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我讓你見
事到如今,談幽發現自己根本不想要什麼圖騰,他只想將陌凌擁進懷裡,聽她用溫溫軟軟的聲音喚自己的名字。
談幽……我愛你……
陌凌每次溫存時都會情不自禁說這句話,讓他心神激蕩。
昨夜她中了毒,所以說不出話來,若是沒有中毒,她還是會說的吧?
她一定會說的!
談幽打定主意,上前兩步,拉起陌凌的手。
「別碰我!」陌凌驚怒甩開,胃中一陣翻湧,差點又嘔起來。
剛才楚若言碰她時也是這樣,經過昨夜,自己竟然對簡單的肢體接觸抵觸到如此程度。
陌凌不敢再回想,往床後面挪了挪,抬頭迎上談幽的目光,鄭重道,「圖騰我一定會交給你,只要你放了小皇叔。」
「我不會放了他的!」談幽漠然道,「我不會放千渚墨,也不會放你,你若敢尋死,我就讓千渚墨陪葬!」
他完全被陌凌的舉動激怒,她拒絕自己,卻願意和楚若言親密,一想到她對自己的排斥,說什麼難聽的話都不解氣。
「你要怪,就只能怪千渚墨,若不是他當初逼我服下蝕心草,我興許會給你個痛快!」
「蝕心草?」
「原來你不知道。」談幽冷笑,一字一頓道,「蝕心草一分為二製成丹藥,服下之人,心脈相連,一損俱損。」
「……」
原來那顆丹藥是蝕心草,難怪當時談幽臉色那樣古怪。
被關在牢房中暗無天日那幾天,她曾想過,談幽沒有殺她,除了圖騰,會不會還有別的情份。
如今終於明白了,原來他不是捨不得她,而是捨不得自己。
陌凌笑得凄然。
好,真好!
總以為上次心痛已是極致,談幽卻總有辦法給她又一次重擊。
情之所鍾,身不由己。
她至此終於明白南宛然的感受,他放不開小皇叔,正如自己無論多少次心灰意冷,卻還是能被談幽的無情傷到一樣。
都是為情所困罷了。
陌凌黯然別開目光,不再看談幽,躺回床上去,翻身面對牆壁,雙目緊閉。
談幽為先前的事不滿,心中也堵著氣,見她如此,氣得拂袖離去。
一出檀青殿,就見到一直等在外面的南宛然,談幽臉色又是一沉。
「你在這裡做什麼?來請罪的嗎?」
「我擔心陌凌……」南宛然低低道。
自她入宮后,陌凌一直待她很好,後來被千渚墨傷了心,被迫與談幽合作,才知道陌凌是女兒身。
而陌凌知道她和千渚墨的事後,幾次勸她安慰她,讓身處異國他鄉中的南宛然倍感欣慰。
此番陌凌落魄至此,和她有脫不開的干係,對此,她深感內疚。
「是我對不起她……」南宛然低嘆一聲,道,「陌凌的傷怎麼樣?好些了嗎?」
「多虧你推薦了醫術過人的楚若言,已經好多了!」談幽不無嘲諷的說道。
先前陌凌與楚若言的親密就像一根刺一樣扎在他心頭,他從不曾發現,自己是獨佔欲這麼強的人。
「你把千渚墨帶到哪裡去了?」不想再糾結讓自己煩心的事,談幽轉了話題。
「……」南宛然無言以對。
「朕事前說過,等一切塵埃落定之時,會放千渚墨出宮,你當朕的話是耳旁風嗎?」
「皇上答應登基後會放千渚墨離開,我只是替皇上屢行承諾。」南宛然不卑不亢道。
「承諾?」談幽冷笑,「是承諾還是不信任,你自己心裡明白,趁朕不在時偷偷將千渚墨送出皇宮,竟還敢來見朕,朕看你是真的不想要這條性命了,那朕也不在乎成全你!」
他擊出一掌,飛快朝南宛然襲去。
南宛然不躺不避,硬生生受了,被打得飛了出去,後背撞在柱子上,吐出一口鮮血。
「皇上消氣了嗎?」她滿不在乎抹掉嘴角的血跡,微笑著問道。
談幽收掌,負手而立,沉默不語。
南宛然捂胸口,走回他身邊,撲通一聲跪下,「皇上若沒消氣,我任打任罰。」
「值得嗎?」談幽居高臨下看著她,「為千渚墨至此,你覺得值得嗎?」
南宛然表情淡漠的點了點頭。
談幽微愣,忍不住問道,「千渚墨到底哪裡好,讓你如此喜歡?」
「情之所鍾,身不由己。」
「他如此對你,你不恨他?」
「恨!」南宛然重重吐出,目光卻變得柔和起來,「因為太愛才會恨,更因為太愛,所以恨不起來。」
談幽沉吟,對她自相矛盾的話不是很理解,卻又好似明白了一些。
如果愛能抹去恨,是不是證明陌凌根本就不愛自己?
亦或是,不夠愛……
不然,為什麼對在短短三天時間,就變了一個人。
以前的她不會用那種目光看自己,以前的她不會用那種語氣同自己說話……
有那麼一瞬間,談幽希望陌凌也像南宛然一樣,對自己死心塌地,不離不棄。
轉個念頭后,又是一驚。
感情這種東西,他從來都不需要,陌凌怎麼對自己都無所謂,他根本無需為此煩惱。
現在陌凌逃不掉,千渚國的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裡,根本不用覺得不安。
談幽邁開步子,朝前走去。
「皇上,我能進去看看她嗎?」南宛在在他身後小心翼翼問道。
「不能!」談幽斷然回絕。
千渚墨是他牽制陌凌的籌碼,他絕不允許陌凌知道千渚墨不在自己手裡。
「千渚墨的事朕可以暫時不追究,從今天起,好好為朕辦事,還有……」談幽轉過身,沉聲道,「不準再見千渚陌凌。」
……
南宛然出了皇宮,坐上馬車,在城內兜兜轉轉數圈之後,確定無人跟蹤后,進了一家青樓。
她要了一間上房,在裡面換了男裝,然後從後門出去,乘上另一輛馬車。
馬車出了城,停在一片竹林外面,南宛然下車,順著林間小道步行,來到一座竹屋前。
她深吸口氣,推開門。
屋內靠窗的位置有一張竹席床,地中央有一張矮竹桌,兩個竹凳。
如此,便是房內的全部擺設。
此時,千渚墨正坐在床上,腿上枕著一本書,津津有味的看著。
對南宛然進屋的動靜,他置若罔聞,緩慢抬起手,費力的翻動一頁書紙。
南宛然見狀忙上前幫忙,「你的手不方便,我來吧。」
「南公主真是體貼。」千渚墨微微一笑,目光不再留連在書本上,轉而落在南宛然蒼白的臉上。
「南公主每日照顧我這樣的殘廢,竟是一點都不覺得膩,不得不說,真是好耐性啊!」
南宛然觸上書本的手動作一僵。
「對不起。」她低頭道。
她不痴不笨,又如何聽不出千渚墨話中的嘲諷?
「有何對不起的?」千渚墨笑著反問道,「正所謂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我若有機會將夏公主如此留在身邊,也會毫不猶豫去做。」
南宛然臉色又慘白了幾分。
這些日子,無論她如何彌補,如何對千渚墨好,對方都是一成不變的這樣子。
他不會用冷冷的目光對著自己,也不會滿腔恨意的揚言殺剮,他只是溫柔含笑,偶爾冷嘲熱諷幾句,就能將她打入無底深淵。
明明每天朝夕相對,卻咫尺天涯,這真是世界上最殘酷的懲罰。
「南公主最近可聽到夏公主的消息了?那小美人兒個性那般火辣,不知背後之人是誰,竟能降得住她呢。」千渚墨嘻嘻笑道,「若有機會,我倒真想見見。」
「夏公主從談幽奪宮那日便離開了,數日來一直未見蹤影,我也不知道她的消息。」南宛然強撐笑臉回道,頓了頓,又說,「談幽今日將陌凌接回來了,雖然受了點傷,但他叫了楚若言去看,已經沒有大礙了。」
「凌兒那是自做自受,也讓該她嘗點苦果。」千渚墨仍舊笑嘻嘻的,一副所有事都全然不放在心上的樣子。
南宛然雖猜不透他心思,但也知道他最疼愛的就是陌凌,如此,只是不想在自己面前坦露任何真實情緒罷了。
「你放心,以後尋到機會,我一定會想辦法將陌凌救出來的。」她道。
「南公主這樣聰明,若真想救的話,想必一定救的到。」千渚墨勾唇,「憑昨日公主耍的小心機,我才知道一直小看了公主,竟能想到利用陌凌的下落引開談幽,將我帶出宮這種方法,公主心思真是細膩。」
南宛然並不反駁,只是低嘆了口氣,「我只是怕在宮中久留下去,談幽會傷你……」
談幽出城找陌凌,是唯一能帶走千渚墨的機會,她在那男人身邊時間不算短,只怕再過半月,時機成熟,談幽會對千渚墨動殺機。
「你怕談幽會傷我,就不怕帶走我后他會傷你?」
「或許吧……」南宛然喃喃道。
放了千渚墨,她捨不得,如此繼續下去,她早晚會神傷而死吧?
既然如此,又何必在乎早一刻還是晚一刻呢?
「你放心,即便我死了,也會有人帶你離開這裡,到時你就自由了。」
南宛然抬起手,輕撫上千渚墨讓人眷戀的眉眼,痴迷的目光緊緊盯著,生怕一閉眼,面前的人就消失不見。
「南公主想要了?」千渚墨桃花眼微眯,綻出一道精光。
南宛然臉一紅,低了頭不敢看他。
這些日子,她曾情不自禁吻過千渚墨兩次,但每次,千渚墨都是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
這還是他頭一次將*表示的這樣明顯。
是不是證明,她終於守到一絲希望了?
「你……你也想嗎?」南宛然鼓起勇氣問道。
「南公主主動做我泄一欲的工具,身子比青樓女子乾淨,又不用花銀子,我有什麼可拒絕的?」千渚墨滿不在乎道。
南宛然驀然抬起頭,想從他臉上找出一絲言不由衷的跡象。
可憐的是,沒有。
先前被談幽打傷的地方痛得壓制不住,她忙伸手捂住嘴。
千渚墨眼睜睜看著血從她手指的縫隙中流出來,表情一愣。
隨即,便露出瞭然的笑容。
「難怪,我就覺得奇怪,南公主文不成武不就,相貌也不是一等一的出挑,談幽怎麼會看上你,非要拉你合作,原來除了抓住我之外,你還有別的用處。」
「你能在幾天時間裡功力大增,想必是用了談幽給你的葯吧?催生內力的葯對身體傷害很大,雖然可以讓你的武功精進,卻也會在同時衰弱你的身體,怪不得公主不怕死,原是你本就活不了多長了……」
是啊……活不長了。
南宛然笑得凄苦又絕然。
她大概知道談幽給他的葯對身體不好,不過並不是十分清楚,如今聽千渚墨說出來,還是用那種事不關己的口氣,便真的覺得,這一秒便死掉最好。
她愛他至深。
他視她如路人。
「你好好休息,我先出去了。」南宛然失魂落魄的下了床,往外走。
望著那道纖弱卻倔強的背影消失在門口,千渚墨有一瞬失神。
他之所以對陌凌的事這樣有恃無恐,是知道幽冥桀一定會想辦法救人,自己如今手腳筋脈俱斷,操心也是白費。
為無能為力的事傷神,非智者所為。
眼下當務之急是如何脫身。
原本,逃出去的春華會想辦法,集結他暗部的勢力,進宮營救他。
估計也就這兩天的事。
但現在南宛然將他藏在這個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哪裡的鬼地方,春華他們想找到,就難如登天了。
……
幽冥宮。
金沐夏剛回大殿,就被等候多時的幽冥桀和鍾茵攔下。
「怎麼樣,找到陌凌了嗎?」
「找到凌哥哥了嗎?」
面對四雙期待的眸子,金沐夏無奈搖頭,「本來是找到了,但去的不是時候。」
「我好不容易找到程千素囚禁陌凌的位置,卻發現她帶著陌凌上了一輛馬車,便偷偷跟了上去,發現她將陌凌帶到皇都軍的軍營內。」
金沐夏瞟了一眼幽冥桀的神色,自動將軍妓的事略過了,繼續道,「我偷聽到程千素與將軍的對話,等程千素離開后,便打暈將軍,換了他的衣服,易容成他,跟程千素進了陌凌所在的營帳。」
「後來程千素離開,我剛準備帶陌凌離開,談幽就來了……」
一想到談幽當時的神情,金沐夏忍不住一笑。
幽冥桀這才發現她臉上的淤青,驚詫道,「他發現你的身份了?」
「沒有。」
「那為什麼會動手?」
「因為……」金沐夏拉長聲音,「他以為我要輕薄陌凌。」
「我當時想幫陌凌換上士兵的衣服,方便帶她出營,結果衣服才脫到一半談幽就進來了,後果你可想而知……」金沐夏無奈的聳聳肩。
看到陌凌衣衫半解的樣子,談幽抽劍就要動手,好在她隨機應辯說了一通好話,才避免當場打起來,卻生生受了一通好打。
雖然營救計劃因為談幽的突然到來功虧一簣,但卻讓她發現另一個有趣的事實。
談幽可能並不像大家以為的那樣,對陌凌全無情意。
只要有這點情意在,陌凌就不會有危險。
「放心,陌凌氣色不錯,暫時沒生命危險,談幽也不會對她怎麼樣的,救人的事我們從長計議。」金沐夏將陌凌受刑的事隱去了。
幽冥桀臉色終於沒那麼難看了。
鍾茵挽住他的胳膊,「小幽,你不要擔心。」
幽冥桀反手握住她的手,問金沐夏道,「陌凌被帶回皇宮了?」
「是啊。」金沐夏道,「這對我們來說即是好事,也是壞事。」
好處是不用再到處尋找下落,壞處是皇宮守衛森嚴,談幽警惕心又強,想救人,更加難如登天了。
「你的功力還沒恢復?」金沐夏問。
幽冥桀神情一暗。
「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自那晚之後,一直不行,我試過強沖經脈,但都沒用。」
「小幽,你不可以傷害自己啊!」鍾茵心急的抓著他的手,「凌哥哥一定會沒事的,你相信我,不許再傷害自己了。」
金沐夏看她一眼。
總覺得鍾茵和從前不同了,但具體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不一樣的,又想不出來。
以鍾茵的性格,應該是明知道危險,也會哭天抹淚要在凌哥哥身邊。
但現在她明顯更在意幽冥桀,對陌凌的擔心也流於表面,雖說這樣是在為大局著想,但怎麼都不覺得鍾茵該是這樣的人。
從什麼時候開始?
從幽冥桀進宮的時候?
大敵當前,猶不得她糾結這個,金沐夏收斂心神,對幽冥桀道,「皇宮那邊我會繼續監視,你想辦法恢復武功,其他事全交給我。」
只要他能恢復武功,救人的事就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
這一點幽冥桀也清楚,點頭道,「我會再想想別的辦法。」
……
談幽下了早朝,來到檀青殿外時,看著小夏子原封不動將膳食端出,俊眉緊蹙。
「她還是不肯吃嗎?」
「回皇上,凌姑娘要見了楚太醫才肯吃。」小夏子戰戰兢兢道。
談幽登基后,宮中下人換過一批,他便是其中之一。
最初他得以伺候聖駕,欣喜萬分。
可真正當值才知道,這位皇上雖然容顏絕色,卻總是冷著一張臉,讓人光看著就心驚膽顫。
談幽對他的恐懼不以為然,卻對另一件事分外上心。
「她還想見楚若言?」
「是。」小春子道,「凌姑娘說,若能見到楚太醫,她就會吃飯。」
談幽一臉怒色推開殿門。
陌凌一如既往躺在床上,兩天滴水未盡,讓她看起來沒什麼精神。
談幽快步走過去,停在床邊,「你想見楚若言?」
陌凌默然盯關床頂的繁花刺繡,不語。
她這兩天說了太多次,如今已經懶得再說。
「我不會讓你見他的!」談幽咬牙切齒道。
陌凌依舊不語。
「你沒什麼想說的嗎?」
陌凌收回目光,微微轉頭,看著談幽。
「我想見楚太醫,皇上可否允准?」
談幽被她冷嘲熱諷的語氣氣得不清,從小練出了喜怒不形於色的本事,卻總是能被陌凌激怒。
這兩天,陌凌從不肯和他說話,但凡是開口,就是要見楚若言。
思及此,心中又酸又痛,談幽強行將陌凌拉起來。
無力的陌凌任他擺布。
「你以為我沒辦法讓你吃東西?」談幽冷冷勾唇,朝殿外喚一聲,「來人,把粥端上來!」
沒一會兒,就有小太監端著溫粥進殿。
談幽伸手接過,自己喝了一大口,捏著陌凌下巴將唇印上去,不由分說將粥渡到她口中。
然而他一鬆手,陌凌就趴在床邊嘔起來,好不容易喂進去的粥傾刻間吐了個乾乾淨淨。
胃裡沒什麼東西,陌凌只能幹嘔,臉色一片慘白。
好一會兒,她才無力的躺回床上,雙目無神盯著床帳,思緒飄遠。
談幽心中又痛又恨,欺身壓了上去,動手解陌凌的腰帶。
陌凌觸電似的一驚,終於有了強烈反應,卻是拚命閃躲與抗拒,看著他的目光中滿是驚恐。
「你討厭我碰你是不是?是不是!」談幽雙眸一片血紅。
「是……」陌凌無力吐出。
過密的肢體接觸,會讓她想到那晚的慘狀,如何都抑制不住顫抖。
談幽眸中閃過一絲受傷,更多的是痛恨。
他終於了解陌凌的倔強,和千渚墨的無所謂不同,卻同樣能讓他怒到極點。
千渚家的人!
果然都是招人恨的!
「你想見楚若言?」他忽地笑了,表情陰鷙道,「好,我讓你見!」
「小夏子,去把楚太醫叫過來!」談幽朝殿外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