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賀家
翌日醒來時,張凌發現城主府很熱鬧。
張瑤和虞子語早已用過早飯,此時站在張楓的身後,像是兩個女兒一樣,倒是叫張凌一怔,沒想到虞子語這小姑娘還有這麼安靜的一面。
客廳里,張楓坐在主位,下方坐著兩個人,一個鬍鬚發白,六七十的老者,一個年約三四十歲陰沉的中年人。
說他陰沉,是因為他眼中的狠厲,可是此時卻只能陪著笑,看的張凌倒有些想笑。
這二人是賀光的父親和祖父,現在來城主府,顯然是為了那根獨苗來的。
「城主,此事確實是臣那逆孫的錯,臣平日里也隨他慣了,缺乏管教。可是城主您也知道,老臣只有這一個孫兒,臣,臣實在是……」那老者說一半留一半,話裡有話,一臉的為難之色。
張凌聽到他自稱臣卻是多看了他幾眼,張楓是城主,還是王爺,是皇帝的親弟弟,但是據他所知,三大家族為官的只有每個家族挑出來的執政官,看來這個老者就是賀家在比翼城的執政官賀天傑了。
他多看了賀天傑幾眼,施施然的走到廳內給張楓請了個安,便在一邊坐下了。
自始至終沒有跟賀家的兩個大人物說話。
那賀理面色有些掛不住笑,倒是賀天傑看見他進來便站了起來,見張凌給張楓請過安之後也不理他們,便知道昨日之事還是讓這個小郡王對賀家產生了不滿。
張楓雖然遠在越國邊境,但是他是皇上的胞弟,又是皇上親自敕封的雲王,他的一雙兒女雖然長年在外修鍊,但是凌郡王和逐月郡主的封號卻是皇帝親自給的。這莫大的榮耀全越國也只有這一家,要知道當年皇帝登基之後可是把那些跟他爭奪至尊位的兄弟殺的殺,貶的貶,兄弟只剩下雲王爺這一家了。
更重要的是,張凌姐弟二人一直在外修鍊,據說他們的師父那可是能呼風喚雨的神人,他的徒弟又怎麼可能差了。這樣的人,他們這些普通人哪裡惹得起,昨天他知道自己那個不成器的孫子惹了事,而且還是城主親自下令緝捕的,便知道此事無法善了,他本來昨日就想來的,誰知道家裡又出了事情,只能這一大早的便登門。
這事的起因在於孫子好色,他進來之時便放下身份給張瑤致歉,卻被虞子語給嗆了一頓,若不是張瑤拉住,他的老臉今天就丟盡了。那邊道過歉,這邊張凌還得道歉,誰叫他孫兒膽大包天,竟然還當著人家的面就要強搶人家的姐姐。
他當時聽到奴才的講述就已經嚇了一身的冷汗,狠狠的罵了賀光幾句,可是賀光又不在他面前,於是他又逮住賀理罵了一通。只是事情總要解決,賀光再不成器,也是他唯一的嫡孫啊!
「臣賀天傑見過凌郡王。」賀天傑躬身道。
張凌淡淡的看著他道:「賀大人快快起來,這大早上的,賀大人就來請安,不知可是有事?」他故作不解,直接忽略掉兩人面上的尷尬之色。
「這個,老臣是為了那個不成器的逆孫來的,昨日在城外,他冒犯了郡主和郡王,老臣知道他頑劣,這回還請郡主和郡王可以饒他一回,回去之後臣定然嚴厲處罰他,教他改邪歸正。」賀天傑陪著笑說道。
張凌長長的哦了一聲,恍然大悟道:「原來是這件事,賀大人真是有心了,原本只是件小事情,年輕人嘛,總是多情的。」
張凌笑眯眯的說著。
賀天傑怔了一下,大喜道:「是啊是啊,年輕人總歸是易衝動,何況郡主天人之姿,叫人見之失神呢!」
「嗯,是啊!」張凌繼續笑眯眯的。
虞子語搞不懂張凌的葫蘆里賣的什麼葯,但是她知道張凌這樣的人怎麼可能吃虧,此時越是和善,越是不知道肚子里在憋著什麼壞水呢。她興緻勃勃的看著,覺得這傢伙越來越有意思了。
「所以說我準備親自的改造他!」張凌笑眯眯的道。
「當然……什麼?」賀天傑原本要順著他的話講,才講了兩個字就覺得不對勁,親自改造他?什麼意思?「凌郡王的意思是?」
張凌嘴角噙笑看著他們道:「賀大人,你們大公子在城門尚如此,那在城裡,豈不是更囂張了?這麼多年了,既然兩位沒有時間去教育他,不如就將他交給我吧!」
張凌雖然笑著,但是賀天傑和賀理二人卻是看看就覺得渾身發冷。
「這,這,這不妥吧?」賀天傑轉頭看向一直不說話的張楓,一臉的祈求。
張楓不說話,只是輕輕的搖搖頭。
三大家族在比翼城根基深厚,可是浮華的外表讓年輕人忘記了,城主府不理俗事,一直都是三大執政官管理這座城池,但是不代表城主府就沒有權利和能力了。
「賀大人,怎麼了?難不成你擔心我會公報私仇么?放心,我可不是那樣的人。」張凌似笑非笑,「再過半個月,我準備出發前往京城,就讓賀大公子和我一同進京長長見識吧?越國這麼大,不能讓年輕人總蝸居一隅啊!」
說罷,他還看著賀天傑,笑著問道:「賀大人認為呢?」
「這……」
「賀大人開口之前可要想好了,千萬不要讓一時的慈心毀了一個年輕人的將來啊!而且,他昨日犯下的事,那可是死罪啊!」張凌繼續微微笑著,可是現在怎麼看賀天傑和賀理二人都覺得這微笑太過滲人。
賀天傑回頭看了一眼賀理,眼中有著一絲遲疑,他其實心裡是贊同讓張凌帶賀光的,自己的孫兒是什麼樣的德行,自己再了解不過了,只不過以前比翼城三家獨大,賀光雖然混賬也不會去招惹那兩家的人,所以他們都忽略了其實比翼城最大的不是三大世家,而是一直不問世事的城主府。
這次踢到了鐵板上,張凌沒有想要懲罰他,還想帶著他一起出去見世面,這簡直再好不過了。雖然他不知道張凌打的什麼主意,但是只要不傷及賀光的性命,哪怕是讓他吃些苦頭,以後有了出息,也好繼承賀家家業。
他這般想,便點頭道:「凌郡王真是宅心仁厚,深謀遠慮,我那孫兒被我們寵壞了,以後有凌郡王教他為人處世,想必他定然可以重新為人。既然如此,那就麻煩凌郡王了。」
張凌這才滿意的點點頭,說道:「雖然我放過了他,但是他城門口辱人,此事恐怕也鬧得滿城皆知,所以我還是要輕輕罰他一下的。讓他在邢司住上十天,而後再回家吧!半個月後,讓他來城主府找我!」
賀天傑這才吐了一口氣,雖然會讓賀光在邢司呆十天,但是他以後所得定然比付出的要多,現在讓他受點苦也好。他賀天傑在官場一輩子了,雖然寵溺嫡孫,卻也有遠見。
他帶著賀理向張楓三人行禮,歡歡喜喜的離開,自始至終,賀理都沒有說話。
張凌看著他們的背影,眼睛卻眯了起來,露出一絲看不見的危險。
張楓若有所思的看著張凌問道:「凌兒,你這麼做,是為了什麼?」
為了什麼?
張凌瞥了一眼對他露出好奇之色的虞子語,輕嘆了一聲道:「爹,我們都知道,天下要大亂了,我們,要做好準備。所以……」他沒有將所以講出來,只是隱晦的看了一眼張楓左手上的戒指。
那個戒指只是一個普通的戒指,上面嵌著一顆黑色的珠子。
張楓眉毛一挑,心中震動。他明白了張凌的意思,只覺心中五味雜陳,又是遺憾,又是苦澀。
那個戒指,叫做黑旗,和白幟是一對,同時做出來的兩枚戒指。
那枚白幟,現在戴在遙遠的帝都,那位尊貴的帝王的手上。
自古天下,成王敗寇,所謂劫難,不過是路上的絆腳石而已。
只看能不能踏過這絆腳石。
畢竟絆腳石也是活的呢!
這邊的事情處理完,虞子語就拉著張瑤要去逛街,張凌想到兩個小弟弟,就叫人去把他們帶來,一邊說道:「這樣吧,子語小妹妹和姐姐一起去,我帶著冶兒他們,小孩子跟你的世界觀畢竟是不同的,他們很純潔。」張凌笑著,氣的虞子語臉色通紅。
張瑤拉住虞子語,輕笑道:「也好,這幾日便在城中轉轉,生於此城,卻對這裡這樣陌生,也說不過去呢!」而後他拉住張楓的手柔聲道:「等這兩日安定下來,我們便在家陪父親,這些年沒有在父親跟前盡孝,此次回來又是如此匆忙,還叫父親為我們擔心。」她眼中蘊淚,看的張楓一陣心疼。
「傻孩子,父親只盼你們安好便好。」他撫摸張瑤的長發,目中儘是慈愛。
張凌笑嘻嘻的走上前道:「爹,你放心,有我在呢,定然叫姐姐安好。」
張瑤失笑,無語的搖搖頭,便拉著虞子語離開了。
直到看不見她們,張楓才凝重的問道:「凌兒,你可是確定要這麼做么?」
張凌收起嬉笑的神色,亦是凝重的點頭道:「父親知道,其實我們並沒有其他的選擇了,天下大勢,誰也不能一力掌控,既然要入局,就要做局中的掌控者,被掌控者,生死都在別人手上,不是么?」
他此時面色冷凝,哪裡還有一絲弔兒郎當的樣子,眼眸中透露出的神采,如同利劍一般直衝雲霄。
張楓點頭,「你有自信,就去做,亂世之上,不能獨善其身,那就衝天而去吧!只是,莫要耽誤了修鍊。」
「兒子知道。」張凌遲疑了一下,又問道:「父親,現在你能告訴我母親的下落了么?」
張楓身體瞬間緊繃,而後又慢慢的放鬆,面容上露出苦澀的笑,笑的張凌眼圈發酸。
「你母親她,也許已經過世了吧!」
張凌瞪大眼睛,不可思議的看著張楓,驚問道:「怎麼會?你不是說母親被舅舅帶走了么?」
「她是被你舅舅帶走了。」張楓咬著嘴唇,免得控制不住自己情緒,「你母親確實是被你舅舅帶走了,可是她走的時候,已經是奄奄一息了。」他握住自己的雙拳,任由鮮紅的血一滴滴的滴落。
「生你們的時候,天上雷鳴閃爍,天雷滾滾,若不是當年你師父正好在,恐怕你們母子三人都會性命不保,只是當時不知道你們是龍鳳胎,瑤兒出生之後,一道天雷劈在產房上,你母親受到了驚嚇,生你的時候難產,差點死去。幸好當時你舅舅帶著救命的良藥,只是那之後,你母親就一直昏迷不醒,連你師父都不知道是為什麼,只能讓你舅舅帶她回到她家裡,看看有沒有救治的方法。」
他似是想到了什麼,臉上露出一種極其悲哀的神色。
「我和你舅舅約定,無論你母親是否醒來,都要給我一個信息。後來,你母親沒有回來,一年後你舅舅給我寄來了一塊玉佩,那是你母親從小佩戴在身上的玉。」
張楓眼圈紅的像是充血一般,眼淚流滿儒雅的面龐。
「我母親埋葬在哪裡?」
「不知道,我未曾去過。」
張凌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
「我確實沒有去過,那裡太遠,我不想失去你們的母親,還要失去你們。」張楓神色痛苦,他努力的壓抑著自己,壓抑著十六年來每個日日夜夜錐心刺骨的思念。
張凌咬緊牙關,低聲問:「那裡是哪裡?」
張楓搖搖頭,「我現在還不能告訴你,你的修為太低了,等你什麼時候達到浮屠心境的時候,我再告訴你也不晚。」
浮屠心境!
張凌抽了一口氣,冷靜了下來。「父親的意思是,那裡的人都很厲害么?」
張楓點頭,看了看張凌才道:「你現在的實力,差的太遠了。」
張凌默默地擦了一下額頭,他現在才十六歲,已經是冥靈初境,師父對他很滿意了好么?
要知道,從初入門的冥思境就分為四個境界,那個虞子語看來來頭甚大,小小年紀卻已經達到了冥思境圓滿,已經叫他師父很吃驚了,正常來說,十五六歲能達到冥思中境就很厲害了。
而在冥思四境上又有冥靈四境,他現在正是冥靈初境,這個修鍊速度如果放到外面,那絕對是超級天才啊!
但是他父親所說的浮屠心境則是在冥思四境之上的地心兩境,地心兩境分為浮屠心境和慈悲心境,那是他現在根本沒法想象的存在。即使是張楓,現在也不過才冥思境圓滿而已,可是他冥思境圓滿已經幾年了,卻一直未突破浮屠心境,由此可見大境界突破有多難。
可是父親說只有他達到浮屠心境在母親來的那裡才能有自保的能力,那個地方的人,到底有多強大?
張凌看著張楓,心下暗暗發誓,將來必將帶父親去見母親。
他不相信母親過世了!或者是母子的感應,張凌總有一種母親在遙遠處依然沉睡的感覺。
而且這種感覺,隨著他修為越高,就越強烈。
母親,肯定還活著!