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儀式
不知為何，梅竹雪總覺得這是陽星想要的答案，所以才不假思索的說出口，看著他彷彿釋然的表情，自己也跟著輕鬆下來，不論那回答是否是自己全部的想法，至少此時，梅竹雪是靠著那信念而堅持到最後的。
如若輸了，自己會後悔吧。
這樣的聲音一直回蕩在她的腦海之中……
竟然真的找到了。
低頭看著早上剛剛晒乾的意粉，梅竹雪都有種不敢相信的感覺。原本也不抱希望陽星他們能找到自己需要的那種最硬的小麥麵粉，可那是做意粉必不可少的原材料。只有這種高密度，高蛋白，高筋度的小麥才能達到那種效果。好不容易借著胖子和陽星合力才將麵糰揉好壓製成麵條晒乾，才有了今日能料理的食材。
「你在緊張嗎？也難怪，已經預感到自己會輸了吧？」走到梅竹雪身邊，龍依睨一眼她桌上的麵條冷笑一聲，那種東西能拿來做什麼好吃的。
已經整理好心情的梅竹雪如同往日般將龍依的話反駁回去，「緊張的難道不是你嗎？還特意過來看我做什麼。」
「你……哼，要逞強也就這一時了，到時我會讓你哭著把那隻金簪捧給我。」
「哦，話說的真有自信，那你又是做什麼？」
「烏龍吐珠。」
「……恩……還挺會挑。」這女人不擅料理，卻很會選材，這烏龍吐珠是滿漢全席里的菜肴，做法不難，營養也還頗高，看來她是打定主意要贏了。
見梅竹雪陷入沉思，龍依只以為她怕了，更得意的笑起來，「好想早點看到宣布結果的時候你那失落的表情，呵呵。」
轉身不去理會對方嘲諷的笑語，梅竹雪看著自己桌上的食材堅定了眼神，她才不會輸。
小太監宣布開始時，楚景遠看到的便是梅竹雪開始切牛肉的動作，那種專註的神情是他從未見過的，即使知道她對料理的信念，可如此認真的神色更甚於那次國宴時的態度。
她是真的要贏吧。
楚景遠這麼想著，心裡暗笑，開始期待她會做出怎樣讓他意外的料理了。
只見梅竹雪將牛肉切末放置一旁，又將洋蔥、紅蘿蔔、西芹分別切成小粒備用便開始在鍋中燒水煮麵。
園亭內的眾人發覺到梅竹雪煮麵時與常人不同的做法，她先是在水裡放入一勺油，又加入一勺鹽后才將她那乾麵自然的灑落於鍋中，待面根軟化后才用筷子輕輕攪拌幾下再蓋上蓋子。
丞相童戰看到這裡時不覺眼前一亮，他出使九蓮國時也曾見到有人這麼煮麵，當時用的是橄欖油，為的是讓麵條保有筋道，而加入鹽則是讓面不止表層連裡面也可以存有味道，更可保證緊實彈性的質地。沒想到這小姑娘竟然也會那裡的手法。
「陛下，梅竹雪這次贏的可能很大。」
「哦？丞相大人都這麼說，那朕倒是更期待了。」
二人說話間，那邊梅竹雪蓋好鍋蓋指著不遠處站著待命的小太監開口，「喂你，對，就是你，那個什麼……恩，一盞茶的時間到了告訴我。」呼……還好早上走前特意問了一下八分鐘這裡怎麼算，否則，沒有表，她也怕面的軟硬掌握不好。
小太監茫然的點點頭，這邊梅竹雪輕舒口氣，這樣的變化看進楚景遠眼裡，一絲想法油然而生。這女人料理拿手，可是生活上似乎不是那麼靈通的樣子，看她那表情好像不知道一盞茶要怎麼衡量，平日里又總會說一些奇怪的話語，再加上她一直拎著的那個奇怪的箱子。
「你究竟是什麼人……」
喃喃自語的話使得楚景遠微征，他為何會有這樣的想法？因為她一直說著自己的家鄉嗎？那也該是說她是哪裡來的才對，為何會覺得她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曾經一閃而逝的感覺再次騰升，楚景遠的眼裡正在翻炒那些食材的梅竹雪開始顯得遙遠而不可觸碰，好似眨眼她就消失一般。
而專註於烹調的梅竹雪並未察覺到楚景遠那裡的反應，只在炒好洋蔥等材料后，又將肉末放入鍋內加一點鹽，直至肉末的水汽炒干出油，才在上面澆上辣汁繼續炒香，一會兒又將那些洋蔥、西芹倒入一起翻炒。再加入番茄汁，兩片桂葉，少許糖，一點醬油，一點胡椒粉后蓋上了蓋子。
這時桃瑛端上一炷香擺在梅竹雪的台案前，她笑著說了聲謝謝，轉身等了一會兒，正巧小太監走上前開口，「大人，一盞茶的時間差不多到了。」
「哦，麻煩你了。」
將煮好的面撈出，梅竹雪又在其上澆入一些熟油拌了拌才盛入盤中，這一舉動也讓丞相感嘆一聲，不是用冷水過面，而是用油，果然是九蓮國的烹調手法。
隨後梅竹雪打開醬汁的鍋蓋攪拌一下，又嘗了嘗味道重新蓋好鍋蓋，約半柱香時湯汁漸漸收濃才起鍋，湯汁澆蓋在煮好的意粉上也就完成了。此時龍依也已經做好她的烏龍吐珠，兩份菜肴擺放在一起正欲分盛於小碗中端給巴娥等人時，小太監阮信卻走上前直接將托盤端起。
「欸，公公，我們還沒分裝好。」
「梅大人莫急，此次輸贏是由陛下一人判定，王爺等人只是作為結果的見證而已。」
「……什麼？楚景遠，為什麼我沒聽說這件事。」
「你現在不就聽說了。」笑著回視梅竹雪訝異的眼神，楚景遠意料之中的表情，又看向龍依，她卻只是低頭沉默。
察覺到對方的視線，梅竹雪也轉頭看向龍依才發覺她的反應異常冷靜，這不該是她會有的。
「喂，難道你已經知道了？」
「恩，也只有笨蛋才會後知后覺。」
「你不反對嗎？之前還跟我強烈要求……」梅竹雪還要繼續說下去時卻見龍依抬眼的悲傷表情，那種無可奈何的妥協溢於言表讓她無法繼續言語任何。
她不明白，為何這女子那麼在意的事情就這麼輕易妥協了，這種感覺連梅竹雪自己都覺得無法言喻的難受，「喂，你就這麼聽他的嗎？他的話就這麼重要嗎？」
「不要喂喂喂的叫個不停，我不是景遠，對於你的無禮可以縱容到底。」
「可是你卻縱容了他的想法。」
「……」梅竹雪的話使得龍依的傲氣削弱一半，她復又重新低下頭輕聲自語般回答，「你管的太多了。」
不明白，真是不明白……
看著這樣的龍依，梅竹雪彷彿看到曾經的自己，即使習謙提出的是分手，她也只是站在原地默默承受，默默認同，默默的漸行漸遠。
為什麼深愛卻只能選擇背向而馳？
她，真的不明白……
梅竹雪同龍依的對話聲音並不大，再加上其他人都坐在園亭之內，所以除了她們二人並沒有其他人聽到這樣的對話，然而這種對話卻在梅竹雪的心中無限擴大，甚至如同黑洞一般深深吸附幾乎窒息的地步，直到有個純凈婉揚的聲音傳入本聽不真切的耳中，才喚回梅竹雪的意識。
一時間摸不清頭緒，巴娥已環住她的脖子雀躍不已，文瑤太后及丞相等人在檯子上認同的鼓掌，身旁龍依也已經沒有剛剛落寞的神色換上一臉的不屑，楚若炎走過來斜眼瞟著她。
「哼，表現還算中規中矩，不過也就這水平罷了。」
「咦？」現在是什麼情況？
「梅竹雪，太棒了，真是太棒了，我就知道你會贏。只有你的料理皇兄沒有吐過，我就知道你可以。」
「欸？欸……」
贏了？什麼時候的事？吐了？難道說龍依做的也讓楚景遠吐了？
視線落在最關鍵的人身上，梅竹雪望見的只是楚景遠坐在那裡掩著嘴看著梅竹雪的辣汁肉醬意粉發獃的樣子。
「陛下……」同時看著楚景遠表情的舒睿不免擔憂的開口，卻被對方抬手攔住。
「朕無礙，只是吃了一口，不影響。」吃了龍依的調味料理會吐出來這是在自己意料之中的事情，自己的舌頭早已不堪那種味道，雖然梅竹雪的食物可以下咽，口中苦味卻依然殘留。
呵，真是不想讓那女子看到這樣的自己。
只是剛剛……
凝神思索片刻，楚景遠這才望向院落里被圍住的女子，她正疑惑不解的望向自己，視線交流之間彷彿周圍都被抽空的感覺。
梅竹雪……你真是上天賜給朕的禮物。
這會讓朕更不想放開手了……
心裡如此感慨，楚景遠抬手招來太監阮信，「一會兒叫梅竹雪到朕寢宮來。」
「是，陛下。」
「舒睿，你陪朕走走。」
「……遵命。」
啊……等等。
梅竹雪的話還未說出口，又被巴娥興奮的拉著手舞足蹈起來好像比她自己還高興，無奈只能目送楚景遠二人離開，心裡好似千言萬語想要同那人訴說一般迷茫起來。
她的面好不好吃？
龍依的菜真的難以下咽嗎？
為何一直盯著她的面沉默著？
這些問題她急切的想要知道，而小太監過來傳話，更是讓梅竹雪在意那結果是怎樣的情況。
一邊文瑤太后欲轉身離開時，望見梅竹雪這種表情，順著她的視線便看見已經走遠的楚景遠，側頭對一同準備離開的賢王開口，「王爺覺得那女孩如何？」
「倒是與印象中有些不同，不過對於陛下來說，或許是個嶄新的開始。娘娘不是已經心裡有數了。」
「恩，想繼續觀察看看，這女孩能否讓陛下擺脫曾經的束縛。」
這一觀一望，一言一語間，每個人的心思自是不必言說，當然，除了還是一臉狀況外的梅竹雪以外。
碎石鋪就的院落小路上，楚景遠同舒睿一前一後安靜向前走著，更遠處，太監宮女隨侍跟著，低頭看著兩側碧綠草地，樹影交相輝映斑駁了視線，口中味道意猶未盡，嘴角微彎，竟剛離開就想念，是有多久不曾如此貪食了。
「陛下。」
舒睿的聲音打斷楚景遠的心思，他笑著開口，「舒睿，你是否想問朕為何選擇梅竹雪勝利？」
「微臣不敢否定陛下決意。」
「無妨，朕也正想回答你心中疑問。」
「……恕臣冒昧，陛下讓臣嘗過王主的菜，並無欠缺，雖說梅竹雪做法特別，但王主的菜也絲毫不遜色。」
「恩，朕自然不是因為吃了龍依的菜吐出來才判她輸，也不是偏袒梅竹雪才如此決斷，舒睿，你還漏掉一點。」
「……請陛下明示。」舒睿雖對梅竹雪沒有太好的印象，可也不是堅持尊卑理念的人，其實在舒睿心裡，二者比較，的確梅竹雪更勝一籌，但從楚景遠的表情來看似乎又不是那麼簡單的理由，所以才讓他有些疑惑不解。
蝴蝶落在楚景遠指尖，他抬起手微笑凝視，看著那彩翼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心裡也跟著光芒萬丈，那女子也如此蝶般照耀著他，吸引著他，讓他回味。
「剛剛的面，朕……嘗出了辣味。」
那種刺激舌頭的味道，竟會無比清晰，繞齒留香……
梅竹雪……醒醒……
模糊而溫柔的聲音在耳畔響起，突然不想起來就那麼多聽聽這個聲音，可是意識終究還是一點一點的清醒，也可以感受到身體被輕微的晃動，隨即又騰空而起的感覺。
猛然睜開眼，視野里的景物在眼前移動，輕微的呼吸打在臉上，梅竹雪抬眼看過去，移動的感覺消失，對方的視線也看過來，她眨了眨眼愣愣的回視對方上揚的嘴角，視線跟著對上，又愣了愣。
「早……」僵硬的抬手打著招呼，看著對方的笑意變得更明顯，梅竹雪瞬間感覺有些尷尬.
「不早，已經晚上了。」
「啊，晚安……」
簡單的對話結束，楚景遠依然保持著那個姿勢站在原地，梅竹雪動了動身子他卻手臂環的更緊，這樣的情況使得她愈發覺得臉頰紅燙，「那個，不打算放我下來？」
「朕見你似乎還沒睡醒，若是放你下去，恐怕找不到北。」
「……咳，那也該怪你吧，說是找我，結果那麼久還不回來，我能不睡著么，放我下來啦，就算是在你寢宮沒人看見也不好吧。正所謂男女授受……」梅竹雪正打算搬出那句老話出來，對方卻毫不在意。
只見楚景遠笑意未減繼續抱著她走到床邊才將其放下，隨即自己坐到床邊的木凳上凝著她並不言語，這樣的氣氛顯得有些曖昧而令人覺得悸動，再加上內室的燈光略顯昏黃，更使兩人之間的氣氛烘托出朦朧之意。
「呃……你，你不是在打什麼壞主意吧？」下意識抓緊自己的衣領，梅竹雪向床內挪了挪身子，他現在看她的眼神似乎在說著什麼的感覺。
見梅竹雪這種反應，楚景遠掩嘴笑出聲，「這有何奇怪，這裡是朕的寢宮，你現在又在朕的床上，就算不那麼想也很難吧，更何況你太無防備了。」
「……」楚景遠的這種態度以及神色是梅竹雪最無法應付的一種，即使平日對他無禮慣了，可遇到這種邪魅的表情，她就會顯得手足無措。
這是氣場問題？他的王者之氣加上他俊逸的容貌更配上這種玩味的笑容，多少少女心都不夠碎的啊。
唉……自己也是少女心嗎？倒退十歲，竟然都經不起這種簡單的you惑了。
總之，在梅竹雪看來，這種狀態的楚景遠是最棘手的，讓她不知用何種態度面對，更不用說，內心那怦然萌動的情緒。
「啊啊……離我遠一點，君臣有別，你要做一個尊重的皇帝，不要學那些只會花天酒地的昏君，那樣遲早會亡國滴，知不知道。」推開楚景遠湊近的身子，梅竹雪騰地跳下床轉身指著他煞有介事的教育著。
靠在床欄邊抬頭望著她呼吸不穩的樣子，楚景遠終於忍不住表情鬆懈下來，「呵呵，朕不逗你了，剛剛見你睡在桌旁，怕你著涼才想抱你到床上，沒想吵醒你。」
「這，這樣啊，呵呵，呵呵，我就說嘛，你就算再花心也不可能對我有興趣的。」
「……你真這樣認為？認為朕對你沒有興趣？」
「唔……」對於楚景遠的反問，梅竹雪變得啞口無言，他問的認真，她卻不知如何回答。如初相見，心意已散亂。
「朕可是把你當女人看待的。」
「廢，廢話，不把我當女人，還把我當人妖嗎。」
「人妖？朕從未當你是人形的妖怪，更何況，這世間哪裡有什麼妖怪，即便真的有，也不該是你。」
梅竹雪忽然無語，這種啞口無言又同剛才不同，畢竟，是她又讓他歪解了一個現代用詞，不想解釋太多，梅竹雪只得選擇乾笑幾聲糊弄過去。
「好了，說正事吧，你找我來有什麼事？對決我贏了，龍依看起來很傷心的樣子，弄得我有些內疚，要不幹脆把這簪子給她吧？你再重新送我一個。」坐回桌旁，看著自己做的香芒紫薯卷心不在焉的說著。
「……你當這簪子是可以隨便送的？」
「咦？難道不是嗎？」
「……」
看著梅竹雪不解的神情，楚景遠低頭沉默片刻才站起身子走到她面前，「梅竹雪，不要把那簪子讓給任何人，那枚簪子其實是……」
「皇兄，聽說你能嘗出辣味了？」
楚景遠的話還未說完，楚若炎就急匆匆的推門走進來，見到梅竹雪也在房間里，不覺怔住。下意識的避開二人的視線回瞪著門外慌張的小太監。
「笨奴才，你怎麼不攔著點我。」
「王爺，您，您跑的實在太快……」阮信躬身垂頭低聲解釋著，楚若炎的眼神瞪的更厲害。
「把門關上，退下吧。」楚景遠倒是不在意的揮揮手。
小太監緊忙帶上門，留下楚若炎背對著那兩人進退兩難，可轉念又改變了想法，自己為何要這麼緊張，那女人在這又不代表什麼，憑什麼他這個王爺要避著她，是她總待在皇兄這裡才有問題。
「楚景遠你能吃出辣味了？我怎麼不知道。」梅竹雪側頭略感吃驚的問著身旁的男子。
見對方絲毫不把他放在眼裡，楚若炎更鬱悶起來，「喂，傲慢的女人，見到本王不知道問安嗎？」
「王爺，我這有小點心你過來吃啊？」無視對方的抱怨，梅竹雪揪住楚若炎的弱點直接開口，果然，眼見著對方的視線落在她手裡的糕點上，怒氣的表情有些松垮。
「哼，本王可不是特意過來吃點心的。」話雖這麼說著，人卻已經坐到二人面前，瞄見楚景遠笑看他的神情，不覺低垂下眼眸。
「欸，那你來這是做什麼的？」故作糊塗的樣子反問著，再次讓楚若炎變得窘迫。
他一口塞進糕點，嚼了幾下佯裝生氣道，「你剛剛不也問過我皇兄了。」
「啊……對對，楚景遠……這麼重要的事情你怎麼不跟我說？」恍然發覺現在不是逗弄這小鬼的時候，梅竹雪的目標轉向一旁悠然自得的男子。
終於將話題重新回到自己身上，楚景遠不知是否該歡喜一下。只是笑面對方，輕聲回答，「還不是十分確定，只有一點味道而已。」
「那也是有啊，你真的嘗出來了？什麼時候的事情……啊，是比試那時候？」
「恩，朕此次叫你過來其實也就是想說這件事情，或許正是你那盤打滷麵的功勞。」
「打滷麵？喂，那是辣汁肉醬意粉，不是什麼打滷麵，不過……呃，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的確是道打滷麵。」嘴上這麼認同著，梅竹雪內心卻很糾結，最常見的西餐菜式竟然成了他們口中的打滷麵，那種面也有區別的嘛，可自己竟然也跟著承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