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曖昧
丑?
為什麼是個丑字?難道是說這個黑衣人長得很醜么?張凌不解,他扯掉黑衣人臉上的黑巾,卻發現這個人最少有七八十歲了。但是他臉上的皺紋並不是很多,可是頭髮全白了,他四方臉,如果只看臉的話這人還是有幾分威武的,所以根本和丑字不沾邊。
那麼這個他貼身的木牌是什麼呢?
張凌將木牌收起,單手提著黑衣人向那處宮苑而去,此時已是深夜,月亮高懸,黃色的彎月幽幽的的掛著,幾點寒星無聲。
虞子語拖著腮坐著,昏昏欲睡的樣子。她的身邊空出一大片範圍,御林軍在收拾亂七八糟的宮苑,一眾大臣圍在皇上身邊,驚懼的看著虞子語。
張凌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個場面,地上並排放了兩排屍體,可是卻沒有多麼血腥,好多死的人脖子上都有奇怪的痕迹,而且軟綿綿的塌著。他心中有一道道黑線,總覺得這個死法還不如被他一掌拍死的這個黑衣人。
眾人看向張凌,皆是大大的吁了一口氣。
虞子語見他進來,焦急的跑過來,看向他的傷口問道:「怎麼受了這麼嚴重的傷?」
張凌心中一暖,笑了笑道:「無妨,皮外傷。」
「嗯。」虞子語低低的應了一聲,撕下自己下擺的衣衫,替張凌簡單的包紮了一下,輕聲道:「我們回去吧!」
「好。」張凌柔聲回道。而後看向皇上說道:「皇上,我已將這刺客的頭領擊殺,只是也身受重傷,所以便先行告退了。」
皇帝緊張的走過來,細細的看著張凌,發現他右臂軟綿綿的耷拉著,剛才看到肩膀處的傷口深可見骨,而他雖然站得筆直,猶如利劍,只是臉色慘白,衣服到處染血。皇帝心中一痛,便道:「這麼重的傷勢,就住在宮中吧!太醫也好為你治傷。」
張凌洒脫一笑,說道:「皇上還是饒了我吧,況且我這傷是修士傷的,太醫恐怕無法醫治,宮中大變,必然混亂,雲王府清凈,適合我養傷。」
皇帝聽他這樣說,才點了點頭,吩咐道:「那朕用龍輦送你回去,你要好好休息,這幾日便不用來宮中了。」
張凌點頭稱是,由虞子語扶著走出了這宮苑,見龍輦正停在外面,想是皇帝離開的時候要乘坐的,只是心疼張凌重傷,這才讓吩咐讓他們送張凌回去。
眾大臣由御林軍護送著離開宮禁,而後又被安全的護送回家,他們議論紛紛,但是唯獨沒有議論皇帝用龍輦送張凌回去這件事。
他們都看在眼裡,這一晚若不是張凌和那個跟他一起來的小姑娘,恐怕明日這越國就會遍地白桑,屆時暴亂四起,民不聊生。
張凌這是救了越國啊!
之前還有些大臣懷疑張凌救了夏國的人,恐怕私底下也有勾結,此刻只覺得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張凌若真是勾結夏國人圖謀不軌,他又何必拚死保護眾人,當時他只要假裝落敗而後逃離就好,畢竟誰也不知道他的實力究竟如何。
想來皇上心中也是如此想的吧?那種場合之下,張凌沒有怯懦,尤其是後來虞子語又救了大家,他們雖然對這個少女感到驚懼,卻也打心裡感激她。
一夜驚魂。
張凌和虞子語回來的時候明續幾人還在睡覺。
宮中鬧翻了天,宮外一片安寧,刺殺事件會隨著眾臣的回家而後鬧得沸沸揚揚,現在卻是少有的安靜。
「不必驚動他們,你也去休息吧!今天晚上辛苦了。」張凌柔聲道,他很少有這樣溫柔的時候,平日里總是弔兒郎當的調戲虞子語,可是他現在這樣溫柔,卻讓虞子語有些心酸。
他的臉色蒼白,衣衫染血,右臂軟綿綿的垂著,明顯是骨骼碎裂,臂膀斷了。可還是溫柔的笑著,溫柔的說著話,連眼神都是溫柔的。
虞子語輕咬銀牙,伸手將張凌的衣服脫了下來,只剩下一條褻褲。
張凌抬頭望著屋頂,任由虞子語給他擦拭身體,感受著她有些涼意的手指拂過皮膚時的莫名悸動。
虞子語給他清理乾淨身上的血跡,她臉色通紅,只是默默的做著自己想做的事情。
胸前有一個烏黑的掌印,那是起初張凌不小心被那個黑衣人偷襲所致。
雙掌上有很多細小裂痕,胳膊上血管爆起,甚至有兩條崩裂,蜿蜒如細小的蛇,虞子語有些害怕。她輕柔的撫摸這些傷痕,心中又是心酸又是疼痛。
她不知道自己怎麼了。
她從來沒有產生過這樣的情緒,從出生以來,從來沒有過。
虞子語第一次感覺到在青嵐域除了師兄以外,還有這麼一個人不小心走到了她的心中。
像是藤蔓一般隨著張凌的血和他的溫柔,紮根在了自己的心中。這種感覺很奇怪,她從未有過,但是很喜歡這種感覺,她甚至覺得這種感覺讓她很幸福。
她臉上的紅蔓延到耳根,小小的耳朵顯得更加可愛,她輕輕地將他的傷口處斷裂的骨骼接上,看著張凌痛的咬牙卻不發一聲,額頭布滿冷汗,再幫他上藥包紮,她一直都是輕柔的,小心翼翼的。
做完一切后才捏著袖子給張凌擦乾額頭的冷汗,這才為他穿上衣服。
張凌沒有說話,他望著房頂,感受著虞子語溫涼的手劃過的每一寸皮膚都如同火燒一般的熱起來,寒冷的冬夜似乎也變得溫暖。
曖昧的氣息讓他有些不自然。
傷勢確實不算太嚴重,他而今的修為完全可以自己接骨,只不過過程會比較痛苦罷了,皮肉的傷害只需要兩三天便會癒合。修為高了,恢復能力也異於常人,只不過這些虞子語不知道罷了。
但是張凌沒有挑明這些事,他安靜的坐著,感受著虞子語少有的情緒外露。
這個少女古靈精怪,只是一路隨著他來京城似乎安分了不少,可是張凌知道她有著無比厚重的心房,就算是平日里的嬉鬧也只是她的處世方式,而不是她心中想的那般。
「你去休息吧!我先走了。」虞子語低低的說了一聲,還不待張凌反應便急忙跑了出去。
外面的天氣更是寒冷,虞子語雙手捂著自己灼燙的臉頰,這才感覺自己實在是太膽大了,居然去脫男人的衣服,還那麼近的觸摸過!
啊啊啊啊!虞子語覺得臉頰灼燙的彷彿要爆炸一般,可是為什麼心底有小小的開心呢?
難道自己是浪蕩的人么?虞子語迷迷糊糊的自己問著自己,而後急忙的跑回自己的房間去了。
張凌聽著門外的動靜,這才舒了一口氣,看著自己乾淨的衣衫和手臂,輕輕地笑了起來。
虞子語!
子語!
張凌坐到床上而後盤膝修鍊起來。
白色的氣流如長河一般滾滾流動,那個黑衣人驚詫的地方,也是張凌驚詫的地方,他也是今天才知道,混元經竟然如此驚人!
他的消耗與吸收幾乎成正比,他消耗三成的法力,就會有兩成半補充進來,這等吸收以前從來沒有過,師父也沒有跟他說過這種情況,不過想來師父也不知道吧?
張凌心中是驚喜的,他很小的時候,剛開始修鍊的時候師父給了他很多經文,但是自己修鍊的速度實在太慢,並非是他的資質不好,而是那些經文和他的身體似乎不相容一般,身體如果能吸收一升的元力,那些經文運用起來吸收的元力只有半升甚至不到。
南海老人也有些驚異,後來便告訴那時候還很小的張凌說,混元經是頂級的經文,但是這經文除了開創者之外再無人有修鍊成功過,那種痛苦會讓修鍊者墜入心魔直到死去,即使不墜入心魔也會無法承受那種痛苦而被疼的活活死掉。
他說這樣的話簡直就是不想讓張凌修鍊,但是當時的張凌幼小單純,懵懵懂懂,他只知道姐姐修鍊速度很快,可是自己卻一直修鍊很慢,他很羨慕姐姐,也想和姐姐那樣。那個時候他還不知道痛苦是什麼,他以為痛苦就是自己不小心摔倒時碰破了膝蓋的那種痛苦,他覺得自己完全能接受。
那時候的他,不知道能把人折磨到死掉的痛苦該是何等的痛,他只想和姐姐一樣,因為師父說修鍊到後來就可以和他一樣能飛了,到時候如果姐姐能飛而自己不能飛,幼小的他覺得那才是痛苦。
所以他義無反顧的選擇修鍊了混元經。
所以他體驗到了什麼才是極致的痛苦。
心靈的痛苦和肉體的痛苦是兩個極端。
心靈的痛苦會讓人寂滅,而肉體的痛苦會讓人發狂。
他從兩歲的年齡便開始承受別人可能一輩子都沒有接觸過的痛苦,那個時候他才明白了師父說的,一種能把人疼死的痛苦。
混元劍元不同於別的元力,別人修鍊之時將天地元力提純吸收化為自己的元力,而混元經需要將天地元力化為自己的元力之後,還要將這股元力轉化為劍元,轉化為劍元的過程就是體驗由生到死的過程。
那個時候他經脈脆弱,混元劍元何等的霸道凌厲,即使是他自己的也常常會割破經脈,甚至劍元割破經脈后如果不加以控制,那劍元就會像普通的元力一樣暴動,結果就是劍元甚至會從經脈之中衝出體表,第一年的時候,張凌修鍊的時間沒有自己昏迷的時間多。
第二年的時候,他師父用靈草靈果為他洗筋伐髓,鞏固經脈,而那時候的他也學會了在經脈被刺破的時候強忍痛苦收攝心神穩定劍元,從之前的三四天一次昏迷變成了平均一個月一次。
第三年的時候他只昏迷了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但是那一次卻幾乎要了他命。他吃的靈物太多,身體里積蓄了龐大的靈力都被劍元自動轉化,龐大的劍元流動在體力,張凌痛苦到意志崩潰,躺在地上哀嚎不已,最後劍元暴動,透體而出,那時候他才五歲,小小的幼子渾身都是巴掌長的劍傷,他幾乎成了一個血人,張瑤抱著他嚇得痛哭失聲,一遍又一遍的叫著弟弟,可是張凌毫無反應。
南海老人知道的時候他幾乎停止了呼吸,那一次他足足昏迷了一個月。
再後來修鍊的時候張凌不再吃那些靈物,開始自己有意識的引導劍元在體內流淌,烈日下,午夜裡,自己一遍遍的嘗受如同凌遲的痛苦,但是再也沒有被劍元割裂經脈的事情發生。
第五年的時候,張凌發現及時即使不用自己的引導,劍元也會自主的轉化體內的元力,這個發現讓張凌大喜,這說明自己的修鍊速度可以更快了。
第六年的時候張凌發現自己吸收的元力會直接成為劍元,直接忽略到了轉化的過程,而且他發現自己的經脈堅韌無比,即使利用劍元去攻擊也只會感覺到輕微的痛苦但是再也不會破裂了。
他九歲的時候,就再也感覺不到劍元帶給自己的痛苦了,甚至他覺得劍元流動之間還會帶來一種溫暖的感覺,這種感覺隨著他的修為越強大越明顯。
但是直到今日他才發現劍元也不需要他自己去吸收天地元力了,在戰鬥中劍元會自己吸收天地元力進行補充,而他自己修鍊之時這種修鍊速度張凌自己都有些咋舌。
他的傷勢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緩慢的癒合著。
張凌冷汗直流。
斷裂的骨骼虞子語給他進行了包紮,但是最深處的以肉眼無法看見的地方,他的骨骼其實已經粉碎,否則以他堅韌的神經也不會痛的臉色慘白。
而此時那些粉碎的骨骼一點點的凝聚,劍元像是膠水一樣黏著兩塊碎骨粘在一起,而後劍元融入骨骼內部,兩塊碎骨就變成了一塊。
張凌咬著牙,修復著自己的傷勢,比這更痛苦的事情他都經歷過,這種痛苦還不至於讓他失神。
爆裂的血管也在劍元的運作下緩慢的修復,手掌上的傷口已經癒合,連疤痕都沒有,完全看不出曾經裂紋遍布。
手臂上的血管緩慢收縮,恢復到正常的樣子,如果不看他的右肩,誰也不知道這具身體之前曾經受過那麼嚴重的傷勢。
天色大亮的時候,張凌右肩深處的碎骨已經完全修復,只有碎裂的骨骼和皮肉上的傷勢依舊,而且繚繞著一層烏光,那是那個人在攻擊張凌的時候留下了,被他從體內逼出來到這右肩上。
那烏光有腐蝕的作用,張凌的右肩此時慘不忍睹,好像虞子語上的葯完全不管用一樣,那一大片都泛著紫紅色,血跡斑斑,被腐蝕的一塊深一塊淺的肉粒,繚繞著黑色的光絲,看一眼就覺得可怕無比。
張凌卻微微的舒了一口氣,放下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