乎根本就不會明白陛下的感情，真是矛盾，說到底這種事也不是他這種下屬該插手的。
「既然如此，還是放棄吧，你是無法說服陛下的。如果洋蔥對你來說只不過是調味的配菜的話。」
「……等，等一下。」
「還有何事？」
「呃，就這樣？沒有具體的解釋嗎？」
「沒有，該說的都說了。」這樣若她還無法體會，那就是她自己的問題，說到這樣應該就可以吧，陛下不會怪他多嘴吧。這麼想著，舒睿也不管那女子是否明白了，便轉身忙自己的事情去。
然而梅竹雪卻有些情緒低落，全部心思都系在剛剛自己說的話上，自己竟然說謊了，除了看不懂他，就無別的想法嗎？想法……如果自己只是把洋蔥當成配菜，又豈會那麼在意，笨蛋楚景遠，不知道洋蔥有「勝利的洋蔥」一說嗎？那可是自己的勇氣來源啊，難道就看不出來自己一直當他是精神依靠么。
苦惱到最後梅竹雪理解的結果便是楚景遠在鑽牛角尖，認為自己不看重他皇帝身份，當她是在隨意差遣他，這種稍微偏差的理解讓楚景遠有些無奈，看著晚膳端上來的菜，洋蔥炒雞翅，炸洋蔥圈，番茄洋蔥圈，洋蔥土豆燜飯，皮辣紅，洋蔥炒雞蛋。一桌的洋蔥宴讓他有些無語。
是看他近日對她太過冷淡的報復嗎？
這麼想著，楚景遠拿起筷子夾起一塊炸洋蔥圈吃起來，「說吧，你這又是什麼打算？」
「沒什麼，不過是在白天問了舒睿一些話，想告訴你，我並沒有不尊重你的身份。」
「所以？這頓洋蔥宴就是告訴朕你很尊重朕？」究竟是聽舒睿說了什麼才會發展成這樣，這些菜雖在自己接受範圍之內，可還是免不了在意這女子真正的用意。
「沒錯，如果之前我說你是洋蔥型讓你理解是當做配菜的話，現在你看，這些菜都不單單當洋蔥是調味用的，都有它的價值存在，所以在我眼裡你也是有你的價值存在。」梅竹雪說的認真，心裡沒來由的緊張著，她這話說的不假，可還是有所保留，畢竟要她訴說全部的心思實在說不出口，再怎麼說那也相當於是告白了。
細細審視梅竹雪的神色，楚景遠心裡暗嘆，在她眼裡的價值恐怕與自己期望的不同吧，這女子此時這麼用心的想要證明他在她心中的地位無非也是為了那叫陽星的男子。
梅竹雪，你還是不懂朕的心啊。
想要獨佔你的心思，想要你眼裡沒有其他男人的心思，每與你多接觸一天，那種自私的想法便會更加滿溢，如此的想法，叫朕如何坦然面對你的請求，為情所困，求賢若渴的抱負卻被牽制。
朕，不是個好皇帝，也不是個好情人……
「楚景遠，你還是不滿意嗎？還是我做的菜吃著不舒服？」以為對方仍沒有消氣，再加上現在楚景遠的味覺也沒有完全恢復，梅竹雪不免擔憂的問道。
抬眸凝視眼前女子真心的關切，即便心裡再憋悶，也覺得應該心滿意足，上天給了自己太多恩賜，若再不知足，真怕眼前女子就此遠離。
想到這，楚景遠搖搖頭彎起嘴角輕聲笑起來，「梅竹雪，你要朕該拿你怎麼辦……」
「恩？真的不好吃？唔……不會吧？」雖說做菜時的確分心了，但還不至於失手，對於楚景遠的無奈梅竹雪有些不解。
抬起手將女子拉到自己身邊，「坐下。」
「哦。」順從的坐好，卻不知對方想要做什麼，只得看著他靜靜吃飯，梅竹雪自己則坐立不安的攪著手指。
餘光瞥著那女子微紅的臉頰，良久之後楚景遠才開口，「明ri你回六聖樓吧，朕會陪你。」
「欸？可是我……」剛要著急解釋什麼，梅竹雪恍然發覺他話里的意思，不禁笑逐顏開，抓住楚景遠的手臂不敢置信的忙問道，「楚景遠，你答應幫我勸陽星了？」
「……」身體被激動的晃著，自己的筷子險些夾不穩，無奈只得放下筷子回視對方，「君無戲言。」
「哈……真的，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不是那麼不近人情，你也覺得陽星是不錯的人才吧？」
不易察覺的皺皺眉，楚景遠笑著點頭，「不過朕不保證對方就一定會聽，若是不行，你也要死心，畢竟強扭的瓜不甜。」
「是，是，我知道，嘿嘿，你們兄弟倆說話都一樣。」
見梅竹雪因他的應允而欣喜，絲毫不在意其他，楚景遠凝著桌上的菜更加無奈，結果自己就這麼妥協了，一桌菜就被收買了。呵，真是容易知足的可憐人……
不是配菜么……梅竹雪，朕可以因這話而抱有希望嗎？
梅竹雪的如意算盤打的好，請了楚景遠這個大牌出馬還不一個頂倆，可是倆還沒頂上，關鍵目標卻不知去向，滿心歡心從馬車上走下來蹦躂進六聖樓時，瞧見的便是阿成慌張的撲過來，這種反應因為太過熟悉，梅竹雪再次本能的躲開他哭喪的臉，而這一次在身後扶住她的換成了楚景遠。
瞧見主子後面還跟著另兩位大人物，慌張的阿成立馬爬起身子退到老遠，酒樓里的客人及夥計見到出現的人紛紛起身跪拜。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許久沒見過這種場面，梅竹雪一時沒習慣，回頭看著楚景遠習以為常的表情以及舒睿平靜的面容，自己也輕咳一聲佯裝不在意。也許是因為今日他是穿著龍袍而非常服的緣故吧，早朝剛過就陪她出來，還真難為他了。
「平身，都該做什麼做什麼，當朕也是客人。」
百姓依言行事卻也不像剛剛那麼喧嘩隨意，潛意識裡皆在意著這位大人來此為何？雖說這六聖樓和皇族有些關聯，但真正近距離親眼見到的百姓也在少數，更不用說是陛下親臨，如今楚景遠又穿的如此正式，任誰都會緊張。
梅竹雪倒是沒想到那些，只注意到阿成的慌張異常，揪著他的衣領問道，「說，你這又怎麼了？陽星在樓上嗎？」
「這……這……主子，小的還要去后廚上菜，那事，您找小秋問吧。」膽小的阿成將事情推卸給一旁正招呼客人的女子，趁著梅竹雪分心之際一溜煙跑掉。
無奈這夥計的反應，對身後等待的楚景遠裂開嘴乾笑一聲，又抬手招來丫鬟小秋拉到櫃檯后蹲下小聲問道，「小秋，怎麼回事，阿成怎麼又那樣子。」
「主人，這個……應該是大事不好了。」
「什麼事說清楚。」見小秋也吞吞吐吐，梅竹雪不覺有些不安。
「掌柜的他不知去了哪裡，已經三天沒回來了。」
「什麼！」激動的站起身大喊出聲，發覺不對，機械的側頭看著楚景遠放下茶杯回視自己的眼神，梅竹雪只得又乾笑一下繼續蹲下身子壓低聲音問道，「怎麼回事，他沒說去哪嗎？走前發生什麼了？」
「也沒發生什麼，就是賢王爺來過一次，同掌柜的不知單獨聊了什麼，那之後倒也正常，結果第二天早上起來開店，就沒見他了，大夥也四處找過，以為他去市場買東西，結果那天晚上打烊也沒見他回來，大家原本商量想去找您想辦法，可又怕打擾您，想是可能過幾天就回來了就沒說。」
陽星不知所蹤……這一消息對梅竹雪來說不免是個打擊，不單單是這段時間的相處當他是家人，更因為自己那想法還沒實施，難道是他不想入朝為官所以躲著她？不能啊，那樣也不用三天前才走，賢王爺來找他的嗎？莫非和那人有關？
「楚景遠，我們去巴娥家。」
「恩？」還未明白梅竹雪為何突然改變方向，只見她一臉認真，楚景遠倒也不多問，點點頭，「舒睿，去叫阮信備車。」
「是。」
馬車行進在市井街道，車內楚景遠靜靜凝視身邊女子，她的憂慮溢於言表，嘴唇因為心不在焉的想事情而不自覺的微抿，眉間緊蹙在一起。想是那陽星出了什麼問題，否則她不會如此緊張，這麼想著，楚景遠暗自苦笑，真是會給自己添堵猜測。
「巴娥今日在宮裡陪母后，你去賢王府所為何事？」忍了忍終究還是決定問出來，卻只聽到對方鬱悶的嘆息。
「那傢伙可能是怕我又勸他參加考試，躲起來了，賢王之前來找過他，所以想問問情況。」
賢王找過那男子？看來他還真是讓人在意的人。楚景遠心裡暗自思忱之際馬車便已經停在賢王府，門口的兵衛跑進屋通報的聲音都可以聽見，不消一會兒功夫，賢王便偕同妻妾走出來迎接聖駕。
「不知陛下親臨，恕臣遠迎。」
「賢王不必多禮，朕此次來也是臨時決意，是朕的御廚想請教你一些事情。」
說到這便將梅竹雪推上來，賢王起身看過去，還未問些什麼，梅竹雪便搶著先開口問道，「民女想問問王爺三天前是否去六聖樓見過我家掌柜的？」
似乎明白梅竹雪的疑問，賢王點點頭，「確有此事，本王當時的確有見過那人與他說過一些事情。不知梅姑娘想問什麼？」
「那請問您知不知道他去了哪裡？不瞞您說，聽說你們聊過之後不久，陽星他就離開店裡沒回來過，我擔心他是不是遇到什麼危險，還是……」
「姑娘多慮了，本王並未同其講過什麼特別之事，只不過看那日他在府里舞劍，覺得是可為國效力之人，又聽小女說姑娘勸說失敗才想親自去說服，沒想到他會這麼做。」
賢王說的有條有理，似乎沒有什麼差錯，然而楚景遠卻隱約察覺他似乎隱瞞了什麼，同身後舒睿眼神交流片刻，便將仍不罷休的梅竹雪拉回身邊說道，「麻煩王爺了，朕還有事就不多做打擾。」
「臣招待不周，怠慢陛下了。」
「無妨，聽聞你近日身體也多有不適，還是在家調養為好，今日也當朕是來探病的。」
「蒙聖上掛心。」
楚景遠點點頭，拽著梅竹雪的手臂便走上馬車，也不顧她的掙扎，直到驅車走遠才鬆開握著她的手。
不滿對方這麼快就離開，梅竹雪抱怨起來，「你幹什麼走那麼急，我還有話沒問完，那王爺不肯說他們聊了什麼，這裡面一定有問題。」
「既然你都看出有問題了，也該知道再多問下去也是徒勞，何必多浪費時間在那裡，還不如到別處找找陽星的蹤跡。」
「可是……」
「放心吧，朕已叫舒睿去查，相信很快會有結果。」
「……楚景遠，沒想到你這麼細心。我急的都沒往那邊想。」
聽到梅竹雪開心的誇讚，楚景遠心裡卻一點也不高興，自己這麼費心去幫她找那男子究竟能得到什麼？也許到最後不過還是這麼幾句感謝和讚賞吧。可他心裡雖這麼想，面上卻未多做表示，只輕笑一聲不屑道，「朕何時不是細心的，倒是你，想想他有沒有可能去的地方，不是說他之前是個流浪者。」
經楚景遠這麼一提醒梅竹雪才想到陽星可能去找他要找的人了，可惜自己之前從未問過他要找的人辦的事究竟是什麼，否則也不必如此像無頭蒼蠅似的亂著急，不過若真是那樣，他應該不用太擔心吧……心裡雖這麼安慰自己，可梅竹雪還是忍不住想要找到他的行蹤，這種不安讓她無法靜下心來。
「為何……對他如此在意？」靜靜凝視梅竹雪思慮的神色，楚景遠只覺得心裡揪緊，若自己失蹤，她是否也會像這樣著急的尋找。
「恩？」沒有聽清對方的話語，轉頭疑問時，楚景遠那一閃而逝的傷感看進梅竹雪眼中不覺慌了神，他會有那種表情嗎？曾經雖見過相似讓人心疼的神情，可剛剛那種黯然的面容卻是第一次見到。
思緒被打斷，楚景遠的聲音低柔的響起又問了一次，「為何那麼在意那個人？」
「……我不知道。」
「不知道？」這種回答是楚景遠未想到的。
梅竹雪笑著點點頭，手臂搭在窗沿看著馬車外，緩緩回道，「第一次看到他時就有一種不放心的感覺，不忍丟下他不管，我跟你說過吧，我有一個姐姐，可是我們的關係並沒有那麼親密，陽星就好像我弟弟一樣，至少，自己想做好一個姐姐的身份。」
「姐姐？他看起來可比你年長。」
「呃……」糟糕，自己又以二十五歲自居了，總是忘記現在是十五歲的身份，陽星已經十八歲，比楚景遠還大，她卻把他當弟弟的確有些牽強。正不知如何解釋時，楚景遠反而笑著拍了拍她的頭。
「朕知道了，放心，會幫你找到他並讓他參加武舉考試的。」
「真的？」
「朕說過，君無戲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